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摇撼之前，得儿哥认为没有征兆。他抓住头皮想了想，说：“来了几只狼。”
狼在雪山很常见，不足为奇。
这一天，狼群从雪山说走就走，来到了得儿哥的牦牛群旁。我随得儿哥出了帐篷，到了一片浓密的小灌木丛，由于树木长得茂盛，灌木丛里的阳光很弱，不远处藏匿的狼群几乎没有看到。得儿哥停下脚步，把眼前的树枝扒开，几只狼从眼前飞过。
几只狼朝草地上的牦牛群疯狂而去。它们之所以忽略了我们，是因为草地上的牦牛实在太誘人了。得儿哥神情凝重，扫了我一眼，钻出灌木丛，跳上了枣红马，踢碎了一地的石砾和花瓣。我跟上得儿哥，朝雪山下奔跑。
马呼哧呼哧，不一会就看见了牦牛群。牦牛群不知道危险已经来袭，还甜蜜蜜地低头啃草，或左顾右盼。得儿哥骑在马上，围着牦牛群一遍遍地搜寻，仔细察看了附近的所有石砾和草丛，没有发现那几只狼。
上天入地了？得儿哥嘀咕。
突然，一处斜坡上，几只狼绕过几棵苍树，猫在了山口。这狼确实是狩猎的好手，从地理位置上来看，牦牛群过不了一会，便会从山口通过。从另一种策略上来看，埋伏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得儿哥把鞭子扬在空中，叭叭叭——几只狼见状，干脆亮身，从草丛里露了头。
这时，一只兔子被鞭子声惊起，像一只乱飞的山雀，撒开小短腿奔啊跑呀，准备迈上雪山，从林子深处溜。狼群的脑壳转得快，有一只定力不够，追兔子去了。还有两只勇敢地窜进了牦牛群，剩下的三只打望、增援，蹲在岩头上，闪着白雪的寒光。
这一招让得儿哥不敢轻举妄动。追两只进牦牛群的狼吧，岩上的三只狼会趁他离开，叼起边地上的小牛羔就走。这招是兵法上的调虎离山之计，狼看上兵法了。得儿哥朝我嚷了一声，我知其意，策马赶上了进牦牛群的狼。
这两只狼穿插在牦牛群中，像牧羊犬似的赶着牦牛。狼抓牦牛时都是先让其惊慌逃窜，发现落单的牦牛就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用刀一样的爪子抓入牦牛壮硕的屁股，然后狠狠撕咬。牦牛也是凶狠的，遇到危险更是勇猛，它高耸的犄角，勾着的头颅，像铁板拼命抵撞狼，然后朝天一掀，狼不七窍流血地死，也会伤筋动骨地成了瘸子。
有经验的狼知道，牦牛太凶猛，只能追着赶，慢慢找机会偷袭。牦牛不断辗转身子，护卫后腚。有胆大的牦牛在奔跑中企图用头颅抵撞，可狼十分敏捷，牦牛多会扑空。大约纠缠了一个多小时，一只狼被一只公牦牛抵撞到了，疼痛难忍时回头，又被犄角戳瞎了眼睛，然后这只狼瘸腿尖嚎一声，走出了草地。
在草地，牦牛的克星不少。雪豹，鹰，还有狼。只有狼多见。
离松坪沟十几公里远有个牛尾寨，一次，得儿哥把牦牛赶到了牛尾寨附近的雪山。阳光从岷江的海子上折射，映照在雪山上发出明澈的光芒。一只鹰从层林中钻出，盘旋于空旷静谧的草地。此时，有一只孤狼在偷窥牦牛，寻找机会。得儿哥浑然不知，朝鹰呐喊、驱赶。这只有灵性的鹰，大概能听懂得儿哥的话，飞过雪山，转入了另一处草地。
得儿哥松了口气，还没把火塘上的青稞面咀嚼入肚，躲在暗处的孤狼，四腿升起一股尘灰，迅速地跑进牦牛群，抓住了一只才下了几天的牦牛羔。我听见牦牛羔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紧接着就看见狼飞快地蹿进了那片灌木丛。
牦牛群一片蠕动，混乱。
“我的牦牛啊！”得儿哥惊叫。
从牦牛羔刚才的嘶鸣来看，它可能出事了。我们赶到牦牛羔近前，它的脖子上留了几个血窟窿，狰狞可怖，血液汩汩地流。牦牛羔还没有死，四蹄扑腾，嘴里呜呜呜地叫。母牦牛在它的身旁转圈，刚才不是它抵撞狼，牦牛羔早被狼叼走。
我和得儿哥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牦牛羔治疗一下，先用鞋针线把血窟窿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然后敷上捣碎的雪莲花。雪莲花止血，但血还是往外渗，染红了包扎的纱布。血越渗越宽，流量明显较刚才少了不少。牦牛羔在草上呜呜地粗鸣，一阵小一阵，看似坚持不了多久。
得儿哥的脸阴沉沉的，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牦牛羔熬不过今晚。可是，第二天我从帐篷里出来，牦牛羔在得儿哥的怀里睁着眼。它的眼睛像青草一样葱茏有力，脖子上的血已凝结，头也勉强竖了起来。
我拉了一下牦牛羔的小腿，抚摸了它的皮毛，知道一只小牦牛的生命又点燃了。
刘群华：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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