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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乌鸦在唱歌

时间:2023/11/9 作者: 野草 热度: 14682
秦羽墨

  一

  阳光从天上砸下来,光影四溅。天空高远,林子深处物色明朗,城市的喧嚣阻隔在矮墙之外,让人觉得身处异境。公园从没这么静过。在这座城市,这个时间点,这里阒无一人。此刻,周一早上八点半,正是上班打卡的时间,除了我,没有其他人闲着无聊来此散步。老头老太太嫌天气冷,不像平常那么起得早,他们心有戚戚,生怕自己像公园里的树叶一样,风一吹,就落了,成泥成土,再也长不起来。我蹑手蹑脚地走在林子里,东张西望,像一个窃贼。草木光影斑驳,我一边走,一边觉得无数双眼睛芒针一样从背后扎来,它们在等我——那些来自四面八方、难以计数的候鸟。

  位于洞庭湖腹地的小城,每年这个时节群鸟不远万里来此越冬,它们要在这儿呆上三四个月,直到来年开春再走。这些异域来客,故乡远在西部内地或蒙古高原,它们种类繁多,衣冠之色五花八门,除了那群嘎嘎叫的乌鸦,大部分我都不能叫出名字。平原上的乌鸦一旦飞起来,遮天蔽日,像一块下压的黑幕。城区空地和绿化带的树上到处是它们的影子,公园里也三五成群,这里一堆,那里一堆。上班时间来此溜达,并非不务正业,我身负着一桩特殊的使命。领导交待,这两天,我什么都不用干,专心去对付那两只乌鸦。抓住它们,格杀勿论,或者将其驱逐出公园。最低目标也要让它们离单位远一点,闭上它们的乌鸦嘴。

  情况是这样。我在一家文化单位上班,单位职责是组织各种群众文化活动。此前,单位的馆舍是1970年代的旧建筑,2008年汶川地震的余威使它摇摇欲坠,不能继续用了。新馆地址选在白马湖公园靠北的一角。大楼完工后,气象万新,设施配备齐全,搬入新馆那天,老同事们情难自持,似乎,文化的春天真的要来了。

  在公园办公,环境雅致,抬头,景色都装在窗子里。平时演出多在公园广场,走出大门即到,地点既便捷,又敞阔。只是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具体来说就是两只乌鸦。公园里乌鸦很多,但老喜欢叫,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的,只有那两只,来这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它们。它们一听见广播和音乐声就叫,我以为,也可理解为歌唱,凡是鸟皆有歌唱的爱好,而乌鸦也是鸟之一种。

  我此行的目标就是它们两口子。

  这里的乌鸦不怕人。平时来公园玩耍的人随手抛洒食物,它们与人亲近惯了。见到我,乌鸦们扑腾着翅膀,几个起落,跳跃着,一下就飞奔到了眼前,像等待主人喂食的家禽。它们跟我很熟,平日来此散步,常相互打招呼,这让我有点下不了手,手里的棍子犹豫不决。我在公园徘徊许久,才朝它们挥手打去。乌鸦们猝不及防,吓得飞到树上,然后,齐齐地非常不解地扭头看我。它们此时方知我的不怀好意。唯有一只例外,它的胆子很大,只是跳远一点,站在那不动。它似乎很想弄清楚我为何一反常态,做出这样不友好的举动,这个人昨天不还跟我们有说有笑,唱歌互答么?

  他们说这不是一群好鸟,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乌鸦明明是在唱自己的歌,关他们何事?说这话的人才居心叵测,不是好人呢。我问:“乌鸦兄,为何大家说你不是好鸟?”它扭头不语,尔后,突然“哎呀”两声,像朝我吐来两口痰。

  他妈的,难道你真的不是一只好鸟?

