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居,一晃已20个年头。用“寒舍”一词形容现在的居室,绝对不是谦虚。老旧的门框、斑驳的墙壁、粗糙的地面、落伍的扶手……多次想重新装修,可总是下不了决心。除了囊中羞涩外,更让我下不了手的是门窗扶手、墙壁衣橱等处,有很多小儿年幼时的涂鸦,这些涂鸦真实地记录了他的儿时生活。看着一幅幅稚嫩的涂鸦,小儿的天真童趣、调皮可爱仿佛仍在眼前。
自从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便开始了涂鸦事业。不仅自己的玩具、画册上签上大名,而且自己的小凳子上、床头墙上,都签上自己的大名。几个阿拉伯数字学会后,家里乃至外婆、舅舅、姑姑、叔叔家的电话号码立马上墙。学会大写后,更是到处卖弄,混合运用。
上学后,洁白的墙壁常常成了他的“黑板”。当然,他过的是当“老师”的瘾。外甥、侄女、邻居家的孩子,都成了他的“学生”。不仅带“学生”们计算个位数的加减,还带领他们画画,诸如蜂蝶猫狗花鸟虫鱼。
小子身高长得慢,直到初中毕业,依然是班里最矮的。估计他自己也有点着急,亲自在卧室的墙上划了一道量身高的竖线,两边记录了多个日期和记号,至今仍可清楚地看出:在1米5的旁边,还写着“五年级上学期”几个字。
大概是上厕所后常常忘记关灯,为了改掉这坏习惯,他竟然在厕所门框上大笔一挥,写上“上厕所关灯!”一直没搞清楚,他这是指上厕所前关灯,还是上厕所后关灯?
次日上学,要带哪些东西,常在前一晚准备好放在台上。为了防止忘记,他在台边墙上写着“明天带”的提示。为防止别人触碰,竟然用铅笔刀在墙上刻上“不许动”。在心疼墙壁遭其破坏之际,我更为这雕工赞叹:遒劲有力,有白石遗风,看来长大当个木匠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的床头墙上,“我饿”两字非常显眼,估计是哪天睡懒觉醒来后的杰作。经过多年孜孜不倦的涂鸦,家中的每个角落几乎都留下了他的“墨宝”。想到一旦重新装潢,这些涂鸦将被破坏,我是宁住寒舍,也不毁坏墨宝也。守护涂鸦便是守护温馨,守护涂鸦便是守护幸福!我要坚守下去,起码要守护到他的媳妇上门、孩子出世,要让他的老婆孩子知道,这位爷,年少时,还是有才的!
说变就变?
左边龙头挂着一包衣服,右边龙头悬着一袋零食,鞍前的踏板上夹着一床棉被,胸前的口袋里揣着一张龙卡……昨天下班后,老夫我踏着西下的夕阳,骑着瘦弱的电驴,怀着欢快的心情,瞄着天宁宝塔的方向,走街穿巷逶迤而行……那宝塔旁的校园里,有咱家那初次住校、数日未见的“少爷”。也许知道咱内心的激动,那善解人意的电驴也一路哼着小调。在这瑟瑟秋风中,我的满面春风有点反季节的味道。呵呵,旋律悦耳,微风怡人。
昨晚,少爷同志的一个“送钱送物”的电话,让咱夫妇俩像得到皇上召见一般地激动,为决定谁去“见驾”而争论不休。我以街上交通拥挤、空气混浊、色狼众多等借口劝其退让,可这妇人竟然不领情,最后只好划拳决定。关键时刻,幸运之神青睐了老夫。看着老妇认输后那失望的眼神,我知道:她也想儿子了。可谁让咱也父爱泛滥了呢?
车进校园,给儿子发个短信:“俺已到校,你在哪里?”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小子,按键的手指都激动得抖了起来。
“东西放宿舍楼下传达室,88!”反复看了几遍,越看心里越凉……这、这、这就算“朝觐”过了?
放下东西,推车离校。含情脉脉地扫描着宿舍楼、教学楼、图书楼、餐厅……不知此刻这家伙人在哪里?望着那一扇扇洞开的门窗,仿佛一张张大嘴在对着咱嘲笑:哈哈,让你父爱泛滥!哈哈,让你划拳赖皮!哈哈,让你自作多情……
讪讪地离开校园,无奈地爬上电驴,那凉飕飕的秋风一扫来时的得意,这张来时“反季节”的老脸终于和秋天合拍了。车轮在街巷里缓慢地滚动,那发出的“咿呀”声再不是欢快的小调,许是多日没有吃荤喝油的缘故,那“依依呀呀”的声响里仿佛听到了痛苦的呻吟!
