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一年,我又回到了这里,我的故乡。它曾经那么熟悉,熟悉到每一个犄角旮旯我都能如数家珍。可如今它却显得如此陌生:凋零的枯木、未化的积雪,我们相对无言。曾经只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行走的马路拓宽了两倍,可行走的人却没几个了。
乡村的人们渐渐离开了这块天地,向着城市奔涌而去,只留下年迈的老人们,守在空空落落的房子里。每到新年,他们就倚着门框,久久地张望着孩子归来的方向,就这样站成了一幅画。
这幅画时不时会在我的脑海里展开。这些年我回老家,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老人。我的外公95岁,外婆94岁,两个老人粗茶淡饭一辈子,养育了四个子女。如今相濡以沫,相依为命。
听说我们回来了,他们早早就在门口地迎着,笑得像个孩子。
外婆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身要给我们倒水,母亲赶忙接了过去安抚她坐下歇着。她又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着,从衣柜里摸出一个圆形的铁盒子,里面装着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糖果。
我双手捧住,接了过来,挑了一颗,酸甜的味道在舌尖上打着转。“好甜,真好吃!”嘴里這样说着,声音却一下哽咽了。外婆听不见,只是高兴地点点头,含含糊糊地说着自己的话。
母亲将菜洗好切好,父亲在灶下架着柴,老式烟囱里跑出的烟立刻弥漫了整间屋子。午日的阳光悄悄地射进来,我第一次从暖阳里嗅到了家的味道:柴米油盐下的酸甜苦辣。
一间简陋的屋子,一顿普通的家常饭,我却吃得格外香。外公不时放下筷子,将我们的话一遍遍地说给外婆听。外婆一边嚼着饭菜,一边点头笑着,眼睛因为进风淌下几滴泪来。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告别的时候,外公拄着拐杖,搀着外婆,把我们送到屋外。我回头招手,让他们赶紧回屋,可直到我们走过长长的巷子,他们还靠在门边张望着,如那幅不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画一般。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不必追,可是心里又何曾放下?这一生很长,漫漫人生路,我们奔波其间,上下而求索。这一生却又太短,多少人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再也不见。
我多么希望停下匆匆的脚步,去看一看日渐老去的亲人,去走一走日渐消逝的乡村,趁阳光正好,趁他们都在。
戚飞虎:华东师范大学苏州湾实验小学教师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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