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葸老师好！我分配到一中任教了。”周其智说。
“你？”葸老师几乎惊掉了下巴，“来一中任教？”
“对。”周其智说着，赶紧从衣袋里掏出介绍信。
“该不是说梦话吧？”葸老师压根儿不看介绍信，脸色阴云四起，“周其智！三尺讲台，你以为人人能站吗？以为那么容易站吗？”
周其智勾头弓腰，一如在高中教室挨训的样子。
“好，你想站讲台，想当教师也行！”葸老师摇晃脑袋说，“那请你先亮家伙，给我过背诵关吧，免得以后丢人现眼。”
就在一中大门口，葸仁甫现场考察即将步入教师队列的周其智，诗经楚辞、先秦诸子、汉赋唐诗……每当周其智了无结巴地背至中途，葸老师便冷不丁叫停，重出新题。来往的师生见了，轻提脚步悄悄绕行。周其智倒背如流，葸老师的脸色慢慢转晴，“行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学没有白读。快找地方报到去吧。不过老师的丑话摞在这儿，来日方长，能否在三尺讲台站稳脚跟，咱课堂上见分晓。”
葸老师君无戏言，这一学期，不止一次地走进周其智的课堂，边听边观察学生的反应，拿笔唰唰地做着记录，课后和周其智探讨。一学期快结束，葸老师终于长舒一口气，拍着周其智的肩膀，“孺子可教，未来可期，今后看你的努力了！”
从此面对周其智，葸老师尽管仍板着脸，可语气表情倒温和了不少，偶尔还淡淡地玩笑几句。周其智不敢松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上班，葸老师的办公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茶水也泡好了。“周其智，你是想折煞老夫吗？”葸老师说。
同事们大笑。周其智也笑，依然毕恭毕敬。
同事们教学上有了疑惑，喜欢向葸老师请教。葸老师像活字典，有问必答，答无纰漏，耐心而细致。周其智也效仿同事，只是所提问题更刁钻古怪。葸老师高兴了解答，不高兴了则双眼灼灼盯住对方，“周其智，你自己不会查资料吗？”
同事们捂嘴笑。周其智不敢惹老师生气，急忙查资料、做笔记。笔记积少成多，竟发现葸老师不乐意解答的，多是毛边小常识，乐意解答并叮嘱他做好笔记的，都是系统全面的教学干货，一般人还真不知道。周其智内心感激，嘴上却不明说。
偶尔，葸老师也有疑惑，指名道姓要周其智解决。周其智离座起立，口头表述外，还认真写在纸上，供葸老师参阅。同事们私下问葸老师，“您是成心找碴儿考学生吧？”
葸老师大摇其头，皱巴着老脸，严肃得跟什么似的，“人非生而知之，孰能无惑？论知识储备，我可能确实比周其智多一点点;可论思想理念，年轻人比我超前多了。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小周已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周其智后来被提拔成了校长。宣布任命的那天，已办妥退休手续的葸老师，专门等在校园树荫下，看周其智送别了组织部的领导，便远远招手示意。
周其智颠儿颠儿疾跑而去。
正是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夕阳的余晖洒遍了校园，也洒遍了四处散步嬉戏的学生身上。看着德高望重的周校长不同寻常的步态，大家不约而同地行注目礼。
“周其智，你给我听好了！”葸老师手握枪状连连点射，嗓音更提到高八度，“别把校长当官做，全县百姓都看着呢！”
周其智躬身站立，唯唯点头。
那次对话，那个场景，如无形的惊叹号，刻进了每一位一中师生的心底，更刻进了一中厚重的办学历史。
一中漫长的办学史上，周其智校长任期最长，承前启后功勋卓著，县域之内无人不知。从校长职位退下后的周其智在街头遇见白发满头步履蹒跚的葸老师，他总朝周其智竖大拇指。周其智忙不迭地拱手鞠躬外，搀扶葸老师走上一段。过往路人纷纷让道，“周校长，是令尊吗？身体很硬朗啊。”
“是老师，也是父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周其智回答。
葸老不說什么，笑得孩子似的，极其享受的样子。
毓新：本名张明，甘肃会宁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小说月报》《青年文摘》等多家报刊。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