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梅

　　小城风景以清秀美丽著称。四面环山，一弯江水绕城过。春风轻柔如羽，夏日热烈似火，秋水沉静如叶，冬天暖阳似炉。每日从季节中穿行，跟着四季脚步，我感受着小城每时每刻不同的风景。

　　春天的小城

　　春天的小城意气风发，吹面不寒杨柳风，风踩着轻柔的脚步从我们身旁掠过。等小城气温彻底稳定下来，要到清明前后。

　　盼望中，江水解冻，春风苏醒，江柳遍染。这时节我像贪玩的孩子，一次次前往河堤探访春天。草坪绿草星星点点，戴着绿色花帽的小草们从泥土中冒出，茸茸的绿，细细尖尖的叶在春风中起舞。鹅黄色柳芽顶着料峭春风崭露笑颜，慢慢地舒展身子，不几天就出落成一叶叶弯弯柳眉，腰肢婀娜、随风轻摇。站在桥栏看着一排排绿柳、一行行如烟柳色春意盎然，盈盈的绿、团团的雾像一枚绿橄榄闪亮在初春的风中。

　　不惧严寒的玉兰花开了。玉兰先开花，花谢才抽出一片片嫩绿的叶。曾经工作的地方，种着一株古老的玉兰树，3月初花开，繁花朵朵，登上小楼，眺望一朵朵白玉兰花，犹如一盏盏明灯挂满枝丫，繁花似梦。玉兰花谢，结出一串串红果，吸引了数只长尾画眉鸣啾啄食，枝叶果壳散落一地，树下一片狼藉，耳听得画眉饱肚歌鸣闹醒日午片刻的沉迷。小院里有一株老核桃树、三株金桂还有一颗花椒树、一株石榴花。不几日，核桃树上挂上青色圆果。逢雨，地上躺着几粒风落之果，拾起轻嗅，闻到一丝淡淡的核桃香。5月，石榴开花猩红的花瓣如百褶裙般绽开。风动花香，感觉自己是从画卷里走出的江南女子。

　　街道上的桃花、海棠花、玉兰花、樱花、迎春花、杜鹃花赶着趟儿开，唯恐错过了时节，错过了展示自己风采的机会。那几天，小城总是给人惊喜，满城花谢花开、繁花似锦、色彩斑斓，让人惊艳，每次外出都会让你的眼前一亮。

　　芍药花扎成一小束摆在街边，圆圆的粉色的花蕾头挨着头，三瓣绿叶相交，一支支芍药花养在水里，每天看到芍药绽放，心情很好。等到芍药花谢，栀子花款款走出闺房，一束束白色花朵散发着浓郁芳香，素素的花瓣藏在碧绿枝叶中，栀子花香透了小城，向晚的街道飘满了让人心神俱静的栀子清香。花店里摆放着各色康乃馨、洁白马蹄莲、红玫瑰，还有大朵大朵的非洲菊，情人节时花店里还会插几束蓝色妖姬，增添爱情的甜蜜，但这些花儿太娇贵了，不适合进驻平常人家。

　　我最爱到街头巷尾觅一束束粉芍药、白栀子，插在装满清水的水瓶里，让它们靠在阳光明媚的南窗晒晒太阳，舒展一下枝条。一片片红云、一缕缕芳香，让小小的房间溢满了幸福的芬芳。

　　街道的风向标

　　中山街是一条长长的林荫大道，走在树下，一缕缕凉沁的风包围着你，好像整个城市的风都被这抹绿吸引来了，让你忘了此刻已是炎夏。一行行绿色如盖的梧桐树，枝枝相容、叶叶相合，走在这样溢满了凉风的街道，通体的凉意让你不愿走出这条凉如薄荷的长街。北大街两侧栽着香樟树，多年前还是细细的枝干，但现在已是茂树繁枝。香樟树四季常绿，春天新叶初发，夏天绿荫一片，秋天树上挂满了红色的书签，偶尔跌落街道，拾起它们好像捡起一脉清香，能感觉秋天带给你温情的问候。冬天，树木们寂寞地黄了树叶，唯有一株株香樟树不惧严寒，身披绿衣，成为小城一道永不褪色的风向标。

