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老妈为什么要这么早上班，一直是个谜，因为我根本逮不着机会问她。直到疫情强行延长了我与老妈的相处时间，一切才水落石出。
早出晚归之劳模篇
忘了介绍，我的老妈是医院血液科的护士长。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血液科是个什么科室，以为只是管抽血输血的，实际上，血液科是個充满辛酸故事的地方。它接治患有血液疾病的病人，比如白血病、淋巴瘤、红斑狼疮等。血液科无比繁忙。
由于医院的排班方式，漫长的夜晚，血液科只有两个护士照看整个病区的病人，但是血液科的住院病人夜晚也需要换水换药，两个护士忙得脚不沾地，等到了清晨时分已非常疲倦，对于病人们的基本需求都难应付了。老妈作为护士长，也不好要求其他护士提前来上班，便自己上阵，提前来单位帮着夜班护士做剩下的工作，直到正常上班时间。
老妈这样有奉献精神我是没有意见的，可是也不能伤害无辜的我呀。高中时，因为从家到学校没有直达的公共交通，我只好坐老妈的电动车去上学。这可真是“悲惨”的三年。学校要求7点20分到校，本来我6点50分出门就可以了，但是老妈沉迷于早早上班，每天6点就把我拽了出门。一路风驰电掣到了校门口，还没等我从车座上跳下来，我妈就捏着车把手开始转弯了。当我跌跌撞撞站稳脚跟，回头望去，只有老妈一骑绝尘的背影。
早出晚归之监工篇
一个合格的劳模，仅早早上班是不够的，下班也晚。医院一般五点半下班，但老妈从不在七点钟之前到家。久而久之我家形成了七点半吃晚饭的习惯，等别人家都开始收拾碗筷了，我家才开始炒菜。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是介于我爸的易胖体质，这简直是给他的体重添砖加瓦。
护士长有护士长的责任，那就是管理好护士们的每一项工作。为了病人的安全，老妈一双眼睛盯着所有的护士，从配药到挂水每个环节都不能马虎。等白班护士们忙完了分内工作，老妈也不放心让她们自己交班，非要等到夜班护士来了盯着她们。被这么一位严谨的监工盯着，新来的护士总有怨言，但当她们听说护士长的光辉事迹后，便把抱怨默默收了起来。传闻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刚入职的护士看错了药水的剂量单位，把药水配成了正确浓度的10倍浓度。就在她拿着药准备给病人注射的千钧一发之际，我妈溜达到病房检查新人的工作情况，及时发现了这个错误，力挽狂澜，阻止了意外的发生。
老妈手下的小护士们每天在她“毒辣”的目光下兢兢业业，一点不敢偷懒，我却因此得了好处。因为等老妈下班回家，根本懒得多看我一眼，我也得以有了自由自在的快乐时光，写完作业就看自己喜欢的书和动漫，从不需要做什么课外练习。
早出晚归之管家篇
最近两年，因为疫情，我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和老妈的交流也多了起来。本来我是很少去烦她的，一想到她的工作如此繁忙，便想让她回家后好好歇着。但我发现老妈真是精力充沛，工作那么忙，还不忘关注环保。
一天晚上，听到老妈开门回家的声音，我立刻跑出房间准备去炒菜，迎面碰上她拎着个好大的塑料袋。只见老妈怜惜地打开袋子，从里面倒出一大坨半湿的擦手纸，小心地铺平晾在地砖上。我震惊了，这是什么状况？细问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实习医生打翻了水杯，揪了半包纸去擦，正好被老妈撞见了。老妈可不管这实习医生归不归自己管，浪费是万万不可容忍的。于是我妈对那孩子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思想教育，最后回收了沾了水的擦手纸。我说这是何必呢，用了就用了呗，又不是你花钱买的。老妈心痛地说每张纸都要消耗自然资源，都是成本啊。老妈就像管家婆似的，谁多用了一张擦手纸，谁浪费了一块纱布，谁下班没关电脑她都要唠叨一番，直到每个人都把“节省”二字深深刻进DNA里为止。
听完老妈的话，我捏在手上准备扔掉的菜梗也不敢丢了，默默回到厨房把老皮削了削，和菜叶子们一起扔进了锅里……
早出晚归之温情篇
血液科是个辛酸的地方，有的病能治好，有的病只能留下一声叹息。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无论是病人和家属，还是医生和护士，都会靠着这一线光明撑下去。血液病的治疗十分痛苦，化疗给病人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不适，还有经济的压力、精神的压抑。慢慢地，生病的人会变成“小孩子”，虽然理智上知道要配合治疗，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哭闹着想要离开医院，甚至想停止治疗。
老妈上班很早。她巡视病房时，病人和家属喜欢找她聊天。他们不需要什么心理辅导，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他们有那么多委屈却不敢和家人说，生怕给家人们增添烦恼。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原先的病人出院了，新的病人住了进来，可是老妈好像不会厌倦那些带着眼泪的话语，她总会一遍一遍地听着。
老妈经常在朋友圈发一些小患者的情况，他们有的连自己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就被送进了医院，懵懵懂懂地接受治疗，直到头发和眉毛开始脱落，才惊慌地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到往日的生活了。这时父母总是先崩溃的，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疏忽了什么，才让孩子生了病，继而陷入无尽的自责中。
只是听老妈说这些，我感到窒息，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但是老妈坚信，倾听、宽慰和鼓励一定是有用的，即便要重复无数遍，她也愿意听他们、陪他们说下去：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做个坚定又温暖的人，和老妈一样的人。
王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南京大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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