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得锄薯草了。我们围着薯苗松土,父亲就在后面投放肥料。肥料是草木灰拌牛屎羊粪,能够闻到青草的味道。除草施肥后,薯藤长势更旺,叶片将土地遮得严严实实。这时候父亲成天围着稻田转,嘱咐我们早晚去翻薯藤,防止藤蔓藕断丝连生出许多孽障,那些“私生子”长不壮实。我们将纷乱的薯苗像梳辫子一样,捋成一缕一缕。薯藤一般翻两次,两次后,躁动的薯藤便也懒得再动歪心思了。
红薯越来越肥硕。这时候我们最喜欢跑到地里去寻找叶儿淡绿的益阳薯,益阳薯皮鲜红,但削皮后果实却是奶白,咬一口,像凉薯一样又脆又甜,最适合生吃。还有一种叫广东白,皮肉都是白的,长条形,但没有益阳薯甜脆。红薯也像特务一样有代号,叫一三八的红薯淀粉含量最高,必须就着茶吃才好下咽。还有红心的南瓜薯,一蔸会缠绕七八个,祖父种过一蔸二十多斤的南瓜薯,一个个光溜溜肥嘟嘟,挂在房梁上很是惹眼。
收完稻子,便一心挖薯了。我们负责割薯藤,父亲负责挖薯。乌黑的泥土底下尽是硕大的宝贝,巴掌大一方地就可挖一担。父亲这时候很有劲,偶尔还会来几声火辣辣的山歌。
红薯收上来了,父亲在地里就把那些肥大没有破皮的红薯挑选了出来,来年做种。其余的一部分摊开放地上,一部分存薯窖。起白霜的早晨,我们至少要洗刷完两担红薯才能去上学。
挖薯季节中午也不吃饭,就吃红薯。过了立秋的红薯能蒸出糖汁,放到手心黏黏的,咬一口甜蜜蜜。在学校寄宿,中午也用饭碗蒸两三个薯。去慢了,蒸笼上就剩一个空碗。
大胡子唐叔经常在老山上放牛,将牛赶进山谷,便坐山口抽烟杆。山口有大片薯地,唐叔每天从薯地刨出红薯,埋进烧好的火堆里。谁在山上做工、砍柴,到了山口要歇会儿,唐叔看着人一副疲倦模样,便从火堆里刨出一个薯。人狼吞虎咽吃,唐叔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吃完一个,再刨一个,满嘴乌黑。倘若谁剥皮吃,就别想吃第二个了。
唐叔的儿子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留在城里,后来唐叔也被接去带孙子。唐叔打电话要村里人给寄红薯。孫子吃得很欢。唐叔咬一口,却幽幽地说,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刘立勇:中学高级教师,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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