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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泥碾做尘

时间:2023/11/9 作者: 莫愁·小作家 热度: 11195
我眺望铁炉冲田垄时,好像在瞭望星空。

  春天的白日里,我看到了田野上的星空,繁花似锦,繁花似星,这是草籽花给我的神奇梦幻。田连着田,田连到了山,一条田埂好像一个逗号,草籽花铺陈,展卷,没完没了,如长调,如大赋,直到丘陵之山,才给打上句号。句号不完篇,是另起一段,铁炉冲田垄字字秀,章章优,篇篇锦绣。草籽花盛开在春日里的铁炉冲,铁炉冲因此有了蓝天星空的模样。

  草籽花,学名紫云英。细长的茎,绿得出油,顶起细碎的花,簇拥着,挨挤着,合拢着,如一盏煤油灯芯。无数草籽花,似满天星。

  秋后临冬,父亲买来草籽花种,细细的,扁扁的,褐褐的,甚至感觉是蔫蔫的,丑丑的。父亲把草籽抛掷在稻田里,到了春天,它会盛开得艳艳的。春,是丹青手,能让枯燥的田灿烂起来。

  草籽花根含磷、氨,春耕翻入土,便是上好的肥料。水稻因此茂盛,粮食因此丰收。我们眼里的草籽花,是灿烂烂的风景;父亲眼里的草籽花,是白花花的谷子。花果花果,草籽花开谷子果,是开在乡亲碗里的果。

  春光灿烂,春寒料峭。父亲牵着老水牛,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手持竹枝鞭下了水田。春耕日子,正是江南雨季,雨不大,雨朦胧,江南都罩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天地静谧。田野里翻出声,声声调调,高高亢亢,那是春耕声,那是稻禾响亮的拔节声。

  父亲犁田,一双脚浸在初春的田里,由褐转赤红,由赤红转青紫。娘煮了糟酒,热乎乎,温暖暖,叫我送去给父亲驱寒。我听到了父亲鞭牛声,听到了草籽花翻地声。好妩媚的花,好俊俏的花,父亲见谷不见花么?怎舍得将它翻入土?我挽起袖子,卷起裤子,喊一声:你歇著,我来。

  父亲先是骂了我一句:你晓得犁甚田。我说,不会才学嘛。父亲犁的田很漂亮,一行行,整齐齐,犹如律诗。接过父亲的犁铧,父亲把牛鞭递给我,我把牛鞭扔到田埂上。我不鞭牛,我要牛慢些走,不走更好。田,犁得毛毛躁躁。我回过头看,好多草籽花没翻到田底去,冷冽寒风中兀自摇。

  父亲喝完了酒又下田,凶我:回去读书。我看到了犁铧的前面,一兜草籽花长得茂密,开得鲜艳。我跑了过去,把草籽花连根拔起,持到田埂尽头。我把草籽花埋在那里,很多日子后我再去看,草籽花葳葳蕤蕤,春阳之下开得耀眼。

  父亲种田,一直让人笑,他种的水稻,产量总比乡亲低。父亲不买化肥农药,给水稻施肥,叫我们挑猪粪挑牛粪,一担一担往田里担,累得我们兄妹几个肩膀红肿。稻禾拔节,正是虫子肆虐之时,很多乡亲喷壶农药就灭虫了,父亲却带着我们,腰上挂只竹篓去捉虫。有种叫纵卷叶虫,圆嘟嘟青滚滚的,把稻叶吃成卷,稻叶便枯黄,枯死。这虫子摸上去心里发毛,父亲不管,领着全家大小,一兜禾一兜禾,一块田一块田,捉虫,捉回喂鸡。

  当年捉虫,担粪,满田满土种草籽花,我对父亲心生怨望;父亲作古多年,到今甚是怀想了。我们吃的谷米,是生态的。老家田地不板滞,是生机与生动的,最能生长庄稼。

  刘诚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作品发表于多家报刊,出版《腊月风景》《心心点灯》等。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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