  我很快发现是误会它了。它的扭头并非冷眼相对,而是在跟树上的同伴说,都下来吧,这人不会伤害我们的。我不懂鸟语,它也不会说人话,此结论是从后面所发生的情况得出的。因为,那只乌鸦叫了以后,树上的乌鸦们纷纷跳了下来。它们并未立马原谅我,下来后,叽里呱啦对我刚才的行径抗议了很久。

  领导将这件事交给我而不是别人,是有原因的。我在湘南大山里长大,从小与飞禽走兽为伍,深知它们的习性,20岁第一次进城,如果不是考上大学,现在还在山里放羊。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名叫《通鸟语的人》,里面多有夸张之词,纯属文学作品,然而,单位的同事看过之后都深信不疑,以为我真的懂得鸟语。领导据此断定,既然我比较了解鸟,那么,让我来做这件事,对它们实施逮捕和驱逐,就再合适不过了,至少比其他人要更有把握一些。然而,我心里非常清楚,这并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在于,昨天两只乌鸦所闯的祸,与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在单位领导看来是这样的,我必须为自己的错误行为赎罪。与其说领导对乌鸦有意见,莫如说是对我有意见。

  让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

  那天上午,阳光跟现在一样好,天空高蓝幽远,净无纤尘。单位决定利用周末组织一场市民文艺演出,特别邀请了省里主管文化工作的领导前来致开幕辞。公园里人头攒动,一切准备就绪,约莫九点钟的样子,那位省领导在众目睽睽下准时登场。他满面笑容,举止雍容,迈步走上了主席台,先是对我们馆里的工作进行了一番表扬,然后,按部就班为活动致辞。原本一切跟往常一样顺利,可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场地里猛地传来了一声尖叫:“哎呀!”主管领导被这一声尖叫吓得面容失色,在上面顿了几秒钟。等他缓过神,重新讲下去时,又是两声“哎呀,哎呀”,他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举目四望。他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惹来台下观众的取笑。工作人员也紧张起来,左右张望,小心探寻,发现原来是公园里桂花树上的两只乌鸦在叫。那棵树离前台近,乌鸦的叫声很大,它们似乎对这个领导有意见,在一边“哎呀”个不停。虽然发现是乌鸦在叫,而不是有谁故意捣乱,并且很快将它们从一旁赶走了,可主管领导的话再也念不顺畅了。磕磕碰碰,手忙脚乱,他念到了一个词,“咳咳咳咳,噎,噎……”像是突然感冒了。“咳咳咳咳”是何意?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听明白。我什么时候写过“咳咳咳咳”?单位一把手怒目圆睁,用铃铛一样的眼睛瞪我——讲话稿是我写的。我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是“兢兢业业”。刚才乌鸦的叫声打乱了领导的心绪,他念成了“克克克克,业,业……”

  祸算是闯下了。

  二

  乌鸦早已逃之夭夭,我却被单位领导逮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好不容易请来省领导,让他当众出丑,得罪了上级,以后工作怎么开展?

  他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给上级领导写讲话稿,要尽量少用生僻字,做到深入浅出,言简意赅,通俗易懂,且掷地有声。这些四字成语他用得多么深入浅出,言简意赅,通俗易懂,而且掷地有声呀,这种场面,官方上的套路,他远比我在行。既然如此,何不自己操刀,每次都把脏活累活、折磨心肺的文字制造工序交给我?我是单位的文学专干,每逢重要活动,一把手总安排我给上级领导写讲话稿或者主持词。然而,不满归不满,他交代的任务我每次都盡心尽力,不打折扣地完成,从岗位上来说这是职责所在。可谁想到会出种事?他们作报告总把“兢兢业业”放在嘴里,谁知道嘴里天天说,写到纸上却不认识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乌鸦,如果不是它们,而领导照样念错,我的工作失误就彻底坐实了,连个挡箭牌也没有。

  我来公园是逐鸟的,找机会逮住那两只爱叫的家伙,可是,除了刚出现时给了它们一点惊吓,乌鸦全然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向前几步,它们便退后几步,飞开来,跑跳一段距离,然后,从别的地方落下,没有丝毫的惧怕,更未表露出任何要离开此地的意思。它们将我手中挥舞的木棍当成了游戏工具,这都是因为平时跟它们相交甚密,过于友好造成的。偌大一个公园,它们长了翅膀,如果从心理上不惧怕你,人是毫无办法的。驱逐尚可不得,所谓捕捉,也就沦为了笑谈。我这人一向缺少杀气,威严不足,平时总给人一种软弱可欺的形象,很少有人把我当回事,鸟多势众,就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

