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学给予舞蹈机遇
文学博大精深。对优秀的历史人物和他的经典文学所代表的传统文化价值,在新时代的重新审视下,对原著进行舞蹈改编与重塑时,需尊重事实,保留符合主流文化的部分,力求与现代人的审美和价值观融合。文学和舞蹈都是人类进行思想和情感交流的媒介,文学情感激发舞蹈创作动机,情感不仅赋予文学作品生命,也是舞蹈创作的重要驱动力。很多经典文学作品常是舞蹈编导创作的灵感来源,所以把握好文学内涵的深化和所升华的精神世界是重中之重。因为它牵动舞蹈编导的内心冲动,支撑舞蹈编导纵情的创作欲望。《呐喊》本是一本短篇小说散文集,反映了辛亥革命到五四运动时期的社会生活,几乎每则故事都在述说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充斥着对旧社会的批判,深刻地揭露了封建宗法制度和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和虚伪,痛苦地解剖了中国沉默的国民灵魂。舞蹈作品《呐喊》打破了常规化的表达,不是以文学作品《呐喊》中某一篇内容的故事线为脚本,而是以鲁迅先生独特的眼光关注整个社会的精神病苦为主线,次次徘徊在鲁迅先生所创作的文学人物当中。在他的创作过程中,我们看到了被命运压迫和摧残而变形的祥林嫂、封建科举制下殉葬的孔乙己、封建统治者“愚民政策”下的华老栓以及战士与狂人统一体的人。这些向内探索人性最深处的灵魂的过程,是冲破黑暗的过程,是侧面描绘唤醒麻木国人的过程,也是先生不断寻找出口的过程。这些人物的交代,让纸上的文字“活”了起来,舞蹈赋予他们更直观的动态形象,在文学与舞蹈相互转换的过程中,舞蹈人物形象渐渐地与文学人物形象融为一体,出神入化。当人物渐渐引出,我们渐渐看到一缕缕阳光,是先生创作的灵感之光,更是敲响世人警钟的希望之光。我感受到了鲁迅先生对孩子,对年轻人,对还未被旧文化荼毒的人的关怀,后来,大家被带领着走出黑暗,不再迷茫,新的思想慢慢地孕育绽放,也预示着他的作品将会是打破封建传统思想的“第一枪”。
二、道具
在《呐喊·自序》中,鲁迅先生曾比喻:“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在舞蹈作品《呐喊》中,从出场到结束运用了三块可以移动的黑色装置,装置中间是透明的。装置的选择以及如何在舞台中运用都是以舞蹈的内容为依据的,为整个舞蹈的表演提供了支点。在舞台上静止不动时它像一个旧时代的“铁屋子”,像一个牢笼。鲁迅在干什么?他在奋笔疾书地“呐喊”,他是想把人都喊醒的,他在喊、在挣扎、在创造新希望。通过装置推动剧情的发展,引出每个人物的交替出场,像是在看“连环画”。他们都是“铁屋子”里的产物,将他们赤裸裸地呈现在人们面前,逼着他们不得不去正视和直面认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和状况,以及梦醒之后无路可走的悲哀。
装置并非受限制,而是在演出中贯穿全程,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装置将单一的舞台空间进行多层次、多空间的移动变化,形成不规则的排列组合,越是体会那交叉错乱的场景,越能体现出鲁迅先生内心的复杂情感,越能将他创作过程中的点滴表现得淋漓尽致。
装置代表的也许是道具,也许是“铁屋子”的隐喻,从头到尾都流转在舞台上,揭示了主旨。装置本身也存在着隐喻作用,如黑暗时期的人性斗争,疯癫痴狂的社会群像等,变幻莫测的形状组合起一个个实体场景。如巨人,激励一批批的人们醒来去战斗,直到将这个黑暗的“铁屋子”打碎。
鲁迅手中的“武器”是什么?是笔,他用笔给人们带来一丝胜利的希望。这笔犹如尖刀一般锋利,锋芒毕露,鞭辟入里,酣畅淋漓。在舞蹈《呐喊》中饰演鲁迅的演员手握利刃之刀尖,尖锐而冷峻,猛士一般划破无边的、混沌的夜,吹响那反对黑暗社会的集结号,唤醒无数麻木的年轻人起来战斗,唤醒了那些万难破毁之“铁屋子”中熟睡的人,于是那“铁屋子”便有了破毁的希望,有一分热便发一分光,这也是着实让人感动且值得敬佩的。
三、人物
舞蹈作品《呐喊》以五人的表演方式,展现人物“鲁迅”,像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他笔下的四个人物,却又和这四个人紧密相连,作品以笔为引,通过舞蹈一一展现出小说中祥林嫂、孔乙己、华老栓、狂人四个代表人物。编导致力于将文字中的人物“鲁迅”形象,在舞台上再加以创造,不管表现手法如何,诉求就是深刻挖掘鲁迅的人物形象,并以适当的形式将其呈现在舞台上。他伫立在苏醒者的最前端,有极为深刻的生活体验和足够底层的视角,他的精妙之处在于用几个字就能把所看到的尖锐的矛盾冲突和丰沛的情绪输出。或许,正是这字字如针、针针见血的狠辣,一分情面也不留的决绝,我们才得以记住鲁迅——这个不顾一切地向旧世界开炮的人。
