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夏韵柔已在众武林人士面前解除了紫樱歌妓身份,那天香楼飘樱阁自然是住不得了。原本她可以与师父,也或者说是亲娘夏韵柔一起入住凌波府厢房之内,甚至只要她愿意,那人比墙高的和亲王府她也住得。然而毕竟是心结易结不易解,紫樱看似表面淡定平和,波澜不惊,心里却始终耿耿于怀,最后随蓝落在同福客栈落了脚。
紫樱习惯性地倚窗而坐,可放眼而望窗外却已无樱花飘落的美景,心里不免有些惆怅。蓝落则一直端坐于桌前,轻酌几口香茗,不时回望窗前有些落寞的丽人倩影,幽幽叹了口气终还是无言语,是应该让她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慢慢地去接受现实。
这时,小桃忽然抱着一把古琴闯了进来,神色间似乎滞留了几分慌乱。“小桃,你去哪了,怎么好半天不见人影啊?”蓝落放下手中的茶碗,颇有深意地看着有些气喘的小桃,嘴角微弯。
小桃放下琴坐定,好一会儿才答道:“我去天香楼把樱姐姐的瑶琴拿回来啦。”
“拿个琴拿了这么半天?”蓝落有意逗她,孰知小桃被如此一反问竟急了,言语有些吞吐,两片红云更是从脸颊一直漫到了耳根。“哪……哪有啊。人……人家走路比较慢而已嘛,再说啦,锦娘……岂是那么好打发的啊,现在走的可是天香楼的台柱。”
“落哥哥……”蓝落刚欲大笑,自己不过随便说说,竟惹得小桃这般慌乱,实在有趣。紫樱却倏地悠悠唤道,蓝落一下子便收敛了笑意,款步行至紫樱身边。
“落哥哥,我们回天山好不好,马上就启程。”对于紫樱突如其来的要求,蓝落有些始料未及,寻思了好一会儿未曾接话,紫樱便急得红了眼:“落哥哥,这一年来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不都是为了寻找紫儿吗?如今我们又在一起了,回到天山,不再理会那些江湖俗事,从此江湖两相忘,这样不好吗,落哥哥。”
紫樱如此迫切地想要归隐,无非是想要逃避那些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更何况这一年的江湖风尘,她已然累了。蓝落十分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他当然也是希望可以与自己所爱之人相爱厮守于天山的樱花树下,让缤纷落樱见证他们的琴歌剑语,但是……
“紫儿,我也希望如此。但是我身负蓝家血海深仇未报,岂可就此退隐?更何况,眼下之事我已答应和亲王会找出杀凌寂浪的凶手,给他一个交代,也还你一个清白。”
“砰——”忽然间一声脆响,原来是小桃因茶水烫手将碗摔在了地上。蓝落与紫樱皆略略回头看了一眼,见小桃未受伤便无多言语,更不会注意到小桃在蹲身拣碎瓷片时眼里闪过的惊慌。
“落哥哥……”紫樱仍欲试图劝阻,蓝落忙接道:“紫儿,所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生身父母。我一定会查明真相,我不想你与你父亲之间产生不必要的隔阂,你懂吗?”
不枉蓝落的苦口婆心,紫樱终究还是点了头,蓝落心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信誓旦旦道:“相信我,待我报了蓝家的仇,一定和你回天山看樱花飘落成雨!”
深夜时分,同福客栈客房内,蓝落一人邀月独饮。明日他便要着手调查凌寂浪被杀一案,以求及早水落石出。但是那日他查看过凌寂浪的伤,分明有玉罗心法的痕迹没错。显然凶手是想利用玉罗心法弥补并不纯熟的流音回转,这样做的目的更是明摆着想要嫁祸于紫樱。这样一来凌风因丧子之痛必杀紫樱,可谓一箭双雕,只是他决没想到,紫樱竟会是凌风之女。但是萧梦罗为什么要如此陷害紫樱,难道……想到要害之处,蓝落忽地一滞,眉头不住深锁,难道萧梦罗已洞悉自己有叛离之意?
正想着,窗外忽然响起袅袅琴音,在此夜深人静中显得尤为空灵,蓝落浅笑着循声而去,便在后院空地上瞧见一抹紫纱纤指微扬,琴音缕缕。“我猜就是你在这弹琴扰人清梦。”
夜微凉,月色亦冰冰凉凉地洒满庭院,风一起,便听得墙角哪满圃斑竹蟋蟋碎碎作响。紫樱听得蓝落之声,收住琴音,也不回头,只是望了望满园月光,淡淡道:“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浪费在睡觉上那,岂不可惜?”
蓝落听得朗声大笑:“既然如此良景佳人,又怎能没有美酒呢,来,干一杯。”紫樱甚觉有理,欣然接过蓝落递过的酒壶,酣畅淋漓痛饮了一把。两人皆不提心中之事,只是相望而笑已感觉快意。“叮——”这时忽有一物疾驰而至。
“小心!”电光石火之间,蓝落一声疾呼拉过正饮酒的紫樱,紫樱还没弄清发生了何事,便一个踉跄顺势倒进了蓝落的胸怀,只可惜了一壶好酒摔在地上,酒香四溢。“没事吧?”
