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末的早上，小鹿跟爸爸去黄河工地上。

　　小鹿的爸爸是个石油工人。这几年，每年的六七月份，黄河都会调沙。所谓调沙，即是从上游的小浪底水库开闸放水，冲洗河床，以免这条“地上的河”被抬高，时间大约会持续半个月左右。黄河流经胜利油田的这一段，两岸有不少采油井，调沙期间，爸爸便会去河上防汛。

　　小鹿和爸爸乘坐一辆皮卡上河，开车的是小周叔叔。

　　路上，小鹿不停地讲话，嘴一刻也没闲，爸爸便说，别吵了，我考考你吧。

　　爸爸问，在古代，黄河叫什么名字？

　　小鹿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爸爸启发说，你不是背过《诗经》里的《关雎》篇么，还记得前两句吗？

　　小鹿说，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吧。

　　你瞧，黄河在那时便被称为河。爸爸说，随后又补充道，在古代，河是黄河的专称。

　　小鹿问，那其他的河呢？

　　爸爸便夸小鹿问得好，他说，其他的河，比如淮河、渭河什么的，人们称它们叫“水”，淮河就叫淮水，渭河就叫渭水。

　　说着话，车便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爸爸和小周叔叔去小镇的集市上买了一些蔬菜，又将几个大塑料桶装满自来水，这才继续向黄河驶去。

　　到河边已是中午了，车刚一停稳，小鹿就跳了下来。

　　呀，好大一条河！小鹿不禁失声叫道。

　　小鹿面前的黄河，最宽处大约有两百多米，河床上的水头一尺多高。小鹿从没见过这么宽的河面，并且河面上居然还有水头。小鹿想，难怪书上将黄河称作天险呢。

　　爸爸他们承包的这一段河堤，高两米，宽二十余米，河堤上能开大卡车。沿着河堤看过去，河上摆放着一垛垛石头。这些石头垛子，高一米，宽三四米，长十几米，像一座座整齐的军阵排列在大堤上。

　　这些石头有什么用呢？小鹿问。

　　爸爸说，一旦河堤出现坍塌时，可以将石头抛往坍塌处，避免河堤遭到进一步冲蚀。

　　河堤外有一条简易公路，路边是粗粗的柳树。路的那边则是大片的绿色的棉花地。六七月份的棉花，已显出了花蕾，再过两个来月，就到了收获的季节。

　　小鹿想，秋天里，大片的白棉花，应该像雪地吧！

　　2

　　在河上，爸爸他们住的是帐篷。

　　帐篷里又闷又热。爸爸说，河上没水没电，叔叔们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防汛。

　　小鹿说，守着黄河还说没水？

　　一边的小周叔叔笑着说，饮用水都经过了处理，达到了卫生标准，没有经过处理的，不可随便饮用。小鹿“哦”了一声，便明白了来的路上为啥从外面拉水了。

　　小鹿嘀咕着说了一句“没想到”，小周叔叔笑着说，没想到可不行，咱们的身后就是油田，就是城市。

　　可不是吗？夏日的蓝天下，原野上有一株株采油树，还有几座矗立的钻塔。钻塔的背后，便是隐隐可见的楼群。

　　这时候开饭了。小鹿正欲上前，爸爸却拦住了他，去，把小手洗一洗。

　　小周叔叔冲着小鹿神秘地笑了一下说，跟我来吧！便拿着脸盆和毛巾，带着小鹿出了帐篷。

　　两人沿着石头砌成的小坡下到了河底。这个地方的河床显然要略高一些。小鹿蹲在那里，手一伸，掬起了一捧黄河水。

　　小鹿发现，黄河水的确很黄，这是为什么呢？

　　小周叔叔解释说，这是因为黄土高原上的土壤泥沙流入了河中。

　　能变清吗？

　　能！小周叔叔说，只要在黄土高原上种草植树，就能慢慢地改善这种状况。

　　小鹿还发现，在紧挨着河水流过的地方，工人叔叔挖了一个坑，坑里的水清凌凌的。

　　小周叔叔笑吟吟地问，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鹿想了想说，有了这个坑，河水经过土壤的过滤，自然就清了。