祥林嫂的出场与短篇小说《祝福》所形容的毫无二致,在舞蹈作品《呐喊》中,祥林嫂出场时,映入观众眼帘的是一个苍老的妇女,她一手拄着竹竿,另一手拿着竹篮。她像是完全对生活失去信心,不停地反复做着双手合十苦苦哀求的动作,虽然鲁迅反复拉扯,但是她遭遇了很多的不幸,始终没有勇气进行反抗,最后也无可奈何,这也正是令人心痛的地方。祥林嫂试图挣扎但却无济于事的模样是旧社会的象征,舞蹈用生动而形象的舞蹈语汇刻画了在封建礼教和人心冷漠的双重压迫下,人们无能为力,最终走向毁灭的命运,以及在面对悲惨命运时的无奈和绝望。
我从没见过华老栓,但华老栓的形象一出来,我竟然能够过目不忘。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捧着包好的人血馒头出场,他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差错,极其生动地还原了小说《药》中华老栓的形象。他的愚昧封建之态,像蒙上了一层翳,丝毫没有光彩。他们用革命者的鲜血去浇灌馒头,并将它奉为拯救生命的“圣物”,我们指责、批判他的愚昧与无知,但是在封建统治者的长期奴役下,他常年封闭自身,逆来顺受。就如同在“铁屋子”里昏睡的人,睡梦中感受到即将被闷死的痛苦,却不知道如何抗争,也无力清醒。他们是可怜的,只能等待清醒的人用力将他们摇醒。
被封建科举残害得面目全非的孔乙己,出场时他身着破旧不堪、打满补丁的长衫,长衫代表着他对读书人身份的坚守,代表着尊严,但当道具“酒瓶”突然出现时,他却匍匐在地,向酒瓶方向爬去,满是饥渴。他是个复杂的多面体,他穿长衫,长衫是破的;他买酒,钱却是偷书换来的;他可笑、可悲,却不可恨;他懒惰、偷窃,却又善良;他举止荒谬,但却又是个很正常的人。孔乙己是封建腐朽思想和科举制度的牺牲品,精神上迂腐不堪,生活上四体不勤,穷困潦倒,后来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所谓“狂人”,便是一反常人之态,言行举动都与常人不同的人。狂人的出场迥然不同,鲁迅站在“铁屋子”中,狂人围着他跑了三圈,他慌乱、迷茫、不知所措,当道具又转至一条路时,只有狂人和鲁迅站在路的里面,外面都是那些被封建礼教“吃”掉的人,他只留下漫天的恐惧,“救救孩子”四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嘶哑。似乎,我们的确可以称他为那个“悲戚的醒来人”,他是一个无力的清醒者,他是迷茫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铁屋子”里,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醒了。可他看见了满地的“吃人”,束手无策的他最终选择闭上眼睛,坠入“吃人”的陷阱,假装和身边的人一起昏睡。
最后,装置里出现一道强烈的曙光,每个人像画片一样轮流出现,他们都是带着笑脸的,曙光照耀着他们。这是鲁迅先生创造的希望之光,它象征着人民的觉醒,象征着新的希望。随着一次次音乐的推动,渐渐出现完整的国歌旋律,让人们不禁低声与音乐共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凸显鲁迅借笔为“矛”,用自己的作品来唤醒人们的精神意识。
现代化的舞蹈语言重建与解读经典文学中的代表性人物形象,形象述说每一个角色的特性,准确抓住人物的同时,也让我们重新看待那个时代的历史,更加珍惜当下的明媚生活。
四、结语
经典文学作品改编成舞蹈我们并不少见,以文本作者为主线,刻画他的写作过程,这也算得上“新鲜”的改编创作。希望如雨夜火苗,在黑暗的时代里,仍被绝望却小心地保存着。感谢浙江音乐学院舞蹈《呐喊》的肢体呐喊,就算隔着百年的时间长河,它也能聚拢起越来越多的人,欣赏和践行那一时期充满力量的文字,令我们深切地感受到鲁迅探索救国救民道路的热忱和在当时社会环境下的落寞与彷徨,从而更加珍惜当下,满怀激情地展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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