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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象以尽意”:张炎《解连环·孤雁》中的“孤雁”意象探析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家名作 热度: 22306
胡思怡

  元代孔齐《至正直记》中讲道:“张炎尝赋孤雁词,有云‘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人皆称之曰张孤雁。”①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第2301-2303页。张炎因《解连环·孤雁》而得名“张孤雁”,主要在于他在词中着意烘托渲染“孤雁”内心世界的变化,巧妙地通过“孤雁”营造清空的“孤境”,悄然之中将身世浮沉之愁、国破家亡之恨、高洁凛然之气曲折委婉地表达,实则也是剖析了自我情感世界。本文拟围绕“孤雁”意象进行探析,将张炎词中“立象以尽意”的关键分为三层:其一是巧选契合己意之“象”;其二是巧摹“象”之神韵;其三是巧融“象”之神韵与遗民哀思,以细致地厘清张炎特殊的遗民心态和复杂的心路历程,探析词中寄寓的对于自然物象、朝代更迭、人生困惑、故国之思的独特表达。

一、巧选所咏之物——孤雁意象

《周易·系辞上》中记载:“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②孔颖达:《周易正义》,中华书局,1980,第82页。其提出了“言”与“意”之间的矛盾问题,并创造性地阐明了可以由“象”来表达“意”的创作观念。直到南朝的刘勰,又在《神思》篇中提道:“独造之匠,窥意象而运斤。”③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第505-519页。眼光独到的工匠,按着心中的形象挥动斧子,打造出的“意象”既是外物感召的结果,又与个体的主观情感融为一体,目击其物象,只有以心击之,才能深穿其境。由此可见,所谓“意象”,正是“意”为内,而“象”在外。前者为主观情志,后者为客观物象,二者融为一体才称之为“意象”。“作为中国美学的艺术本体范畴,意象是一个融意于象、见象生意的独立完整的感性世界”④李建中、李小兰:《中国文论话语导引》,武汉大学出版社,2018,第44页。,而以“孤雁”意象为主体的文人感性世界的形成也正是经历了这样一个见象生意、融意于象的过程。追溯“雁”意象最早的可见《诗经·小雅·鸿雁》中:“鸿雁于飞,肃肃其羽……鸿雁于飞,哀鸿嗷嗷。”⑤程俊英、蒋见元注译:《诗经注析》,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第521-522页。

  朱熹在《诗集传》中云:“流民以鸿雁哀鸣自比而作此歌也。”⑥朱熹注:《诗集传》,凤凰出版社,2007。这里提到哀声凄厉的鸿雁在南北迁徙之时,勾起了四处奔波的流民们居无定所的感伤,继而于苦难之中创作此诗,后世文人便以“鸿雁”意象代指流离失所之人,同时又被赋予了多重人格化的象征意义。如《解连环·孤雁》: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怳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谁怜旅愁荏苒。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⑦黄畲校笺:《山中白云词笺》,浙江古籍出版社,1994,第67页。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怳然惊散”中的“怳然”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孤雁“离群”时惊慌失措、惴惴不安的情态,“怅”点出了孤雁的心理状态,只有它孤零零的一只雁在空阔辽远的天际中独自前行,因而产生了一种离群万里的惆怅之感。“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这句与崔涂的“未必逢矰缴,孤飞自可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孤雁小心翼翼地欲下到寒冷的池塘歇脚,却发现草木枯黄、沙滩空旷,见这番无处藏身的景象,孤雁心中隐隐约约似乎有着不安与猜疑。接下来写群雁在空中通常可以排成人字形,可是这里的孤雁却“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此时此际,孤雁显得更加焦虑和迷茫。高远浩茫的天空中,小小的孤雁仅是“一点”,“孤雁一点”与“楚江空晚”的阔大无边相比,构成了极大的反差,词人极言孤雁之“孤”,这也正是词人内心孤寂迷茫的真实写照。下阕中“想伴侣、犹宿芦花”以客观的未见与孤雁主观上的“想”形成对比,突出孤雁内心对同伴的深切思念与追寻。“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不直言孤雁念伴侣,而是从对面写起,虚写伴侣对自己的思念,比直言思念之情更能见孤雁之缠绵深情。“暮雨相呼”词人描写孤雁呼唤伴侣的场景,将孤雁被思念缠绕、被痛苦煎熬着的情状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从中抒发了词人颠沛流离,没有亲友可以依靠的凄凉哀怨之情。这里的“怕”字也含意深微,更是道出了词人心中沉重的悲哀与伤痛,其中蕴含了多重含义:其一,害怕相见时难以克制内心强烈的激动之情。其二,害怕设想了无数次的相见却最后落空,不免感到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其三,相见后却发现故人早已变节、依附了新朝之痛苦。这里虽无一字直接涉及词人自己,但通过这只思寻伴侣的孤雁间接地抒发了词人自身的家国之痛和身世之感,并且词人的情感随着孤雁而自然收放,张弛有度,不制质实凝滞,令读者久久回味其“念群悲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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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巧摹所咏之物——以孤贯穿,摄神遗貌

