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亚是英国伟大的现代小说家以及女性主义评论家。她的作品以写作技巧见长,构思精巧,别具一格,并具有明显的女性主义思想。她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更是20世纪西方文论史上重要的里程碑。伍尔夫的女性主义思想超越了那个特定时代的局限,对于女性主义运动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伍尔夫反对“房中天使”的女性形象,认为这是维多利亚式的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主张女性应该争取自由,颠覆两性二元对立框架,实现其自身价值,改变女性被边缘化、客体化的境地。伍尔夫的女性主义思想贯穿于作品始终,《到灯塔去》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作者通过塑造莉丽·布里斯库这一另类的女性人物,解构了以男权为中心的霸权主义:莉丽·布里斯库勇于追求自己热爱的艺术事业,拒绝传统女性文化模式。申富英对莉丽追求神圣的绘画艺术的行为给予肯定,认为莉丽找到了生活的本来面目以及艺术的真谛[1]。本文从“颠覆两性二元对立”以及“对艺术的不懈追求”两方面分析莉丽·布里斯库的女性自我意识,以求以作者化身的莉丽·布里斯库为窗口,探究作者本人的女性意识及主张。
1 颠覆两性二元对立
伍尔夫成长于维多利亚时代末期,这是由男性掌控着话语权的时代。英国学者约翰·梅彭对维多利亚时期男性家庭模式进行了概括:“维多利亚式的家庭就是一个庞大的父权制机构……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是充当繁重的家庭经济事务的管理者,她极少有指望过任何别的生活。[2]”加上当时唯有男性才能享受教育的特权,女性只能在家中这种封闭的环境中接受所谓的培养“女性气质”的教育,“女性气质”成为英国社会衡量女性品德的标准,因此以男权中心社会的价值标准进行构筑的女性形象——“房中天使”成为当时文学作品中女性形象的主流。她们美丽、善良、顺从,对家庭和孩子无私奉献。伍尔夫在其《女人的职业》中对其描述道:“她相当惹人喜爱,有无穷的魅力,一点也不自私——简而言之,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愿望,别人的见解和意愿她总是更愿意赞同……她纯洁无瑕……具有极其优雅的气质。在那些日子里——维多利亚女王统治的最后几年——每间房子里都有她的天使。[3]”《到灯塔去》中的拉姆齐夫人是伍尔夫作品中极具代表性的“房中天使”。她悉心照料八个子女,给予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对丈夫体贴入微,适时地给予安慰与鼓励;她热情并乐于助人,使塔斯来先生得以恢复自信,使孤独的人感到温暖;她迎送宾客,缔造和谐、温暖的氛围,让人们暂时忘却了分歧与争执。但伍尔夫写作她,是为了“杀死她”。伍尔夫扬言:无论在任何时候,只要察觉到她那翅膀的投影或是身上的光辉投射到“我”的稿子上,就会不顾一切地去杀死她。可是这幽灵并不是说杀死就能杀死的。杀死一个幽灵比起杀死一个真实的人来说要困难得多。有时,作者自以为已经处置了她,可是她又照样会偷偷地溜回到其身边。伍尔夫认为杀死这位“房中天使”是每位女作家工作的一部分。这样可以避免其他人甘愿成为“房中天使”,丧失自我意识,成为第二位“拉姆齐”夫人。因此她在《到灯塔去》中大胆地塑造了莉丽·布里斯库非“房中天使”的反叛形象,与拉姆齐夫人作为对照,表达她的女性主义主张: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就是要否定男权中心意识对女性形象的建构,就是要颠覆两性二元对立的传统。莉丽·布里斯库,44岁,却仍然单身。她拒绝走进婚姻的殿堂,在她看来,妻子只是丈夫的附属品,婚姻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束缚与女性自我意识的丧失。世上再没有比它更沉闷、更单调、更残忍的了。人应当拥有自己的生活,应当独立地享受人生,而不是去扮演一个传统的女性角色,那些陈腐过时的 “局限性的陈旧观念”应该摒除掉。拉姆齐夫人则早早结婚,她是典型的“房中天使”,温柔善良、端庄优雅、完美无瑕。夫人认为到了一定的年龄,女性是要结婚的。婚姻是女人的归宿,扮演好贤妻良母的角色已然足够。她认为莉丽显然到了男性所不能接受的年龄,除非他是威廉·班克斯那样的高龄长者。她是这样评价莉丽的:“到了四十岁,还是莉丽更胜一筹。在莉丽身上,贯穿着某种因素,闪耀着一星火花,这是某种属于她个人独特的品质。但是,她恐怕男人不会赏识。[4]”拉姆齐夫人始终热衷于撮合明塔和保罗的婚姻,然而莉丽却认为这是一桩失败的婚姻。明塔和保罗也最终分开了。在文章中,拉姆齐夫人对家庭无私付出,任劳任怨,最后身心疲惫,在伦敦溘然长逝。随着夫人的离去,一切美好荡然无存。莉丽对拉姆齐夫人是报以同情的。莉丽对婚姻持否定的态度是作者女性主义思想的体现,作者认为女性要实现其自身价值,就必须独立自主,杀死“房中天使”,从而唤醒女性自我意识。伍尔夫深信只有颠覆这种传统的“房中天使”形象对女性内在精神的框定,才能使女性找到真正的自我。而莉丽对绘画艺术的不懈追求则表达了作者希望女性摆脱传统的女性角色框架,通过自身的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最终建立女性主体意识,重构女性身份的想法。
2 对艺术的不懈追求
