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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打

时间:2023/11/9 作者: 莫愁·小作家 热度: 10867
1

  “三哄不如一巴掌!”这句话是大人们的口头禅。我们那一代孩子,基本都被大人打过。我的一个高中同学说:小时候,没有一天不被大人打的。捞鱼摸虾,躲懒耍滑,游泳玩水,偷瓜偷枣,逃学迟到,与村子里孩子干仗,都是被父母打的原因。

  “镰刀大头朝我,回家大人不打我!”挑猪菜回来,将镰刀朝前面上空扔,看镰刀落地的朝向,许愿不被大人打。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村子里一般都有呵斥打骂声,巴掌耳刮子挝脑,把裤子扒下来,用鞋底啪啪啪,甚至用荆条抽打。大人下手有数,有时雷声大雨点小,造声势,弄动静,给孩子惧怕;不打要害,腿与屁股挨揍最多。

  欺负人家孩子,被人家大人找上门,于是把自己家孩子拽过来砸一顿,是表态的方式,也是给对方一个交代。

  到大河里洗澡,玩一下午,猪或羊少了一个,大人拽过来,孩子把手伸出来,大人用手一划,一道白印子,证明刚从水里上来,几个耳刮子过来:玩水危险,安全教育;说谎可恨,诚信教育。

  越小,打骂越频繁。大人说,小树好育,长大了,育不过来了。打的同时,伴随呵斥与恐吓:再去大河玩水,给你头揪掉;再摸人家东西,把你手剁掉。

  “猪怕杀,人怕砸。”农村人信奉棍棒出孝子,打骂孩子,是管理的手段,也是惩戒的方式。

  娇惯孩子的父母,庄上邻居会看不起,说那人家护短。被娇惯的孩子,伙伴看不起,称“娇宝”,有贬义。一般是一家最小的男孩子,或者姐姐妹妹多的男孩,好吃的东西他独占,或者分得多。

  虎子和我差不多大,调皮,好恶作剧,譬如一砂姜扔去,把东庄四奶家长了多天的一个葫芦打个大洞。四奶还是小脚,拎着坏了的葫芦,跑那么远路来找虎子家大人。有小孩看见,虎子是瞄准葫芦扔的砂姜。人证物证俱在。

  虎子兴高采烈,用水草包着几条草鱼从家后堆坡上来,看到前屋门前站着几个伙伴,四奶坐在板凳上与虎子妈拉呱,地上放着坏的葫芦。

  虎子正愣神,虎子爸从前屋蹿出来,薅住虎子耳朵:不要动,屁股撅起来!

  虎子爸脱下布鞋,用鞋底啪啪地打起来:早就想治你,昨晚没有找到你,今天两顿合一顿!你四爹是抗美援朝烈士,是英雄,你弄你四奶家东西!下次再敢剁你头!

  小伙伴们爱莫能助,也有一点点幸灾乐祸,面色严峻地围观,也有同情的意思。

  四奶过来劝解,不要打了,孩子不晓事,糟蹋东西不对,吃不疼糟蹋疼,说说就行了。虎子爸才放手,小伙伴也都满意地散去。

  2

  五牛调皮,经常被人告状,经常挨他父亲打。

  一次貪玩,挑的猪菜太少,伙伴们都把猪菜篮子放在水里,说可以涨出来。确实,蔫了的猪菜被水浸泡,明显高出了一截。五牛创新,用树枝在篮子里面撑着,猪菜覆盖在上面一层,到家后被妹妹发现,向母亲举报。

  正在看画册的五牛被拎出来用鞋底打。天黑了,他蹿出家门,爬到门口的大桑树上,蹲在上面。半夜,看着父母哥姐焦急地寻找呼喊,就是不吱声,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跑了跑了。”一跑了之,大人打骂,跑开就可以。

  庄上有一小伙伴,大人打他不跑,任你打,大人越打越气,不好收手。

  我被父亲追打过一次,五年级的时候。

  夏天周末,薅秧栽秧。田地离家很远,五六里地,那块地叫“三截地”,一家一块,长长的一溜在大路边。

  雨水多,道路泥泞。那时,家家经济都吃紧,我要买凉鞋未遂,哼哼唧唧不想去薅秧,说没有鞋,假装看书,做作业。大人吆喝下地,我拖延半晌。

  懒驴上磨屎尿多。我磨磨蹭蹭,穿上大人的拖鞋,按路眼(别人走出印子的脚窝)慢慢走去田地,消磨时间。

  磨蹭偷懒,已经让家长咬牙切齿,穿拖鞋的斯文假意,忸怩之态,是可忍孰不可忍。父亲在秧田地里跋涉,大步向我靠近。我见势不对,扔掉拖鞋,从田埂上迅速撒腿跑走。田野里全是薅秧栽秧的大人,起哄:快跑啊!要追到啦!

  后有暴力威胁,旁有加油鼓劲,我的潜力突然爆发,赤脚飞奔在田埂上,跳跃着像一只山羊,时而越过小沟,时而拐一个小弯。我越跑越快,从三截地跑到三里荡。三里荡,是更广袤的水田,是整个村里田地的一半,恰是稻事时节,满田野的薅秧栽秧的人们。逃跑成为一场小型越野马拉松,也成为我被追打的现场直播,劝解声与起哄声交织。

  父亲紧紧跟在我身后,伴随一句两句气急败坏的叱骂。现在想来,后半程的追赶,是担心我的出走,想追回来,不能跑远不回来了。

  “家鸡打,团团转;野鸡打,满天飞!”这是母亲的句子。孩子调皮,父母打骂,晚上早点迟点都会回家。也有的跑去二姑家了,跑去大舅家了,过几天灰溜溜回来。

  我过大路,趟大沟,从二队秧坂地,到三队稻田地,到八队稻地,穿越三里荡,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惊慌失措。一直跑到三里荡东,到了与另一个乡的边界邢马河,宽阔,河堆高。我急急地爬坡,侧身回望,父亲还在后面追赶。

  我下坡,水不深,急忙过河,再爬坡,下坡,已经精疲力竭。堆底有“过水龙”,水泥筒连接,水从大河分流到支流,灌溉田地。我猫身从水泥筒钻进去往回溜,藏身水泥筒,水流哗哗,有四渡赤水出奇兵的意思。

  我能感觉到父亲到堆上瞭望,在寻找,像寻找藏身淤泥的黑鱼。冬天起鱼塘,水干鱼尽,但是黑鱼会躲在淤泥里不动,与淤泥颜色一致,很难发现它们。需要来回找,用手划拉,用脚试探,或者放一点水,等冒气泡。

  我在水泥筒准备移动的水声引得气喘吁吁的父亲的注意,他堵在一头,我只有投降出来,束手就擒。

  父亲并没有狠劲打,小掴一巴掌,推搡我几下,斥责我回去,扬言“这顿准备着”,或是认为荒田野湖,打也没有人看见,没有效果。我当时倒是希望被他砸几下,画个句号。“这顿准备着”,让我提心吊胆。

  电视剧《人世间》里,周志刚打小时候的秉坤,说秉坤脾气犟。“驴犟挨打,人犟受穷。”秉坤犟,几年不写信给父亲,夜晚,父亲伤心地与秉坤理论,抬手推搡,秉坤儿子聪聪护住秉坤:不准打我爸爸。周志刚愣了,又高兴了,孙子也长大了。

  没有适当的惩戒,教育不完整。孩子长大后,大多也能理解父母的心思,不会记恨父母的责罚。

  李军:江苏泗阳人,江苏省网络读书竞赛优秀指导教师。2012年获得全国《小说选刊》奖,出版文集《变迁》。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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