　　南大街是一条新修的宽阔马路，里侧栽银杏，外围种桂花。夏天，银杏树上挂满了小扇子，“叮叮当当”地摇着清风。走过盛夏，朴素的银杏树悄悄地坠下了枝条，长枝条上结满了青青的银杏果，盈盈的果实让银杏更加谦恭，弯下了沉甸甸的枝条。顺着缝隙看着那一串串果实，心里充满了喜悦，大地不言，小草无语，银杏不说，但是到了时节就奉献成果。

　　当街上飘过一缕缕馥郁的桂花香时，我们才惊觉已是8月中秋。花香让我们记住了季节，唯有花们，不为世界所动，按着季节出牌，给了我们视觉、嗅觉上的一份真实的问候。一粒粒金桂、银桂像小米粒藏在枝叶中，花小细碎，十里飘香，让秋季有了独特的气味。

　　东大街是条老街，昔日的繁华已被时光洗净。唯有古汉台一匹匹琉璃瓦在夕阳照耀下，闪耀着斑驳的油彩，显出古建筑独特的风韵。窄窄的街道种着一排排木兰，光洁碧绿的玉兰叶在阳光的热吻下，像涂了一层亮亮的银粉。木兰5月花开，墨绿的枝叶间夹杂着一朵朵白花，像一粒粒明珠风姿绰约。今年玉兰开花迟了一些，6月才展露枝头，从街头走过，看着一树树白花星星点点，犹如一粒粒白玉在风中摇曳。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在东大街，往事都淡了，唯有小院的几株树让我难忘。离开东大街已经3年，也不曾踏进小院，感谢那些树默默无言地陪着我走过那些岁月。

　　天汉路上那满街的银杏树，让我爱极了这条街道。春天，一株株健壮的银杏树挂满幸福的小叶子，竖起耳朵打听春天的讯息。叶子一天天舒展，站在路口遥望，满街碧绿，心生凉意。夏天，小扇子全都展开，层层叠叠、大片大片的绿挡住火辣辣的阳光。

　　城南的河堤也站满一棵棵笔直秀丽、挂满绿叶的银杏树。秋天，银杏叶一片片黄了，像一幅油画展现在城市的尽头。秋风起，秋雨落，片片黄叶跌落在尘土中，厚厚的一层落叶紧紧围着树干，就像回到妈妈的怀抱。层层落叶覆盖在街道两侧，给大地盖上一层层厚厚的棉被。如有来生，我一定要做一株树，吐氧造绿遮阴，慰藉自己，也给行人增添凉意。

　　一江两岸

　　一条长长如练的汉江，将江北、江南分割开。春天，江水碧蓝，江畔飘柳，岸芷汀兰，郁郁菁菁，暖暖的春日晒着江水，波光粼粼，春风荡漾，小草新绿，翠竹抽条，掠过曾经苍黄的季节;初夏，江水涨得满满的，像一枚吹弹即破的大樱桃，盈盈的一池江水让暑气渐渐远离;入秋，秋雨阵阵，江水漫过河堤，几场秋雨落下，江堤秋风飒飒，江涛拍岸;冬天，天地万物是时候安静了，树叶落了，花儿谢了，草枯了，江瘦了，瘦得能看见嶙峋的河床。唯小径上一棵棵低矮的松柏依然翠绿，像灰色图像漂浮着一枚枚绿色书签。

　　一年中最爱去的地方就是河堤，每次来到河边，眺望那一望无际、汩汩东流的江水，如一条碧绿的玉带横在山脚下，心里很安静，感觉所有的愁绪都随江水远去无痕。静静地看着白鹭栖息独立汉江，晚归的鸟儿驮着斜阳回家;夕阳晚照，半池江水半池红;一大片紫色鸢尾花唱着歌儿等在路边;一轮明月冉冉从江面升起，月光如一片片碎银在江水中荡漾摇曳……

　　河堤给我的感觉是静，是小城一个春意盎然的后花园。走入这个绿色生态园，江水滔滔，碧波荡漾，绿色连绵，柳枝摇摇，青山隐隐，云雾缭绕，河堤成了小城市民们纳凉的最佳去处，每日黄昏，去河堤纳凉之人多于堤畔之草。

