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了,我坚信更高学府的大门即将为我敞开,我要提早为自己开创一片天地。为了这个目标,我决定在小城打零工。
起初,害怕遇见熟人,我有意没在闹市区找活儿干。天遂人愿,我在偏僻的砖窑找了份零工。但没干多久,我便炒了老板的鱿鱼。
“十二天,一共一百零八元。”砖窑老板娘将钱递过来,我随手递给身后的二庆。
二庆是我的远亲,也是我的同学,砖窑的活儿就是他帮我找的。在砖窑,拓坯机和晾坯场之间有一条长长的陡坡。我的任务是将装满湿土坯的手推车拉上陡坡,把土坯摆放在空旷的晒场上。拉土坯的临时工挺多,干这活儿不需要技术,拼的是力气。工作简单机械,但我每天累得精疲力尽,腿肚子抽筋,坚持干了十来天,我发现自己再也拼不出力气来了。真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找砖窑老板娘结账后,我全给了二庆,就算是伙食费。我吃住在他那里,一百零八元少是少了点,但至少够食材的本钱。
首次打工,就遭遇失利,我想逼自己一把。
车站广场熙熙攘攘,无论是将要远行还是从远方归来的人,大都行色匆匆,忙于奔向自己的旅途。偶尔有人递一两元纸钞过来,也只是长途颠簸后对自己的小安慰,我背包里的汽水、五香瓜子、茶叶蛋和香肠,刚好适时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每天,我把双肩包挎在胸前,迎来送往每一辆进出站的客车,包里除了茶叶蛋是自己每晚在小旅店用铝壶在火炉上现煮的,其余小食都是从小城批发部买来的。说实话,我的推销手段一般,只不过腿脚比胖大嫂利索一点而已。
胖大嫂三十多岁,据说老早就在车站谋生活。每天一大早,胖大嫂就会出现在车站,她挎着塞满各种小吃食的篮子,手里还拎一个小暖瓶。那篮子是用五颜六色的塑料打包带编成的,暖瓶里装满几分钱一支的冰棍儿。她总是颠着小碎步奔到客车门旁,趴上去,那一刻,我总会想起小村碾台上的石碾,沉沉地碾轧而过。
别看胖大嫂走得慢,每天赚得并不少。
“吃苦的女人好做事么。”广场上卖报纸的小贩也都这么说。
每当胖大嫂出现在客车附近,车上临窗而坐的乘客或多或少都会照顾她的生意。同在一个地方谋生活,或许是我多少抢了人家的生意,胖大嫂从不抬头看我这个大个子一眼,直到有一天。
那天,不知道在站内广场绕了多少圈后,也无人光顾我的生意,我几乎丧失了全部信心,两腿灌满铅水似的,已无力再迈出一步。挎在胸前的双肩背包还鼓鼓囊囊,我清楚这又将是徒劳无功的一天,我懊丧地靠在电线杆上。
就在半小时前,广场还热闹非凡,候车室里的广播一遍一遍播放出站通知,乘客们拎着大包小包来来往往。
“嘀——嘀——”与平常一样,一辆客车正使劲儿地鸣响笛声,车屁股戏谑般地喷着浓烟驶进车站。客车刚刹稳,一伙人呼啦一下冲上去,车门像羸弱的老者,有气无力地打开一个身位的空档。里面的人往外涌,把在车门两侧的那几个人作势向里挤。
“小心!”我朝客车门大喊一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车站广场上终日游荡着几个年轻人,几乎每辆进站车都是他们扒窃的目标。
我的这声高喊惹怒了围车者,声音刚一落地,他們就冲到我面前,一个蓄着小胡子的青年上下打量了我几秒钟,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把抓住我胸前的背包带:“你小子,有种!”我被推搡到广场的一个角落。“叫你多管闲事!”小胡子的脸在抽搐,瞬间,愤怒的拳头像雨点般从四周向我砸来。
受不住重击,我躺倒在地上。
“不许打人!住手!”车站警勤人员赶来时,我已鼻青脸肿。
胖大嫂喘着粗气赶过来,她终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我。“不会用脑子?有力气死磕?书都白读了……”说完朝我翻了个白眼。少顷,胖大嫂怏怏地走开了。
“是她报的警。”卖报纸的小贩悄声对我说。
不久,我离开了小城。
眨眼许多年过去了,当我再次伫立于小城车站时,这里早已变了模样,我却似乎依稀还能看见半开的车门,拥挤的人们,风雨中兜售小食品的胖大嫂,还有自己转身远行的背影。
王文英: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第一中学高中部教师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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