(一)创设“孤”境,浑化无迹

在《内经》教学中,经历了从诵读到理解领悟到能够背诵《内经》原文的理论培养之后,跟随老师临证实践成为中医学生培养不可缺少的重要模式。中医院校教师都为双师制教师,一些院校还开展了本科生导师制的教学模式,每一位学生都有自己的导师,也就是说,都有机会能够跟随导师门诊实践。现代中医教育一直在探索院校教育与师承教育相结合的教学模式[5],在实践中,学生跟从自己的老师接诊,了解疾病的诊断与治疗方法,从而学习到处方用药的特点,老师可以通过讲述诊病的过程,让学生再次巩固经典的内容,当经典遇到临床最终发挥奇效时,学生自然会喜上心头,对经典的崇敬油然而生,对经典的学习也会不遗余力。

  术后肠麻痹是延缓手术患者出院的一个重要因素,减少术后肠麻痹也是ERAS的一个重要目标。中胸段硬膜外镇痛比常规静脉阿片类药镇痛对预防术后肠麻痹更有效,尤其是开腹手术[44]。应该避免术中及术后的过度液体负荷,减少对胃肠功能恢复的影响。腹腔镜微创手术与开腹手术相比,能使肠功能的恢复更快,更早恢复口服进食。咀嚼口香糖及使用爱维莫潘等药物,都有可能对促进术后肠麻痹的恢复有效[43-45]。

(二)紧扣“孤”意,虚实相生

其中唐人杜甫和崔涂的“孤雁”所处的自然时节“归塞”、地理环境“寒塘”、情感状态“念群”与张炎词中的“孤雁”皆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较之前人有所不同的地方在于,张炎词中“孤雁”意象的生成是长期以来文化传统和其独特的遗民心态共同作用的结果,并且超越了前代文人借雁抒己之悲情,寄托了他在宋元易代之际如同苏武“故人心眼”一般的民族气节,因而以“孤雁”意象为载体的情感变化也更趋于深沉厚重。

(三)使事用典,深化“孤”情

“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古人常将雁视为传书使者,这里词人并不满足于对“孤雁”形单影只的刻画,而是用“苏武传”中的典故明写孤雁不能传书,怕是要耽误了残毡拥雪的苏武托雁寄书明志。这巧妙深化的一层含义抒发了词人对于同样忠于南宋、有民族气节的故人的眷念之情。

  联系词人当时的处境,南宋覆灭之后词人孤身一人,但是始终愿意相信曾经的故人还在,和他一样保有民族气节、不愿委身新朝的故人也在等待着他传来书信,只不过是现在南北隔绝,他相信总有一日他们会再次重逢相见。由此可见,词人是把自己孤凄的情感熔铸在孤雁身上,自然而然地塑造了一个艺术意象,读来才会如此浑然天成。下阕写“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化用杜牧的《早雁》“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这是后人多咏长门宫殿的冷清孤寂和陈皇后的无人怜爱,用来衬托内心的凄凉哀怨。这两处用典可谓是极为贴切,且多用“怜”“谩”等虚字,使其较之上阕“楚江空晚”的“孤境”更加高远空阔。正如“清空”是张炎词学的关键,张炎在《词源》中率先将其引进词学领域,被陆辅之誉为“一生受用不尽,指迷之妙,尽在是矣”。①唐圭璋:《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从此处亦可见之,词人写孤雁在漫漫长夜,巧妙地营造出清空的“孤境”,如同冷宫中的陈皇后一样没有伴侣的陪伴和慰藉,只听得见长门内充满了无限幽怨的锦筝,极度渲染了孤雁哀怨的同时也突显了词人连绵不尽的哀愁,成功之处更在于以“浑化无迹”之笔,借苏武、陈皇后之典故,将雁之“怨”和人之“怨”一同写出,将雁之“坚韧”和人之“向南心志”一起写出,不禁让后人感慨“人”即是雁,雁即是“人”,二者浑然一体,如同大匠运斤,自然浑成,全无斧凿之痕,从而抒发了自己的身世之苦、亡国之痛无人理解、亦无人怜之的情感。张炎紧扣“孤雁”意象,用典故烘托渲染孤雁内心世界的过程,实则也是他在剖析自我情感世界的过程,里面既有个人的身世浮沉之愁和国破家亡之痛,又蕴含着“向南心志”的真切表露。

