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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歪歪

时间:2023/11/9 作者: 莫愁·小作家 热度: 1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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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船,小船,歪歪;河上,河上,开开……”十来个小娃子歪着脑袋,站在滩涂上,对着在河心优哉游哉向前移动的船,撕破了嗓门喊着,跳着,唱着。阳光下,拉满了白帆的船,和孩子们长着翅膀的梦,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荡漾着。

  儿时,船在我眼里很神奇。它们到底开去了哪里?那里有多远,是个什么样子?我们站在河岸旁,看着这些没有脚却照样来去自如的船儿们,使劲地想。想啊想,想得河面结了冰,想得河水漾出了花,又鼓出了大肚子,也没想出个道道来。

  风大时,扯着白帆发出“噗噜噜”的响声。白帆一会儿推开风,一会儿又被风抓住,甩也甩不掉,只能昂着头,挺着身体,随着风走。风向哪里,帆便向哪里,船也跟着向哪里。我们的心也跟着风和白帆纠缠,咕咚咕咚地跳个不停。

  船不多,也不大,河面显得空旷。清凌凌的水像一块白色的长条子布盖在河面上,由西向东,一路浅唱低吟,向着江的方向高高兴兴地流去。

  家乡的河是新挖的,因为县名叫来安,固取名来河。虽是人工开挖,却也通江通湖。船家摇着小船,占据着河的一段,捕鱼为业,一张渔网和几只鸬鹚便是生产工具。鸬鹚的嘴坚硬且长,呈锥状,前端有锐钩,下喉有小囊。为了防止它捕到鱼后自己吃掉,船家在它的颈喉处系一条小绳子,让它们不能吞食大鱼。鸬鹚只好把捕到的大鱼吐出,船家用一条小鱼跟鸬鹚交换,算是奖励。排网一般在午后,次日天空刚显出鱼肚白,船家开始收网。夫妇二人,男人拉网,女人荡桨。男人把网一截截提起来,白花花的鱼和着杂草、河蚌、小树枝倒入舱内。女人蹲下身,把鱼虾归入鱼篓,把杂物扔回河里。河像一只巨大的鸬鹚,吐点东西出来,又吃点东西回去。

  2

  买鱼的村民早早地来到滩涂上,向船上吆喝,“船家,还有鱼吗?我买鱼呢。”

  “有,有。”女人边回答边把船摇向岸边。一番讨价还价、挑挑拣拣,再柴米油盐、嘻嘻哈哈地拉上两句,谁家来人,谁家办事,谁家大人拌嘴,谁家小娃子顽劣,就一清二楚了。

  那时候,平常家里来人了,有亲戚上门,才舍得破费,买斤把鱼待客。若事先和客有约定,知道对方几时上门,主家会提前一天跟船家订下鱼。也有亲戚心血来潮,中晌突然而至,一脚跨进大门。主家先是表现出一脸惊喜,一味地说来来来,坐坐坐,然后又装作没事似的往屋后跑。亲戚若反应过来,会拉回主家,嘴里说,都不是外人,外人这个点我就不来了,吃什么都中,要这样,我以后就不来了。主家赶紧说,那哪能,那哪能,就弄两条小鱼香香嘴,不当大用。

  转眼,船家会看见滩涂上傻愣愣立着的母亲,在向他们招手,喊叫,问还有没有鱼?船家低头看看已经空了的鱼篓,抱歉地摇头喊,没了,卖精光了,你也不来早一点。

  母亲一听,脸就拉下去了,一脸愁容。而本来紧跟着母亲的几个萝卜头,立马一个个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头颈耷拉着,嘴噘得能挂油瓶。好不容易来了亲戚,可以打一顿牙祭,现在希望破灭了,馋虫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勾得他们就要流口水了,实在是心有不甘。

  好在母亲自有母亲的能耐,韭菜、蒜苗、大青豆,配上鸡蛋炒几个时令菜,绿莹莹,黄灿灿,看得小孩口水直流。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使出小爪子,偷偷地从碗里夹一块鸡蛋塞入口中。母亲总能发现,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脑袋瓜上,嚎道,死一边去。于是,小孩们便欢欢快快,心里美滋滋地溜走了。

  来的亲友原也不外。若是男客,父亲会拿出备下的散装白酒;若是女客,伴着一碗白米饭,吃着喝着拉着,津津有味,意趣盎然。老人们说,亲戚要常来常往,没事也要常走动,不走,熟亲戚也会变成陌生人。

  3

  岸上的人和船家也走動,拉拉家常,拉着拉着,也能拉出体己的人。

  那一年,堂姐就是经由岸上住的表姑和渔家女人牵线,把自己的一个女儿送给了南京某户人家。交接的地点在船上,双方也没作太多交谈,堂姐唯一的念想是孩子长大后,她能见上一面,今生就知足了。来人自然不会反对,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后,堂姐是否见到了那个孩子。

  一条船在一条河道要游离好长时日,船上的人和岸上的人渐渐成了熟人,却又要离开,滑向下一片水域。他们离开那天,我们会和母亲们一道,站在滩涂上,船家一边忙,一遍大着嗓门和母亲们喊话,把过去的日子和将来的日子都念叨一遍,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离别的味道。

  我们小娃子受不了那样的气氛,哼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儿歌,在滩涂上载歌载舞,像一朵朵艳丽的小碎花,在河边蔓延开去。

  随着时代的发展,小船变成大船,白帆被机器替代。机器的嗒嗒声在河上此起彼伏,我们的神经便空前高亢。不知道这忙碌的船到底在忙些什么?就见那船舱似一个肚腹,有时空空如也,瘪成大洞;有时又像孕妇,腆得像座小山。船身被压得低低的,船帮与河水之间大概只有一指之际,河水被推出一道道水箍,翻着身忙不迭地朝一旁闪去。

  舱内堆积的一般都是两岸人家为了盖新房买的材料,水泥,沙石,以及砖瓦之类,运送至各家屋后的水域,再经由一块一脚掌宽的跳板,手传手地搬运至滩涂上。

  后来,船家也贩些化肥、种子过来,或者收购了蒜薹,蒜头,随船运到远方。远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每天托着腮帮,随着船的来去过往,猜测着,想象着。

  直到一天,随着一条船的开动,我离开了家乡,去了远方……

  戚佳佳: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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