  将数以百计的乌鸦驱逐出公园,这个任务显然不可能完成,退而求其次,我只好琢磨如何找到那两只自恋非常、很爱唱歌的家伙,给它们一点颜色或者警告,算是作个交代。

  天下乌鸦一般黑,眼前更是一黑一大片,要从鸦群中认出它们,难如登天。想要辨别,除非等到下次搞活动,公园的喇叭响起,它们才会站上枝头,放肆歌唱。那得等到黄昏时分,那时候大家都已下班,我才不会为了两只乌鸦,不舍昼夜呢。

  我已经尽力。非我不为,实不能也。我一边走,一边作如此想。

  然而,我心里又忍不住暗自发笑。我哪里尽了什么力,不过是用实际行动完美地解释了一个词:阳奉阴违。我的那些举动不过是做做样子,敷衍了事罢了,之所以如此高兴领受领导的旨意,只是想找个借口偷懒,不用每天坐在办公室上班。若真有意为难它们,凭我当年所积累的经验,即便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也绝不会让它们如此安然自得。内心深处,我是喜欢它们的,就像喜欢世界上任何一种鸟一样,在我眼里鸟和鸟没有任何区别,更没有祥瑞和凶兆之分。至于这个城市的其他人,虽然他们对乌鸦抱有成见,把它们当成不祥之鸟,可在秋冬季节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里,人们与乌鸦相安无事。

  小城生活乏味无趣,呆個三五年,走在路上尽是熟悉的面孔,没有哪条街、哪个旮旯保有秘密,太阳底下无新事,看得久了,连空气都是陈旧的。呆滞的模式化生活,每个人都渴盼新生命的闯入,身体以及精神领地需要注入别的因子,即便是乌鸦——这种历来被视为不祥的鸟,人们也欣喜万分。他们并非真的喜欢乌鸦,如果把乌鸦换做其他更恐怖、更使人讨厌的东西,他们同样也会夹道欢迎,这潭死水需要波澜。公园建成以后,每到秋冬季节,天气好,人们便来此消遣——随身携带粮食,玉米粒、煮熟的米饭或者面包,撕碎了洒出去,笑看众鸟争夺。

  细心者能看出,这种举动暗藏恭敬,骨子里,还是防备着,乌鸦在民间的口碑不好,历史上也少有正面形象。

  乌鸦形象不佳,源于它那张嘴。不管什么时候,叫起来都惊慌失措,让人感到惶恐,“哎呀”一声,像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是他们一贯认为的,我并未如此觉得。在山里放羊的那些年,我听过太多的鸟叫,比乌鸦叫得更难听的鸟多了去了,但它们没有乌鸦这么显眼——那团漆黑的幽灵,仿佛时间空洞。天地万物各有形态,长相出奇,声音多种多样。不说动物,单说人,一个物种,就有数不清的语言音调,这种不同之处也正是世界的丰富和美好之处,然而,人们并不因此放过乌鸦,见了它就要驱赶、追打,避之犹恐不及。

  相比人,鸟身在高处,目光远大,乌鸦一定看到了什么未来之物,而那些东西对人不利,它好心转告给人,一慌张,急坏了嗓子。叫得不好听,人们非但不领情,还心生怨恨。忠言逆耳,他们不愿接受即将到来的现实,直至事情发生,把责任全推给鸟。