在逼仄的街巷里,落落寡合的老夫怀着黯然若失的心态循着回家的路缓缓地前行。两侧孩童的玩闹牵引着我的思绪回到“少爷”的从前——
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我去接他,正在聚精会神听老师讲故事的他,看到我站在门外,竟突然大哭起来,背对着门的老师忙问他咋啦?他哭着回答:“我爸爸来了。”说完便不顾一切地扑进我的怀里……
上小学一年级月余,我到教室去接他,他冲到我面前大叫道:“老爸,告诉你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我当班长啦!”连那班主任都羞他面孔道:“哎哟哟哟,还激动人心啊?会用词的嘛。”
上初中三年,每天乘车来回,公交站台离家虽说只有数百米,可我却每每跨着电驴守在那站台旁,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口,我还是蛮激动的。而儿子的习惯动作总是一边把书包扔给我,一边从车篓里拿出我刚刚买来的,还热乎的鸡腿、鸡翅、火腿肠啥的,然后,父子俩一路胡扯往家走……
一切的一切,咋说变就变了呢?
回到家中,妻用羡慕的口吻向我打听:“儿子咋样?瘦了没?”
“他很忙,没空瘦。”俺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
得知我的遭遇后,妻幸灾乐祸地给儿子发短信:“老爸很生气,问题很严重!”见我比平常多喝了二两,才婆口苦心道:“儿子变独立了,应该高兴啊!”想想也是,可实在是太快了,咋说变就变!?
重阳怀父?
知道重阳这个节日,是年少时从父亲教我的一首唐诗里得知的,同时知道的还有登高赏菊、佩戴茱萸这些诗意的生活。父亲在描述的时候,这些诗意的生活我是毫无兴趣,对于饥肠呱呱的我来说,那“吃重阳糕、喝菊花酒”的习俗却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向往:“重阳糕是什么样子啊?是什么东西做的?很好吃吗?”面对我咽着口水的提问,父亲黯然地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也没见过。
躬耕故土半辈子的父亲,虽说是饱读诗书,但清贫的乡村,并没有提供给他登高赏菊的雅兴乃至品味一下重阳糕点的机会。不谙时事的我曾经无奈地对父感叹:要是我们生在唐朝多好?那时的我误以为只有唐朝才有重阳糕吃。
重阳,对于父亲来说,没有登高赏秋的浪漫,没有赏花喝酒的闲情,有的只是繁重的劳作和茫然的收成。岁岁重阳,正是秋收秋种的大忙季节。清早的寒露,会化作父亲劳作双手上的袅袅青烟;中午的暖阳,会烘干父亲脊背上的条条汗渍。
30年前的重阳时节,面对没完没了的繁重农活和交公粮后复归清贫的无奈现状,我逃离了乡村,把家中如山一般的农活抛给了脊背渐弓的父亲。从军到盛产稻米的江南,见识了很多以前从没见过的稀奇之事,也是平生第一次见识了重阳糕的“尊容”。记得初识重阳糕的当天,我就写信告诉了父亲:重阳糕,不仅唐朝有,我当兵的这座城市也有。
每个月只拿几块钱的津贴,父亲知道我只会看看而已,便在回信中夹了两元钱,再三嘱咐我:买一块,尝尝!接信以后,早过了吃重阳糕的季节,市面上自然是难觅其踪。第二年,我等来了当兵以来第一次探亲的假期,早早地把探亲假请在了重阳时节。出发前,我一下子买了好多块重阳糕,作为探亲的礼物。重阳糕的香气伴我回到了久别的家园,并甜腻了我的乡亲。父亲一边品尝一边吟诵着王维的重阳诗,那份陶醉让我感受到了为人子的最大幸福。
此后的每年秋忙季节,重阳糕的糯香总会催我踏上回家的路。当兵10多年,我的探亲假大多选择了这个季节,重阳糕也一次次地伴随我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生产淳朴与贫困却不产稻米的海边小村。
10年前,父亲被我接到了城里生活。重阳节不仅能够吃到新鲜出笼的重阳糕,而且他还悄悄地于门缝间见识了店家制作重阳糕的过程,回家后告诉我们:“明年的重阳糕咱自己做。”得意之色写满脸上。
可这个愿望父亲永远也实现不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他在离来年重阳还很遥远的季节就驾鹤西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到重阳了。晚上和友人聚餐,酒罢回家,已是残月如钩,寒露浸骨,新村一片静寂,家人也已入睡。我悄悄地切一盘重阳糕,在微波炉里稍许加热,置于父亲的遗像前,默默地念叨着:又是重阳了,父亲,你在天国还好吗?