  “楚江空晚”开篇即奠定了空阔、寂寥的环境基调,首先“楚江”点出孤雁所在之地为楚地,这是词人张炎精心设置孤雁所处的自然环境,使之与其身处的社会环境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从这里可大致推断孤雁已经到达了南方的湖北、湖南一带。“寒塘”之寒既有可能是深秋时的由暖转寒,也可能是初春的乍暖还寒。“沙净”“草枯”是深秋和初春共有的特征,从这两处描写也无法直接判断孤雁此时是在深秋从北方来到南方,还是处于初春准备自南而向北。更重要的线索在于下阕的“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这里孤雁从它的伴侣视角出发,想到那曾经的伴侣应该此时也在想着“我”准备开春转程。既然写到了“春前”,想必孤雁所处时节不是“春前”,因此推断出孤雁此时处于深秋季节的南方。因此,词人将孤雁所处的具体环境设置在深秋傍晚的楚地,一个沙净草枯的寒塘旁边,这样悲凉萧索、冷寂凄清的“孤境”与词人当时所处的南宋覆灭、家破人亡、物是人非的社会环境是相互照应的,这也为后文的咏雁抒怀做好了铺垫,使词人“怅恨忧惧”情感的抒发更显自然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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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巧寄所咏之情——托物言志,浑然天成

《元史》卷九《世祖纪》记载:至元十三年(1276年)三月甲戌“以独松关守将张濡尝杀奉使廉希贤,斩之,籍其家”。从中可知,张炎自那时起便成为一个踽踽独行的孤吟者。从词意推测,当时宋亡不久,词人要被迫北上而“离群万里”,内心充满对政治处境的疑惧,同时感到身世有如凄凉悲怨的孤雁一般。而全词不是静态地描写孤雁的形态,而是将其动态的心理过程跌宕起伏地呈现出来。全词总结起来,可以将孤雁的心路历程概括为“怅恨忧惧—念群悲怨—向南心志”这样一个跌宕起伏的遗民心态变化过程。

  上阕孤雁离群时“怅恨忧惧”的情状,正是南宋覆灭之初词人怅惘愤恨的心理状态的真实展现。“欲下寒塘”却无处藏身更是写出了一代遗民不安与猜疑的心理状态,仕途上找不到正确的方向,精神上的矛盾困窘也没有出路。想象中的“暮雨相呼”是孤雁对同伴的找寻,也是张炎对于宋朝遗民群体的精神追寻,然而只落得“长门夜悄,锦筝弹怨”孤身一人的境地,不仅生发出悲怨之情,最末句中“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雁”和“燕”两个意象同时出现,引人猜想词人也许暗含了褒贬之义在其中。中国自古便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诘问,表达的是燕雀无法理解大雁和天鹅心中的高远之志。这与词人内心的苦衷极为相似。词中孤雁在离群万里的情况下,仍时时刻刻心系雁群。双燕却身处雕梁画栋,过着出双入对的生活。此处词人暗指南宋灭亡境况之下的两类人:一类乃忠贞之士在南宋灭国的严峻现实面前,“向南心志”不改,坚贞不渝。另一类人则为苟且偷生之士,为了后半生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而去投靠元朝政权,丧失了民族气节。杨海明考证张炎出身于官宦世家,系南宋初年大将张俊(封清河郡王,后又封循王) 的六世孙①杨海明:《张炎家世考》,《文学遗产》1981年第2期,第95-99页。。张炎前半生身处世家大族,生活闲适富足,当他还未从风云变幻的政局中找到人生的方向时,临安就被元兵大举攻破,“未羞他”是孤雁设想,对着双燕时的心情,也是张炎既不能与故人相见,又要面对雕梁画栋之中的变节之士而感到无奈失望的心绪。因此不难理解张炎说“未羞他”是表明自己的心志,他就是要孤傲地表明与这些没有骨气的人相比,即使是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可以羞愧的呢?极言孤雁即使遭受苦难,也不愿如“双燕”般托身雕梁画栋,从而表现出词人身上清高凛然的民族气节。可谓是“无一语不写雁,又无一语不在写人,无一语不蕴含着时代的风云”②姚大勇:《漂泊身世,冰雪志节——张炎《解连环·孤雁》词旨探寻》,《古典文学知识》2019年第6期,第47-56页。。学者姚大勇中肯地评价张炎将自身的“孤忠”之气贯穿其中,让这只离群“孤雁”孤标傲世。

  由此可见,张炎咏孤雁旨在抒发心中之情志,这不只是人向雁的“移情”,也不只是雁作为人意念化的“象征”,孤雁本身具有内在自足性和外在指向性,正是“孤雁”将全词的“孤境”凝聚在了一起。词人“立象以尽意”的关键不仅在于巧选契合己意之“象”,更重要的是巧摹“象”之神韵,紧紧抓住孤雁情感变化的内心世界,较之前代文人借雁抒己之悲情,又更进一步在“孤境”之中蕴藉含蓄地表达了从羁旅漂泊之愁到国破家亡之恨,最后升华到坚贞不渝的爱国之志。除此之外,在“孤雁”意象的表现上,张炎真正做到了虚实相生、情景交融、亦雁亦人、幻化一体,最终淋漓尽致地呈现了“怅恨忧惧—念群悲怨—向南心志”这样一个跌宕起伏的遗民心态变化过程。从张炎个人的遭际中折射出了朝代更迭之下人心的变幻莫测。时至今日,张炎的《解连环·孤雁》中栩栩如生的“孤雁”意象呈现出的特殊魅力,仍能引发今人对宋元易代之际一代文人命运的深刻思索,并启发今人不断地对“意”与“象”的融合关系进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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