　　小周叔叔刮了一下小鹿的鼻子说，加十分！

　　3

　　饭后，午休中的小鹿被爸爸叫醒。

　　走，跟我们去巡检。爸爸说。

　　巡检，就是查看河堤是否有坍塌现象。巡检路上，爸爸教小鹿认识了黄须菜和苦苦菜。黄河大堤的外侧长有不少野菜，爸爸让他采些野菜晚上吃。巡检回来，便采了满满两兜子，这让小鹿很有成就感。

　　傍晚，爸爸开始做饭。河上人手紧，没有炊事员，谁有空谁就做饭。趁爸爸做饭的功夫，小鹿又出去看河。来时，爸爸告诉过他，黄河源头是在青海的玉树，到了胜利油田，再往前百十公里，就该汇入渤海了。在这段长长的路上，黄河要走多远的路，拐多少道弯呢？

　　小鹿这么想着，便顺着河流，朝视野的尽头望去。这一望，小鹿发现，黄河就像从远远的天边流过来的，便想起了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站在平原上看远处的黄河，可不就是从天上来的么。

　　小鹿赶紧跑进帐篷，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爸爸。

　　爸爸高兴地说，看来，今天没有白来。爸爸还承诺，以后要多带小鹿出来走走。

　　这时候，爸爸的晚饭也做得了。爸爸做了个白菜汤，还将小鹿拔的野菜一样凉拌，一样包包子。

　　凉拌的是黄须菜。黄须菜也叫碱蓬子，只生长在盐碱地或者海边沙地，别的地方是见不到这种野菜的。苦苦菜则被爸爸用来蒸了死面包子。爸爸将苦苦菜焯过，用水漂洗，剁碎配上肉丁。这还不够，又在馅儿里放了少许白糖。爸爸说，放一点白糖，能去掉野菜的土腥气。

　　见爸爸不停地显摆，小鹿便找机会告诉旁边的叔叔，今天的野菜是他亲自拔的。爸爸就赶紧说，是的，今天的野菜都是小鹿拔的。小鹿呀，一会儿你可得多吃两个。

　　小鹿听了便不客气地走过去，拿过一个包子，“吭哧”就是一大口。

　　嘿，真香！

　　小鹿说，爸爸，你的饭做得好吃，我回去告诉妈妈，以后别让她做了。

　　小鹿的爸爸眨巴了几下眼睛，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大家便都笑了。

　　4

　　夏天的晚上，天黑得格外晚，直到快八点时才黑定。

　　大家一起坐在河堤上聊天，看见公路边上的柳树下，闪烁着一支支手电筒的亮光。小鹿知道，那是在抓知了。小周叔叔显然也注意到了，说，油田市场上，知了都是论个儿卖呢。

　　抓知了的，是种棉花的棉农。聊着聊着，话题便转移到了棉花上。爸爸说，要论棉花，还是新疆的最好。新疆的天山南北，都有棉花基地，分布着大片的棉田。

　　爸爸说，人说“我们新疆好地方”，这可不是信口胡扯，真是个好地方啊。那里的棉花，纤维长，色泽好。嗨，那个白呀，真的赛过雪。

　　小鹿知道，爸爸曾在新疆的塔里木油田工作过。小鹿没去过新疆，也没见过新疆的棉花。听了爸爸的话，他恨不得马上长大，做一个像爸爸这样的石油工人，哪里有石油，就去到哪里，尽情游览大好河山。

　　几个人正讲着话，便听到爸爸喊了一嗓子，夜里巡堤，注意安全。

　　原来，爸爸是冲着出去巡检的俩叔叔喊的。

　　对方应了一声，便进到了夜色里。

　　又说了一会儿话，有人说了声“下露水了”，大家摸了摸旁边的桌子，可不么，潮乎乎的，便纷纷回帐篷睡觉。

　　露水，秋天才有的，在这里，盛夏时节也有。

　　小鹿真的开眼界了。

　　这天夜里，凌晨四点钟，小鹿被一阵轻微的动静惊醒，他发现是爸爸和小周叔叔巡检回来了。两人简单地洗了一下，便去到河堤上歇息。

　　过了一会儿，小鹿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那时候，东方的天际已显出了鱼肚白。

　　起这么早干吗？爸爸没好气地说。

　　小鹿不服气地说，你们不也没休息么。

　　我们是在工作。爸爸说，早上有车回基地，你跟着走吧。

　　小周叔叔笑着問，这趟来河上，有收获吗？

　　小鹿说，当然，收获很大！

　　小鹿觉得，这趟来 ，真的开阔了眼界，也长了不少见识。

　　尚长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胜利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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