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关埠镇上死一般寂静,偶尔传来几声更夫苍凉的打更声: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防贼防盗 闭门关窗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镇头鬼子炮楼里的灯火,像鬼火一样阴森恐怖。他像只机灵的狸猫,翻圩墙越壕沟,机警的躲过鬼子汉奸的明岗暗哨,悄悄来到我们组织的一个点一座空宅前,机警的看看四下无人,开门进院,反身插好大门,进了堂屋。他就是关埠镇自卫队队长神枪手梁鹏飞。他今天晚上潜回镇里,是为了明天关埠大集侦查恶贯满盈的铁杆汉奸刘秃子的行踪,找机会锄奸。进屋后,拉好窗帘,点亮油灯,找出储藏的枪油,在漆黑油腻的桌面上铺开一块旧头巾布,把腰里的双枪掏出来,小心翼翼拆开枪,开始擦枪。忽然听见外面异样的响动,他警觉的噗嗤一声吹灭油灯,飞快兜起桌上的枪零件,顺势来个就地十八滚,躲在衣橱后边。眨眼的工夫,砰砰砰砰……外面枪声炸豆一般响了起来,听枪声他估计外边有二三十条抢。嗖嗖嗖……子弹破空而过,噼里啪啦打在门、窗、墙上、家具上。翻滚躲闪之间,梁队长已经迅速熟练的装好了拆开的手枪,砰砰砰砰……双枪齐发,一梭子子弹打出去,听见外面扑通扑通有人倒地的声音。
是自己什么地方出了破绽,还是奸细告密,自己本次行动是做了严格保密的。梁队长边打边撤,脑子不停考虑问题。撤到李家铁匠铺拐角处,猛觉心头一亮,他隐约听见对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快追!快追!抓住梁鹏飞,重赏五百大洋。”那是刘秃子啊!不由心中窃喜。他找机会跃上了铁匠铺屋顶,藏好身形等待机会。见对方慢慢靠近,他耐下心等着,他终于又听见那个声音了,“快追.快追,活捉五百,打死三百”。他使出神枪手听声辨位的本领,锁定了刘秃子的位置,砰砰两枪,只听对面哎吆一声惨叫。听叫声知道那人已毙命,顺势往对方打出一梭子子弹,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屋顶,一溜烟没影了。
梁鹏飞是上世纪抗日战争年代我们这一代出了名的神枪手。他早年在东北讲武堂步兵科读书。他本来在韩复渠的队伍当营长,抗日战争时期,韩复渠因为不抵抗丢了大半个山东被国民政府枪决了.他回了家乡,那时候家乡正闹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汉奸队成天抓夫.抢粮.杀人放火欺压百姓,他心中气愤不平,喜欢上了枪,刻苦练枪,成了神枪手。同时,认识了地方上一位共产党干部,就加入了共产党的自卫队抗日,打鬼子,除汉奸。
解放后,梁鹏飞当上了我们县的公安局局长。文化大革命时梁局长因为东北讲武堂和在韩复渠的部队当营长那点事,被打成了走资派。梁局长的两只手的拇指.中指和食指,都被造反派用铁锤砸残了。那位革委会头头在批斗梁局长的会上,阴阳怪气的讲,梁局长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大毒草,他的这双手,就是资本主义思想的老根。这个老走资派,借着一手好枪法,暗藏资本主义黑 思想,妄想颠覆无产阶级专政。
梁局长蹲了十几年牛棚,一九七九年恢复工作,接着就退休了。不过他的双手残了,他经常为此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一直精神严重抑郁,不愿意见人,一年半载不出门,长年累月不说一句话,就喜见一个人坐一个地方发呆,在哪儿坐下就是大半天一整天,人不叫他恐怕永远也不站起来,吃饭睡觉大都得人催、人搀,他自己主动吃饭睡觉的时候很少。见了老同事老戰友,他就像得了健忘病,聊起过去的老事情,他总说忘了。老伴儿女们知道他是蹲牛棚蹲的病,也到许多大医院给他看病,求了许多名医偏方,一直没停下治疗,一直没治好。平时怕他老在家闷着闷出事情来,就安排他出去旅游或参加一些活动什么的,他总是百般不愿出门,拗不过家人出去一次吧,不管走到哪,他总是往人后躲,从不讲一句话。
那是2000年的时候,梁局长的小儿子从部队回家探亲,他带回一张奖状,全师射击比赛第一名。梁局长看见小儿子的奖状,十几年的老抑郁病一下子好了,他举着双手高喊:我的手指回来了!我的手指回来了!快成木乃伊的梁局长,从那时就康复自愈了,种花、散步、看书……
……和老朋友一起下棋、钓鱼、打棒棒球……几年后,小儿子转业当了某市的公安局局长,把他带到射击场,亲自表演手枪射击给他看。他欢欢乐乐围着射击场跑了三圈,他回家给小儿子讲他和枪的故事,一提起枪他就口若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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