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戬炜

　　1937年，卢沟桥“七七事变”，日本政府正式拉开全面侵华战争帷幕，全国抗战的导火索点燃。此时，一句“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震动华北。一首《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惊醒国人。一出话剧《凤凰城》，其主题曲《流亡之歌》，流布全国。

　　很多回忆抗战的文章，忆者都能背出这首歌——

　　黑龙江上，长白山头，江山如锦绣。战鼓惊天，烽火遍地，沦落我神州。妻离子散，国破家危，辛苦君如否。流亡四海，浪迹天涯，终岁劳奔走。触目伤心，凄凉难回首。

　　可以这么说，《流亡之歌》，当年在全国传唱的影响，超出《松花江上》。孔子当年曾经曰过：“言之无文，行而不远。”仔细对比一下《流亡之歌》与《松花江上》歌词，不难理解这一点。

　　1957年，由于作者吴祖光划为右派，发配至黑龙江垦区劳动，革命史诗《东方红》选用了《松花江上》作为抗战歌曲的代表，此曲才在共和国文艺舞台上销声匿迹。

　　《凤凰城》是中国第一部抗战题材的大型话剧。

　　“七七事变”后，全国民众要求政府抗战的呼声已经高涨，文艺界创作的、以动员民众奋起抵御外侮的歌曲、散文、小说，已经出现并形成一定气候，用戏剧形式动员民众参与抗战的文艺作品，却只有一部街头独幕剧《放下你的鞭子》。

　　严格来讲，《放下你的鞭子》因为表演时间极短，仅相当于戏剧演出前的幕表戏、戏楔子，因此，是一部甚至不能称“部”的独幕剧。无法形成完整的舞台表演框架，无法塑造鲜活的舞台人物形象，无法产生独特的舞台震撼效果。如果把“七七事变”定为中国全面抗战的开始，那么，中国第一部抗战题材的舞台剧，是吴祖光的《凤凰城》。

　　《凤凰城》以其独特的艺术力量，唤起了国人抗战热情。《凤凰城》在重庆首演，重庆报章记述当时情景：“多少人流泪，多少人显示着义愤填膺，多少人肃然起敬！一致起立，向着我们的民族英雄深致景仰。”吴祖光的父亲吴瀛看了演出后，心潮澎湃，难以自抑，当场赋诗，以示嘉奖——

　　流涕欷虚记国殇，中华男子自堂堂。虫声鸟语皆歌泣，万古千秋姓氏香。

　　据民国年间戏剧评论家、1949年7月中共成立“中国戏曲改进会”的发起人之一刘念渠先生统计，中国抗战期间，演出场次最多、覆盖地域最广、影响最大的话剧，就是《凤凰城》。

　　举一个例子——

　　广东澄海县，一个“海气昏昏水拍天”的海湾，是中国南海出海口，历史上就是一个渔村。清康熙三年（1664年），清政府实施“靖边海禁”，因人口不多，澄海县被撤销建制。

　　就是这个当时可称“边远地区”的海滨，抗战时期，为动员国民参与抗战，当地热血青年杨君勉、陈锐志、王慕真、陈礽祥4人成立的“澄海青年抗日救亡同志会”，用以发动群众的文艺武器，也是话剧《凤凰城》。2012年11月24日《汕头都市报》记者采访96岁的当事人杨君勉时，杨老先生回忆说——

　　那时山里的日子很艰苦，很多人都染上了疟疾。病情爆发得很厉害……就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我们的抗日宣传仍在继续，并不断扩大。当时我们还曾到樟林进行宣传，揭露汪伪政权的卖国行径，还上演了《凤凰城》等剧目。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凤凰城》的主题曲歌词：“黑龙江上，长白山头，江山如锦绣;战鼓惊天，烽烟匝地，沦落我神州;国破家亡，妻离子散……”每次一开唱，都能激发群众的爱国热情。

　　吴祖光生于1917年，1937年创作《凤凰城》剧本时，只有20岁。认识吴祖光的人，都说他长了一张年青的脸，意思是他的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

　　《凤凰城》公演，大获成功。社会各界，好评如潮。学校机关、社会团体争相排演。某日，吴祖光应邀到一个剧场去观摩演出。（下转第103页）（上接第104页）虽然他已经20岁了，可人长得看小。剧场门口收票的人，见吴祖光没有入场券，没有要人陪同，好像谁家的孩子来蹭戏看，于是就不让他入场。吴祖光对收票人说，我就是这部戏的作者。收票人不相信：“小孩子，你不要来蒙我！你是吴祖光？吴祖光是你爸爸还差不多！”

　　这个传说文坛流传甚广，因此，坊间多有“吴祖光是神童”一说。

　　有说吴祖光“神童”这个称号，是曹禺叫出来的。吴祖光20岁写《凤凰城》时，正在国立戏剧学校当秘书，曹禺是学校教务主任。看了剧本后，曹禺赞叹不已，称吴祖光是“神童”，并把其当成戏剧学校的一个教材。

　　2013年6月13日《羊城晚报》刊有署名香港彥火的文章《吴祖光：好剧如潮出“神童”》，其中有吴祖光本人对“神童”一说来历的介绍——

　　关于“神童”的绰号本来不值一提，但开始这样叫的却是夏衍先生。那是1942年我写了《风雪夜归人》剧本时，夏衍刚从桂林到重庆来，看了我的手稿之后，大概对别人这样说了一句，后来就传开了。其实那年我已经二十五岁，实在不能算“童”了。

　　吴祖光创作《凤凰城》时，郭沫若、田汉、阳翰笙、夏衍、于伶、宋之的等人，已经在话剧舞台上各领风骚了。《凤凰城》一出，大有“孤篇压全唐”之势，从这个角度讲，称“神童剧作家”，不算为过。

　　吴祖光一生坎坷，然笔耕不辍、著作宏富，计有《凤凰城》《风雪夜归人》《林冲夜奔》《荒山泪》《闯江湖》《花为媒》《枕下集》等等几十种。

　　据吴欢《回忆父亲吴祖光》说——

　　爸爸吴祖光于2003年4月9日心脏病突发病逝，恰好与妈妈新凤霞过逝是同一天，那是在1998年的4月9日。这种惊人的巧合，发生在这样两位大艺术家身上，难道是真的吗？是否真有神灵在左右这一对惊才绝艺、旷古空前的神仙美眷。为此连我这个做儿子的也觉得不可理解，太戏剧化了。

　　吴祖光夫人新凤霞，1998年4月12日在常州逝世。这事，吴欢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