“我没事,快过去看看。”只见那飞刀已钉在了梁柱上,上面还有一张纸条,蓝落急忙取下,翻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今晚三更,郊外城隍庙。“那人来得好快,你我竟都没看清。”
蓝落略微点头:“也不知是敌是友。”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街上三更的打更声已然响起。
“去看看?”蓝落没有回答,拉住紫樱的手便是一阵奔驰。
待蓝落与紫樱到了城隍庙外时便听见庙内已有人声,彼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寻了庙外偏角一处躲下。那城隍庙已久无香火,年久失修,现已是残破萧条之意,皎洁的月光透过瓦楞角的空隙正照在当中站立的人身上。;蓝落仔细一看便认出站着的两人正是萧梦罗与萧子橦无疑。而两者之前尚跪立着一人,背对向蓝落,蓝落一时也分辨不出。
萧梦罗余光一瞥,心里暗思道:来的正是时候,嘴角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浅笑,稍纵即逝,蓝落自是没有注意到,只见他凑近了耳朵,欲要听清她们的对话。萧梦罗神色一敛,浅浅道:“说吧。”那跪地的女子便答道:“凌寂浪是小的杀的。”
那女子答话冷冷冰冰,不带丝毫感情,紫樱扯了扯蓝落衣袖,有些疑惑道:“这女子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呀?”话一说完,只听庙内萧子橦喝道:“大胆,没有宗主密令,你居然敢擅作主张杀了和亲王世子,你也太放肆了,小桃。”
萧子橦故意拉高了音量,紫樱一听见“小桃”之名瞬时抬起了头,那声音……确是小桃的没错!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会与玄罗魔宗有关,紫樱顿时心乱如麻,险些喊出声来,幸得蓝落及时封住她的口,耳语道:“别急,再听一会儿再说。”
只见小桃一个劲地拼命磕头,声音也止不住颤颤巍巍起来:“宗主饶命,宗主饶命,小桃这样做都是为了宗主啊。如今蓝护法已经找到了紫樱,我教便没有东西可以栓柱他,他已有了叛离之心,所以小桃才想出杀了凌寂浪嫁祸紫樱,蓝落看出其中的玉罗心法必定知道宗主的用意的。更何况,和亲王凌风的仇,宗主也可以……”
小桃话尚未说完,萧梦罗却忽地伸手掴了她一巴掌,略有愠色道:“小桃,你的话太多了。“只一句,小桃便被其冰冷话语给震慑住了,她知道凌风一直都是宗主的禁忌,近日为了给自己开脱,竟口不择言起来,小桃暗自后悔,脸色更是一下子铁青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萧梦罗才又缓缓道:“有什么私心话就说吧,那些搪塞我的话听过就算了。小桃,你从小便被我派遣道夏韵柔那边,宗主知道你也不容易。”说着,萧梦罗甚至扶起了小桃,这一举动让小桃受宠若惊,颤声道:“宗主,小桃该死。小桃嫁祸紫樱确实存有私心。从小到大,我都活在紫樱的阴影里,师父疼爱她把流音剑传给她,蓝落喜欢她,即使我毁掉那棵樱花树,他却依然苦苦找寻她。所有的光芒都是她的,我永远都活在阴影里,我不服,我不要!”一想起那些过往,小桃的情绪便有些不能自己。那夜,凌寂浪酒醉闯进了小桃的房间,出言轻薄,甚至……甚至要对自己施暴!小桃清楚记得当时他面目狰狞,愤愤说道:“紫樱不睬我,你一个小丫鬟还装什么矜持啊,不就是个小骚货吗。”说完便狠狠甩了她两巴掌,小桃的脸顿时胀得老高,在所有人眼里,自己都是一文不值,为什么,为什么!!!
“小桃……你真的那么恨我吗?”听到小桃那番话,紫樱再也藏不住了,走到了小桃面前时早已经是泪眼迷离。从小到大,小桃总是笑颜迎人,寡言少语,就仿佛她永远都是他们之中最懂事的一个。一直以来,紫樱都以为她是快乐的,竟没想到结果却是如此。
“是,我恨你,自从你来了天山之后,你就夺走了师父的爱,落哥哥的爱,你们从来都没有理会过我的感受。”紫樱听着她一句句的指责扪心自问,自己确实不配做一个姐姐。从来都是自己难过小桃安慰,自己又何时问过小桃是否真的快乐呢。“小桃……是我太任性,几乎忘记你是我们大家的小妹妹,相信我,我和落哥哥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好吗?”
“恐怕太晚了,来不及了。”小桃看着泪眼滂沱的紫樱,心里便忍不住软了下来,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姐妹,属于彼此的回忆何其之多。第一眼见到紫樱,自己便已经喜欢得不得了了,不是吗?那个眼睛大大的像樱花一样的女孩,其实一直都住在她的心里了。没有爱又何来恨,原来自己终究恨不起来啊。小桃想着,眼里已是一片决然之意。
萧梦罗一直静默地看着自己排下的戏,浅浅道:“违反玄罗魔宗教规之人,必死无疑。蓝护法,想必你也恨清楚吧?”
“樱姐姐,来生……我们还做姐妹。下回,你做妹妹,让我做姐姐照顾你,好吗……”小桃气若游丝说着,欲伸出擦拭紫樱眼泪的手陡然垂下。“小桃,小桃……我要你今生做一辈子的姐妹啊,小桃!“紫樱紧抱着小桃尚存余温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喊,正摸到小桃小腹上的匕首,鲜血汩汩流出,猩红的颜色甚是扎眼,紫樱的眼泪更是忍不住一颗颗砸落,一旁一直沉默的蓝落也止不住偷偷落了泪。”樱姐姐,落哥哥,快跑啊,看风筝飞得多高啊,都快看不到了呢……“那女孩声音稚嫩而欢快,绯色的裙裾奔跑中随风飞扬,就如同一团永远不熄的焰火,那属于三个人年幼的记忆,那记忆里曾有过的欢歌笑语,如今回想起来为何竟显得如此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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