“初恋女友”曾“共享”
农历七月初七,是传统的“七夕节”,也称“东方的情人节”。每到这个日子,我常常会回想起1983年的七夕之夜,我们全班“共享女友”的经历。
83年元旦,武警部队成立。草创阶段,很多机构尚不健全。比如,培训卫生员就要请解放军老大哥代劳。作为第一年的武警新兵,我被支队选送到位于句容高丽山下的解放军某高炮师卫训队代训,学习医务知识。
我们班除了班长是老兵外,还有一入伍多年的严姓老兵,安徽宁国人,原师部医院的炊事员。这位老兄在学习上虽很吃力,但在生活上却处处显示出兄长的风范。公差勤务他总是冲在前头,班会活动他总是端茶递水,洗衣服常常帮我们代劳,缝被子更是他的专利。我们想家了,他会主动开导;班长发火了,他会巧妙调解。
据说领导让他学医,是为着帮他解决个人婚姻问题,因为他家在村上出名的穷,不学门技术,媳妇都难娶到。进了卫训队不久,老家的媒婆真就帮他介绍了一个女友。这爷们喜不自禁,常常将女友的照片给我们欣赏,丹凤眼、樱桃嘴,确是一个美人胚子,听说还是村小学的语文老师。
没过两个月,严老兵乐极生悲了。整天是唉声叹气,原来是女友要跟他分手。问其原因,竟然是嫌严老兵没文化:情书词不达意、文字如同蟹爬,更无半点浪漫。为此,班长召开“全班齐奋斗,换得女友归”的主题班务会。会议决定:由我代严老兵起草情书,每周一封,要求语句浪漫、用词华丽;班务会研究通过后交严老兵誊抄;严老兵抄写时务必一笔一划、仔细认真;班长满意后方可寄出。
记得我起草的第一封情书用词太浪漫,跟严老兵以前的风格来去太大,班长大笔一挥,在信的开头加上一段“其实,我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前几封信之所以写得干巴巴的,主要是怕你不喜欢我油嘴滑舌;字写得不好,实在是因为学业繁重,我是利用课间时间趴在大炮的炮筒上匆匆而就的。下次,不,从这次开始,我一定改正,让你认识一个真正的我——一名军人,一名从事医疗工作的军人,一名风趣幽默的从事医疗工作的军人!”班长就是班长,这伟大而英明的修改,让我及全班战士钦佩不已。
从此以后,我们班的班务会便成了“严老兵情书研讨会”。包括班长在内,一班都没谈过恋爱的爷们,凑在一起绞尽脑汁地“集体泡妞”。三封信发出后,“我们的集体女友”终于回信了,而且有了回心转意的意思。那晚的班务会,班长奖赏每人一瓶汽水,以示庆祝。女友的回信也在大家手中传来传去,初恋成功的喜悦感染了我们全班来自天南海北的十来条汉子。
信来信往,严老兵和女友的感情就像那天气一样,渐渐升温。某日,女友来信,告知暑假期间前来探亲,日子选在七夕。此时,我们全班正在镇江江滨医院实习,借住在港务局小学。为了隆重迎接“咱们班的女友”,我们特地腾出一间教室,拼起课桌作为床铺,买来红纸蒙上窗户,一个手巧的浙江战友还剪了两个大红的囍子贴在门上。
记得女友到来的那晚,正逢七夕。我们班特地在“洞房”里召开了欢度七夕的班务会兼茶话会,女友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会议。主题一是欢迎我们的亲人,感谢她将爱情的绣球抛给军人;二是班长作“开展向严老兵学习活动”的动员。大家在发言中,把严老兵夸得跟一朵花似的。女友羞涩,没讲什么话,但绝对开心得也像一朵花,一个劲地把从老家带来的瓜子花生朝咱们手里塞。
那一晚,我们的班务会开了个通宵。大家都陶醉在女友探亲的喜悦里。女友走后,严老兵将女友为他做的一双布鞋转赠给我,算是对我起草情书的答谢。婉拒再三,只好收下了,结业分别时,我还是悄悄地塞在了他的背包里。这是爱情信物,咱分享不起的。
为期一年的卫训队,在老兵退伍之际结束了。对于我们这些新兵来说,军旅生涯才刚刚开始,而严老兵却面临着退伍回乡了。因不在一个部队,分别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严老兵退伍后是否抱得美人归?
