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笼罩下来，浮出些隐隐约约的影子，远看着，像一群赶早迁徙的蚂蚁。
路上铺着霜，踩上去窸窣有声。每到过木桥的时候，走在前头的老师就会回过头来喊一声，“注意安全。”听到喊声，我们就用手死死按住挎在肩上的书包，那里面是用搪瓷缸装着的午饭。人摔了不要紧，爬起来就是，饭掉进河里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路两边都是山，树上的叶子色彩纷呈，绿的、黄的，偶尔一两片，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山里的孩子对这些习以为常的东西不感兴趣，只不断加快脚步，尽快到达老师说的那个地方。
头天放学时，老师说：“明天，我们组织一次登山活动，去龙王排。”我们这里，山岗上的平地称为“排”。龙王排这名字都熟悉，只是没去过，据说那里曾经有老虎出没。
教室里静如死水，同学们表情冷淡。要是举行别的活动，同学们早就一脸兴奋，闹得耳朵发麻了。我们都想去山外的小镇，去更远的地方。平时，我们都在山里打转，登的山够多了。砍柴、采蘑菇、捡栗子、掏鸟蛋……哪一样不是在山里？
“那里可以采兰花。”老师说，大家没反应。不就兰花嘛，山里到处都是，没谁稀罕。
“可以捡到石英石。”大家还是没反应。石头有什么好捡的，又不能当饭吃。
“那里可以望见县城。”这句话说完，教室里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能望到县城？”
“县城是什么樣子？”
我们都没去过县城，在我们眼里，县城就是天堂般遥远的地方。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到了龙王排。刚到山顶，很多同学就迫不及待地四处张望。天气晴朗，一望无垠，老师指着远处说：“喏，那里就是县城。”我们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望去，隐约见到一些楼房，那里大概就是县城了。
有人说，“县城里有很长的街道，很高的房子吧？”
有人说：“县城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吧？”
他们眼巴巴地望着，眼睛里放出光来，恨不得腋下立刻长出一对翅膀飞到那里去。望了一会，又把目光收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掩饰不住的惆怅和渴望。我倒觉得没什么，县城有县城的好，山里有山里的好，只要有本事，在哪里都一样。
吃过饭，大家都忙着摘野果子，锥栗、猕猴桃、山茱萸、君迁子……我不想去凑热闹，坐在一丛杂草上发呆，无意中看到了地上的石英石。这些小石头光滑洁白，散落在草丛里，在阳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这里荒无人烟，它们那一身的光芒，到底闪耀给谁看呢？鸟兽、草木，云朵，那一阵又一阵吹过的山风，还是天空遥远的星星和月亮？
我无法理解，也不敢拿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去问老师。
我捡起一块石头，对着眼光仔细端详，它没有一个斑点，白得炫目，光芒耀眼。我把它抓在手里，轻轻地抚摸。我突然喜欢上了它，竟舍不得放下，准备放进衣兜里带回去。
同桌看到后，一脸不屑：“一块石头，准备带回家当饭吃啊？”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回家后，我把那块小石头放在书包里，天天带着它。我告诉自己：以后不管在哪里，不管干什么，都要像这块石头一样，放出自己的光芒，哪怕没有人看见和在意。
晓寒：本名张晓，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