　　每天从这条藏满凉风的小径走过，但见斜坡上一片草坪，一片稻田，一片树林，一垄豆苗，绿色植被给褐色的泥土穿上美丽的衣服。毛茸茸、绿油油的青草侧耳倾听蛐蛐歌唱、夏蝉高歌;修剪成蘑菇头的灌木丛，快乐地向我们展示它的新发型;一株株向日葵站在斜坡上，小心地打开金色花盘，追逐着太阳;一行行青衣玉米迎风抽节，绿叶抽出几缕淡红色的璎珞，一棒棒圆滚滚的玉米，神气地探出身子和晚风细语。此刻真想变成一棵草、一片叶，日日被风吹，夜夜听虫鸣，把心袒露在广阔的大地，把一切都交付给大自然。

　　玉米、豇豆、四季豆天天成长，田垄上一株株纤细的水杉、银杏树也憋足了劲窜高。粉色合欢花像天边一抹红云，开了月余仍不肯退出黄昏的舞台，一株紫色的木棉在晚风中摇曳怒放。前几日还在迎着太阳浅笑的金黄向日葵，低着头羞涩地捧出了沉甸甸的大花盘，里面整齐地挤满了瓜子，它们像一枚枚小眼睛俏皮地望着我。

　　城南河堤又有一种人文风景，一座座雕塑站在路口指引方向，一条开满鲜花、绿草包围的弯曲小径伸向远处。黄色萱草花摇着一支支小喇叭吹响黄昏，飘香的栀子花在远方报告它的踪迹，一朵朵睡莲漂浮在清澈的溪水间，一簇簇红色美人蕉静静地开在大片的绿叶中，几丛修竹在晚风中飒飒作响，耳畔隐约飘来悠扬的古筝，一切都是那么梦幻似的静谧。每次走过安静悠长的小路，我的心仿佛被风吹过，没有一丝涟漪，好像那一池江水明明如镜。

　　风居住的城市

　　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到了，走在街道上感觉在蒸笼里挣扎，城市被热浪围着。只有走出小城，才能感受到风一直在城市边缘徘徊。

　　黄昏，我们成了追风的孩子，骑着摩托和爱人去河堤，沿着马路一直向南。越过宽阔笔直的风景路，河堤近在眼前，风变得清凉，能感觉它已经越过城市和乡村的分界线。凉风裹着树香扑面而来，沁入心脾的凉意好像吞了一口冰激凌。沿着那条栽着桂花树，飘满田园气息的水泥路飞驰，凉爽的风从耳边掠过，身体舒展如一叶迎风的帆。凉风吻干了身上的每一滴汗水，那一丝丝突如其来的凉意，好似一股泉水从手臂滚落，毛孔兴奋地发出一声声尖叫。

　　抵达河堤，走下台阶，我们沿着绿柳拂堤的碎石小路慢慢走着。一路上树静江缓，只是风被关了禁闭，感觉不到一丝凉意，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唯有江水波澜不惊，如一面镜子静静地泊在桥下，弯弯的拱桥倒影婆娑，捕捉到江水带给感官上一丝凉意。回程我们踏上台阶，风从四方涌来。凉凉的风从树梢掠过，它们调皮地拉乱你的头发，动动你的裤管，躲在你耳边细语，要不就棒一把风洒在你的面颊，让沁凉的夜风滚过你绯红的面容，一缕风一丝清凉，心里顿觉轻松了几分。远处栽种着一排排高大的杨树，密密的树林好像一道天然屏障，将滚滚的热浪统统湮没。湛蓝的天空爬上半个月亮，碧空如洗，空气飘浮着栀子花特有的芳香，远处传来了蛐蛐和布谷鸟的合奏。

　　去年暑假，我陪女儿骑单车寻找风的足迹。那时，龙岗大桥还没竣工，暂不通车，这条长长的柏油马路干净而安全。每天黄昏我们都迎着风出发，车轮滚滚向前，风儿飒飒吹起发丝，吹走炙热。有时出发早，夕阳还未落山，夕阳像一个红彤彤的大气球悬挂在西边。

　　田间一垄垄冒着青春疙瘩、嫩生生的黄瓜，一行行玉米，几朵大瓣的黄菊花，绿油油的稻田，都沐浴在粉色的霞光里，朦胧的雾洒满了黄昏的原野。风一直在耳畔呢哝，酷暑渐渐远离。把音乐集合在车篮里，和风一起聆听着节奏明快幸福的木琴。心情就像一只撒着欢的小狗，在长路上撒欢追逐。呼啸而过的风吹着幸福的哨子，这是一段很惬意舒适的旅行。车轮没有赶过夕阳以光速回家的步伐，只是站在江桥上，看茫茫的雾飘浮在江上，夕阳落到了山的背后，落日熔金的霞光染遍天空。