  这也怪乌鸦自己,多管闲事,它不知道预言家的命运从来都是不妙的。伊甸园里的蛇因为说了真话,失去脚足,被上帝惩罚终生用腹部走路;从哥白尼到布鲁诺,被视为“异端”的先行者不止万千,中国的占卜术,算命先生历来走神秘主义路线,他们知道了真相,从不直说,用“天机不可泄露”作挡箭牌,他们明白,一旦说出真相,会殃及自身,带来生命之虞。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卷为预言付出代价的历史,古今中外的预言家纷纷为自己的话付出血肉之躯,人类文明累积在尸堆之上,一步步隆起,升高。对待同类尚且如此,何况是一只毫不相关的鸟呢?人间惧怕真相,乌鸦说了真话,给出不该的预示,自然要受到惩罚。老子的道无可道,佛家的六字真言,与其说在揭示什么,不如说是在掩盖什么。他们非常聪明,也非常狡诈,因此成了人类历史上公认的智者。

  乌鸦们不知道,讳疾忌医,皇帝的新装,才是人间常态。

  人们不愿听见乌鸦叫,大概是因为它们过去预言过太多凶兆,又一一应验。当然,这只是我的瞎猜。乌鸦天南海北,游历四方,见多识广;而我卑微渺小,目光短浅,整日窝在火柴盒一样的屋子里,焉能明白多少真谛。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乌鸦和大雁、天鹅一样,有着忠贞的爱情,都是一夫一妻制,若情人死去,剩下的一个绝不偷生,会毫不犹豫选择殉情。乌鸦的爱情,与大雁、天鹅如出一辙,可后二者被人称道传诵,唯独乌鸦被视为不祥,我实在替它们感到难过。

  乌鸦们来此定居的时间远比人类早。当这里还是一片泽国、荒凉无际时,它们的祖辈就来此过冬了。人类后到,却反客为主,霸占别人的家园,赶走先来者,这于理不合。就算它们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也不该遭此待遇。

  独自在公园转悠,不时陷入种种遐想,捕捉之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太阳西去,黄昏降临,暮色覆盖下来,公园逐渐归于安静。鸡栖于埘,乌鸦也有这个习性,它们从大地和天空两个方向朝树枝聚拢,安静地蹲在枝桠间,像结了一树黑色的大果子。它们要在树上过夜,我也要回家了。

  三

  一连三天我都在公园里假装驱赶乌鸦,单位里万事不管,乐得一身逍遥。越是跟它们打交道,越觉得它们可亲可爱,羡慕它们天南海北到处飞,而我却整天关在屋子里里,不见天日。

  领导询问我战况如何,我双手摊开,作无奈何状,一根鸟毛都交不出。他有所觉察,终于看出其中端倪。那段时间公园里的乌鸦不减反增,而那两只爱叫的乌鸦,每天黄昏依然站在老地方,唱个不停,看见有人路过,就“哎呀”一声。原因很简单,每天去公园,我都偷偷给它们带一点碎面包,很多别的地方的乌鸦也被吸引了过来。

  单位领导倍感失望,不再信任我,决定临阵换将,他把单位里七八个年轻人纠集起来一块儿去赶乌鸦。这让我非常担心,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像我那样做做样子。不过,我很快发现,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公园里树多,到处是躲避的场所。尽管他们东奔西突,围追堵截,举着棍子四下挥舞,又用石块扔,乌鸦们不为所动,有着各种应对办法。大规模的追捕行动持续两天,一无所获。

  那两只乌鸦并未因为这场驱逐行动而有所收敛,每次搞活动,广场上的喇叭一响,领导上去讲话,它们就会在一旁大叫。

  “哎呀!”

  “哎呀!”

  有了上次的事,领导们有所惧怕,发言时,都长话短说,三言两语草草结束。台下的观众倒是高兴,大家不爱听那些,一心等着看节目。可单位的领导不乐意,上级的话讲得长还是短,意味着他们对我们所做工作的认同度。领导的话讲得太短,对我们的工作是不利的。

  单位一把手狠下决心,叫人买来十几张弹弓。大家脱下外套,左右开弓,一时间公园里石子横飞。乌鸦受了不小惊吓,被打得羽毛纷飞,细碎的黑毛在公园里落了一地,风一吹,飘飘荡荡,像黑色的雪花。不过,它们很快明白过来,只要往上飞得高一点,便能轻松化解。乌鸦少有中弹者,倒是持弓的人经常误伤自己或者同伴,一不小心击中脑门,呜哩哇啦喊疼。大家被弄得鼻青脸肿,狼狈落魄,成效却不甚了了。

  那两只乌鸦飞上枝头,伸长脖子,引吭高歌,“哎呀,哎呀”,神情鄙夷,似乎在說:“好头颅,谁当取之!”

