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雨天终于放晴,秋阳温暖而明亮。罗师傅的老伴热情爽朗,让出长凳,笑呵呵地招呼一众老姐妹坐下。她动作麻利,翻卷折压,三五两下,那些补好的衣物,便折叠得妥妥帖帖,装入塑料袋,系好,待主人下班路过,拎了就走。有时,见她拿着衣物拆卸线缝,伴随着噗噗的撕扯声,微尘腾起又消失;或者剪掉缝补的线头,将折缝用指甲刮刮平。往往罗师傅一个眼神,她就递上碎布头或者拉丝,稀松平常之中,流淌着默契与温馨。
有一次,侄子的衣服裂了袖缝,我便拎着下楼找罗师傅缝补。咦,小区门口空荡荡,不见缝纫机,也没有了聚集的人。猛然想起近段时间进出小区,好像都没有看见罗师傅了。一打听,才知道他去了外地,给儿女带孩子去了。正出神,又见一人拎着被子来换拉丝。不见缝纫摊儿,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哎,这儿不是一直有个缝补师傅吗?罗师傅不在,我们只好拎着口袋满街满巷去找缝补的摊子,一下子觉得极不方便。缝缝补补看起来是件小事,关键时候还真是需要。
如今,少有人再穿带补丁的衣服了。但扎线缝,换拉丝,改大小却是常有的事。对许多人而言,穿针走线已成了遥远的记忆。曾经,针线笸箩是居家过日子必不可少的物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少年时候,这些老话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物质匮乏的年代,衣衫褴褛是常有的事。日子捉襟见肘,精打细算,节约勤俭,显得尤为重要且必不可少。
衣服破了,被子裂了,可以补;鞋子坏了,雨伞坏了,可以修。会修鞋修伞的少,会补衣补被的却多,只是手工有精细和粗劣之分而已。再说,寻常百姓,粗衣布裙,又不是金翠辉煌、碧彩闪烁的孔雀裘,哪里用得着晴雯般的心灵手巧呢。
记忆中,我们过年的新衣都是父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那时候,父亲总有干不完的活。直到新年临近,父亲几乎彻夜不眠,量尺寸,画印痕,裁剪,缝制。朔风凛冽的冬夜,昏暗的煤油灯下,静坐的父亲仿佛一尊色彩单调而凝重的油画。当新年的太阳升起,我们一定会如期穿上新衣新鞋,和其他小朋友一样高高兴兴地奔赴各家各院显摆一番。
父亲的手工极好,裁剪得当合体,一丁点儿布都不会浪费。针脚细密规整,好像缝纫机缝出来的一样。不管是单衣还是棉袄,父亲都自己做,不但能省下一笔钱,还美观好看,牢实耐穿,这让我们很是自豪。而他自己,长年累月一身破旧的衣服,让我们心疼又羞愧。
不穿旧衣不得老,不吃稀饭不得饱。父亲穿旧衣穿得有些理所当然。衣服旧得不成样子了,还是舍不得扔掉。拆下布片来,搓成绳子,做背索;打成布壳,做鞋底鞋垫,物尽其用。長期以来,节俭于他,已变成一种习惯,深入骨髓。所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如今,古稀之年的父亲,依然勤俭节约得要命。补衣补鞋,甚至破了的麻袋,当然还有箩筐筲箕,铁锅厨具。东西破了旧了,他从不会一扔了之,总是修修补补,用了又用。
现在想来,缝缝补补,没有什么不妥,甚至无不显示着生活的智慧。不管是衣物,还是情感,破了裂了,缝缝补补,又妥帖起来,岁月的车轮又缓缓向前。
王优:四川省蓬安中学教师,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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