　　小城的雨

　　小城人称“小江南”，所以也有一点江南的味道。雨总是如丝如缕、不管不顾、热情洋溢地倾洒着，雨水洗净了街道高楼，洗净了树木花草，也洗净了我们的心灵。

　　春雨贵如油。春雨如牛毛一样密密实实洒落着，几场春雨走过，草绿了，柳叶发芽了，别的树叶也探出了头，灰黄的大地全被春雨染绿了，走在这个绿色环绕的小城，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夏雨知心意，不会让炎热长久地统治城市。所以，当热浪包围着我们，炙热的阳光烤去我们所有的思维，慵懒烦躁像一枚火柴失去了耐心，一点点温度就能燃烧。推开门，踩着滚烫的路面，好像步入一个穹庐似的火炉。江畔柳荫深邃的星空，吸引着我们一次次奔向那里。

　　热浪如云，原野似火。即将出秀的稻苗需要阳光，拔节的玉米需要阳光，生机勃勃的植物们热切地需要阳光普照。于是，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候，等候禾苗、向日葵、桃树、梧桐张开嘴，渴望一丝甘露时，突然间风起云涌，疾风骤雨。

　　一滴雨淹没了夏季，所有的燥热都熄灭了。走在干净清凉的街道，你会觉得所有的等候都是值得的。有时，半夜被雨声吵醒，“哗哗”的雨像闹着玩着似地比赛;有时，清晨大雨如注，让整个城市被雨水包围;有时，它又意犹未尽，不肯停歇地下着。天忽明忽暗，雨来来往往，直到江水爆满，淹没了江堤，柳枝倒影水中，婆娑的柳叶亲吻着滔滔江水，江水轻易地淹没了草坪，踩在小径漫过的积水“咕咕”地直响。

　　这时总是让人担忧，害怕江水漫过河堤、淹没堤岸。黄昏走在江岸，听着滔滔江水拍岸，滚滚而下的江水夹杂着从上游漂浮下来的灌木树枝，心里不禁一阵痉挛。夏雨很节制，风停雨住，云开日出，清晨的你会在鸟鸣声中醒来。蓝蓝的天空清净而明亮，像一块清澈透亮的天池挂在我们头顶上。白云像一缕白纱飘浮在蓝天上，就像一朵朵棉花糖甜醉了天。

　　夏雨如此解语，我们也学会了耐心接受每一天。小城热几天，熬过炎热等几天，就会落雨，雨洗去了酷暑，洗净了这座小城每一个角落。这种天气很惬意，撑着伞，踩着水，碾飞干净清凉的积水，一颗心轻松而舒适。清晨，看着一滴一滴雨珠落在水滩里，溅出一朵朵圆形的玻璃花，心里装满了惬意。

　　秋雨有些忧伤，有些缠绵，有些任性。像青春期的女孩儿，悲伤落雨，感动落雨，寂寞落雨，开心落雨，总有莫名的原因让秋雨悄然落下。叶落知秋，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时节，整个城市笼罩在秋色中，给人以秋雨绵绵无尽时的惆怅。天高江阔，虽然没有断雁叫西风，但是，瑟瑟的秋意还是写满了小城每个街道。树叶大片大片地落下，像一枚枚五彩斑斓的纽扣，给大地穿上了厚厚的秋装，银杏叶黄了，像挂在树上幸福的黄手绢，飘落在城市的街道。看着满街摇曳的黄树叶，我的心里透着欢喜。

　　冬雨就相应少了，太阳成了我们的宠儿，喜欢跟着太阳走，外出都选择阳光灿烂的街道。南大街临近河堤，阳光最充足，晒着暖暖的太阳，整个人都被暖阳包围，散发出浓郁的太阳味。

　　不管哪一个季节，每一次雨后，城市、高楼、青山、白云江流被雨洗过，显露出全新的模样。一切恍如刚刚出浴的荷，美得让人心醉神往。触摸着小城如花的容颜，你会觉得幸福就在身边，未曾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