30年过去了,每当七夕,我常常会遥望皖乡,浮想联翩,一缕缕亲情在心头泛起。我想对严老兵说:“老哥,谢谢你当年对兄弟的照顾,祝你幸福!”我也想对嫂子说:“大姐,那些情书,兄弟我可是付出真情的噢!”
难忘当兵离家时
在接到“入伍通知书”之前的两个月,我期待着某个大学,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蹩脚的大学给我发来一张“入学通知书”。可惜,除了两封退稿信,那个暑期我没有别的信函。
高考落榜本在意料之中,因为母校建校以来就没人考上过大学。我们那一届又赶上“知青返城”,几个水平高点的老师在我们高中读了一半便卷铺盖回城了。
那时的乡村是不太注重教育的,很多孩子读完小学便辍学了,咱们一个村也没几个人读过高中。父母省吃俭用送我到公社中学念高中,乡邻们并不赞同,普遍觉得这是犯傻。高考落榜后,这些“智叟们”见预见应验了,自然要拿我及我的父母开涮一番。那些日子,我的落榜成了村庄的谈资和笑料。
为了抚慰父母的失落,也为了麻木自己,17岁的我选择了玩命地干活。生产队仓库晒粮,那七八十斤的笆斗,我踉踉跄跄地扛着跑步进出;自留地里的锄草浇水,我起早贪黑地独自完成。腰扭伤了,我用笑脸掩盖;肩磨破了,我将泥巴涂上……
恶意地自我折磨,只想让自己早点忘记自己是个学生;过分地自我摧残,只想让自己早点像个农民。可每当从同学的口中得知,同班的某某某也复读了,梦境里还是止不住又背起了书包……
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复读,显然是不可能。
两月后,征兵开始。从没想过当兵的我也随着村上的小伙子们去排队体检。有几分茫然,也有几分无奈。村,体检通过;乡,体检通过;县,体检还是通过。政审,十八代贫农,当然通过。
半月后,一张盖着县人武部鲜红大印的“入伍通知书”便寄到了我的家里。接到这张纸,说不上激动。村上当过兵的人有很多,结果还不都是在部队里白干几年,穿身旧军装、带着一身病回家种田!
摸着这张纸,我甚至有几分后悔。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那时的我,虽很落魄,可还是有几分莫名的清高。总觉得,我应该属于美丽的校园,而不是远方的兵营。等待出征的日子,我将陪伴自己多年的书本以及数沓文稿诗稿,分门别类精心整理,装入一只柳条箱里,用草绳牢牢捆绑,期待着与它们“再续前缘”。
入伍离家那天,村上男女老少齐集我家为我送行,大队唯一的一台手扶拖拉机也挂着大红花停在我家门前。目光一遍遍地扫过父母弟妹以及故乡的亲人,最后定格在贴满奖状的客堂土墙上。这几十张奖状啊,哪一张不是我勤奋学习的见证,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把我送进大学呢?再三暗示自己走时别哭,可我还是忍无可忍地伏在我的那些奖状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想告诉我的奖状,这些年,我真的很努力!我想告诉我的父母,这些年,我真的很努力!我想告诉我的乡亲,这些年,我真的很努力!