  它们一叫,更使众人脸上无光。

  有人提议用汽枪打。在公园用汽枪打鸟,如同在自然保护区猎杀动物,有违基本条例。如果让人知道如此兴师动众,仅仅是为了不愿听见乌鸦的叫声,一定会落人话柄,在社会上产生不良影响。

  如此,只好作罢。

  四

  金庸在小说《笑傲江湖》里描写了一群武林正道,他们在曲洋与刘正风的流水知音上强加各种“武林大义”,并且以正义之名将刘正风一家灭族,就连几岁小孩都不放过,旁人——所谓的武林名门正派,没有一个觉得不妥。即便往日老友出来劝说,也只是让刘正风认清形势,重新回到大家的队伍中,并未觉得杀人有错。伪道德的杀人手段,鲁迅之后恐怕没有谁比金老先生看得更透彻了。他们维持的正义只不过个人利益而已,手持伪道德者,永远体会不到曲、刘二人的知己之情,永远不知道名利之外还有别的生命价值。俞伯牙、钟子期,也莫过于此吧?那么美的旋律,琴箫合奏,宛若天籁,却被他们认定是乌鸦的聒噪。乌鸦何罪,竟不能自己做主,连交朋友都要得到世人的认可?在他们眼里,曲、刘二人确实像两只乌鸦,成了秩序的破坏者。

  时代发展到现在,人们依然对乌鸦如此忌讳,症结不在于它叫得有多难听,或者一定会带来什么灾祸,而是故旧思维在作怪。既已认定它的叫声是诅咒、死亡和不祥,在公众场合尤其不能容许。不容置喙向来是维持伪道德的方式,可这种道德,通常都靠不住。读明史,袁崇焕罪名累累,主要者为三:一是有叛国资敌的嫌疑,二是不能忠君之事,三是有悖传统儒道。临刑当日,凌迟的一千刀刮至一半,他的身体就被围观的儒生和百姓争先抢夺,当场生吃,吃得几乎只剩一颗头颅。“食其肉,寝其皮”,是真有其事的。遗憾的是,后来,那些吃袁崇焕的人,没过几年大多成了满清顺民,其中更有高官厚禄者。说别人通敌卖国,轮到自己,却并不愿与国赴死。

  伪道德贻害无穷,皆以血证为据。嵇康、孔融被杀是因“无益于今,有败于俗,大逆不道,诽谤乱众”。有败于俗,诽谤乱众,也就是所谓的乌鸦嘴,这些罪名是不需要证据的,证据只是当朝最高统治者的口头宣判,跟现在网络管制的情况差不多,捕风捉影,曹操、司马氏杀之而后快。令人存疑的是,别人说几句话,你就要砍人家的头,这种举动难道就符合礼仪道德?历史就是如此,那本书常常要反过来看,才能看清真相。

  我不是乌鸦的知音,没能力改变世人的看法,只是平日缄默话少,常独自去公园散步,与乌鸦们多有相处,因而,希望它们能安然无恙地在此生活下去。

  令人高兴的是,这两只乌鸦比上面所说的人要来得幸运,他们见用了那么多办法也没能赶走它们,只好听之任之。这里的乌鸦虽充当了秩序的破坏者,并一度造成极坏的影响,却很好地活了下来,这不能不算是一个奇迹。事情一旦打开一个缺口,就有了更多的可能,一切松动都是在容忍中暗暗发生变化的,包容是人类最大的美德。

  五

  太阳西沉,黄昏再次降临。

  下班穿过公园,桂花树上的乌鸦又准时叫了起来。这回,它们没有发出“哎呀,哎呀”的声音,而是“嘎,嘎,嘎”,颇有节奏,像是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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