拉姆齐夫人尽善尽美,关爱、体谅、迁就所有人,犹如天使。莉丽却完全不一样,她体现了伍尔夫的新女性主张,即使孑然一身,也要追求自己的梦想。莉丽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但在男权社会,她注定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莉丽受到了来自查尔斯·塔斯来以及拉姆齐夫人的反对与贬低。塔斯来用不屑的口吻说道:“女人不能绘画,女人不能写作。[4]”拉姆齐夫人则认为绘画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消遣,不仅不支持莉丽追求绘画艺术,还试图使莉丽回到所谓的现实中,劝说莉丽必须结婚,并极力撮合她和莱斯利先生,即使莉丽并无此意。只不过有一次看到莉丽和班克斯先生走在一起的背影,夫人便说:“没错真是他们俩。这不是意味着,将来他们会结合吗?对,他们俩必须结婚!多好的主意!他们俩必须结婚![4]”如此种种,便是莉丽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所面临的处境。正如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所言:“女子天赋过人,必然会发疯,或射杀自己,或离群索居,在村外的草舍中度过残生,半巫半神,给人畏惧,给人嘲弄。[5]”因此莉丽是有些缺乏自信的。她彷徨迷茫,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自己的绘画艺术,认为自己不能够凭借自己的艺术创作得到人们的肯定,因此总是畏首畏尾,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思想,也没有勇气向他人主动展示自己的画作。但是莉丽有她自己的人生理想,始终不懈追求着艺术,不曾放弃过艺术。经过了十来年的时间,莉丽明白了艺术的永恒: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除了文字和绘画的艺术外,一切都在变化之中。她认识到绘画能够表达自己的思想,并且永久留存。她将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寄托在艺术的永恒之中。
为了留下这永恒的瞬间,莉丽决心完成搁置十年之久的拉姆齐母子之图。
在作画的过程中,莉丽遇到了重重困难。她发现想象的事情很简单,在实践中就变得复杂起来。她思绪万千,却无从下笔,“从何处落笔?在画布的哪一点涂上第一道色彩?这可是个问题 。[4]”莉丽想到了拉姆齐夫人,她对夫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她曾对夫人充满了抱怨与不理解,认为夫人只是充当男性情感宣泄对象的“工具人”。然而现在,她终于真正理解夫人,理解她所做的一切是她完美品德的一部分,理解她身为“房中天使”的不得已的命运。莉丽呼唤着夫人,“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动,好像在一刹那间,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在画布的中央添上一笔。画好啦!大功告成啦。[4]”
完成画作之时,是拉姆齐夫人及其精神定格为永恒之时,也是莉丽自我人格完善之时。
莉丽面对着维多利亚时代男权社会下男女极其不平等的客观现实,但她内心觉醒的女性意识不仅没有被这种残酷的外部环境所扼杀,还迸发出强大的能量。她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中,深刻体悟到男性对女性的偏见的根深蒂固,但她从不动摇自己追求艺术的决心。她努力地排除困难,忘却局限自己的种种琐碎问题与压力,全身心地投入到永恒的艺术创作当中。
莉丽热爱自由,听从自己的内心,有着自我独立的精神和敏锐无比的洞察力。伍尔夫以细腻、灵活、富有诗意的笔触塑造了这一生动鲜活的女性角色,讴歌了她独立自主的精神,赞美了她对艺术和自由的追求。伍尔夫认识到当时的社会给女性的“无形的约束”,女性自我意识缺失等问题。为了女性成长,伍尔夫提出“改变女性对自我的认知,重塑女性自我形象”的呼吁。而“莉丽”这一角色,正实践着伍尔夫的呼吁。莉丽身上具有鲜明的女性觉醒色彩,是作者伍尔夫的真实写照。
3 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一位形象饱满、特色鲜明的女性——莉丽·布里斯库的形象跃然于纸上。她拒绝依附男性生活,蔑视并逃离传统婚姻;终其一生,追求着自己的绘画艺术。伍尔夫借由这个角色,揭示了维多利亚时代女性权利缺失以及教育不平等的客观现实,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主张。伍尔夫意识到由男性文化孕育的男女二元对立的不平等性别关系广泛根植于人类历史和客观现实中,因此女性需要“成为自己”。所谓“成为自己”,就是建立一种独立而又开放的女性自我,女性要全面自由地发展自我、实现自身价值。这种朴素的女性思想对后世女权主义运动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引用
[1]申富英.评《到灯塔去》中人物精神的奋斗历程[J].外国文学评论,1999(4):66-71.
[2] John Mepham.Virginia Woolf,A Literary Life.弗吉尼亚·伍尔夫:存在的瞬间[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
[3] 弗吉尼亚·伍尔夫.女人的职业[M].王斌,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
[4] 弗吉尼亚·伍尔夫.到灯塔去[M].瞿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5] 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M].贾辉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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