我也想告诉我的奖状、我的父母、我的乡亲,远方的兵营,我依然会努力的!无论结果如何,都别再对我失望,别再笑话于我。
桂 连
结束新兵连的集训,我和几个新兵被分到九连。在赶往连队的路上,接兵的排长满怀自豪地告诉我们:我们九连有一个绰号叫“桂连”。
“咋起这么个名字?”“好像不太阳刚。”“有点女性化!”我们几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立马显出不屑的神情。
“呵!那可是仙境啊,等下你们就会知道的。”排长很陶醉似地吐了个大烟圈,边走边告诉我们关于“桂连”的故事——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们九连的一个姓金的老连长春节回老家结婚,归队时扛回来一捆桂花树苗并把它们栽在连队的营房周围。不久,老家来信中告知新媳妇怀孕了,金连长高兴得整天乐呵呵的,除了上训练场带兵训练,一有空就忙着伺候那几排桂花树,培土、浇水、修枝,忙个不停。
后来,指导员悄悄地向大伙透露:原来,金连长的媳妇名字叫桂花。有调皮的战士故意找金连长请教,问他种的树叫啥名字?他只是“呵、呵”地憨笑。
在金连长快乐的情绪感染下,远在千里之外的桂花嫂子和她肚皮里的小宝宝,也成了大伙儿训练之余的主要话题。连长也乐得和大家一起分享,桂花嫂子的照片,连队官兵不知传阅了多少遍,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是男是女?长有多大?也常是大伙儿争论的话题,至于宝宝的名字更是起了一大串,其中“金桂”获得了连队大多数官兵的同意和连长的采纳,连长还极其庄重地把这个决定写信告诉家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即将当爸爸的连长,喜悦越来越浓地写在脸上,一向不善言辞的他有次竟然主动而浪漫地给大伙合计:俺家桂花是八月半生的,看来俺的小金桂也要选这个日子!等明年中秋,俺把小金桂和他娘接来赏俺们连的桂花。
那一年的中秋节可能是九连历史上最让官兵们向往的节日。中秋节前夜,连长接到老家的电报:“母女平安金桂很俊”。这短短的八个字把整个连队都乐坏了,连长散完喜烟后,围着桂花树摸摸这棵摸摸那棵不知转了多少圈……
俗话说:“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金连长在那年年底就被安排转业了,九连的桂花树最终没能接受到桂花嫂子和小金桂的检阅,但那如山一般沉默、如海一般深沉的军人之爱却启迪和熏陶着一茬茬后来的兵们。
多少年过去了,老连长栽的桂花树早已成林,每年的中秋前后,桂花的香味总会弥漫在九连的驻地,九连便也有了“桂连”的雅称。
桂花开放的时节正逢每年的新老兵交替,先是退伍老兵将桂花的芬芳打进背包告别连队,接着就是新兵们在桂花的馨香里踏进连队、走上哨位。在“桂连”当了几年兵以后,我也带着桂花的馨香离开了九连。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份馨香依然留在脑际,常常在夜半时分陪伴我梦回军营。
“动姐”的背影
日前自京都返常,乘的是夕发朝至的动车。夜半上洗手间,拉开包厢门,走廊里一道风景让我非常感动:但见一身材纤弱的“动姐”蜷缩于壁凳之上,斜倚过道墙壁,怀抱枕头睡得正香。这孤零零的身影,让长长的过道显得更加悠长,让沉沉的夜色显得更加深沉。
悄悄地走近她,柔和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满脸的倦容暴露无遗。记得刚上车时,也是这张脸,恬静娇媚,青春洋溢。我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正沉浸于某个梦境?那梦里是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呢,还是手挥拖把在车厢里劳作?那梦里是牵手王子在湖边漫步呢,还是手拿抹布在厕所间清洗?
怀里的枕头被她抱得很紧,头上的秀发像瀑布一样悬挂于苍白的耳际,那顶红色的贝雷帽被她抓在手中,叠印在雪白的枕头中间,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胸牌被枕头遮住,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是某位母亲夜半守望的女儿;是某位帅哥梦里相会的女友;也许已是某位丈夫担忧难眠的爱妻;已是某位孩童泪眼期盼的母亲……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她,仿佛有一层圣洁的光环弥漫开来,温暖着这寂寞的长廊。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是一个爱岗敬业的女孩。深更半夜了,她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虽然已酣然入梦,但我知道,一旦车厢里突发什么情况,她,会在第一时间冲向现场!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是一个遵纪自律的女孩。车厢里有很多空床,甚至有多个包厢未住一人,她完全可以悄悄地钻进某个包厢,把疲惫的身体舒展于柔软的床铺,让一路的风尘抖落于甜美的梦境。可她,并没有这样做!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是一个中国铁路的女儿。也许她的父辈也是中国铁路的一分子,她刚刚接过父辈的重任;也许她的人生将在这颠簸的旅途中一路风尘,奔波劳碌。既没有司机的风光,也没有乘警的威武,但,正是有了千千万万个像她这样默默奉献的“动姐”们,名叫“中国”的这列火车,才会正常地运行!
悄悄地从她的身边退回,我钻进包厢取出相机,拍下一张她的背影。我不敢离她太近,我怕我行走的声音惊醒她的睡梦;我不敢拍她正面,我怕我相机的闪光撕裂她的恬静。这个背影,是中国劳动者的背影,平凡、伟大。比那些除了露脸露胸却不干正事的政客艳星们,这个背影,显得圣洁、美丽!
作者简介:
马士勇,到常时间:1982年10月;籍贯:江苏灌云;出生年月:1965年6月;现在职业:报刊编辑;主要作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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