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被雪地映照成灰白色,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横飞,在天地间拉开白色的帐幕,让人找不到方向。这让梆子的心里更加惶恐,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帐幕后面窥视着他,便又踉跄着奔跑起来。
天亮了,雪还是没有停。
梆子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大口地喘着气。四周杂草丛生,能够把他很好地隐藏起来。
梆子知道,那个人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瞪着狼一样的眼睛,蓄势待发,等着将他扑倒在地。
这让梆子的心里蓦然升起愤怒的绝望。
雪还在下,覆盖在梆子的身上,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他无力地靠在岩石上,让自己疲惫的身子稍作休息。
天地间苍茫一片,梆子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他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躲在哪个方位,但是他心里清楚,如果想离开或者是动一下,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梆子曾经笑着说他有一个狗一样灵敏的鼻子。那个人搂着梆子的肩膀,说我这个鼻子只能闻到你的气味。听完这句话,梆子的心里热辣辣的。
同样,梆子熟悉那个人就像熟悉自己一样。
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在玩警匪游戏的时候,梆子喜欢扮演义正辞严的警察,而他,却只能扮演俯首投降的坏人。每当梆子半蹲下,双手合在一起,两个食指伸出,一只眼睛闭上,瞄着他的眉心,嘴里“啪、啪”地大喊时,他都会双手高高地举起,蹲在地上向梆子投降,梆子便得意得哈哈大笑。
那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
长大后,他们各奔前程。再见面的时候,那个人眉眼未变,但是身上却有种说不清的气势压迫着梆子。
梆子使劲儿让自己挺直腰身,上下打量着那个人,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说:“哥儿们,你还是老样子,和小时候没啥变化。不过,那时候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那个人便笑,搂着梆子的肩膀只是笑,这让梆子的心里很不舒服。
那天他们喝了很多的酒,灯光闪烁里,那个人的眼神很深邃,像海,深不见底。
梆子在那深不见底的海水中苦苦挣扎着,他不敢看那个人的眼睛,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找他是为了什么。所幸他没有找到梆子的把柄,要不然,他们不会坐在这里喝酒。
他们客气地分手,梆子没有回头,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在看梆子,就站在夕阳的余晖里看着,直到梆子在他的视线里消失。
在拐弯的时候,梆子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梆子触不可及的距离。
当梆子再次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正坐在警车里,那尖厉的警笛声,似乎要把梆子的魂魄惊散。梆子的同伙被他们一个个抓获,而梆子,凭借多年的经验,逃脱了他们的追捕。
直到这次,梆子和他狭路相逢。
他竟然能找到梆子藏身的地方。这是他们小时候的老家。梆子无处可去,只能来到这里,这片山林,他很熟悉,也觉得很安全。
同样,那个人也很熟悉这里,他们从小就一起上山抓兔子、打猪草。
梆子知道,只要那个人不说,没人能找到梆子。
但是,那个人卻找到了这里。他不仅长了狗鼻子,而且,最了解梆子。
虽然那个人当时说的是玩笑话,但是梆子清楚,这话一点也不假。
这让梆子更加绝望。
梆子的咽喉火烧火燎地疼,饥饿和连日的奔逃让他一阵阵的晕眩。他能感觉到胃肠在打结,并且互相缠绕。
雪下得愈发大起来。梆子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枪,扶着大石头一点点地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因为梆子知道,他不能在这里耗着,要不然只能成为大雪覆盖下的一粒尘埃。
梆子看到了那个人!
就在不远处,那个人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状态不比梆子强多少,衣服被撕扯得又脏又破,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脸庞更加瘦削。但是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深邃。
梆子声嘶力竭地冲他喊道,“你他妈的是不是不要命了?你是属狗的吗?走到哪儿你追到哪儿!”
说完,梆子举起枪,对准了他。
那个人依然站着,像一座山。虽然他很瘦小,虽然他也在摇晃。
梆子看到,那个人竟然在笑!因为笑,那个人眼睛里的海水开始荡漾起来。
梆子有了刹那间的晕眩。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白。梆子的手在抖,随即腿也跟着不争气地抖起来,甚至连眼神都是抖的。梆子知道,现在哪怕是一片雪花,也能把他压倒在地上。
梆子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个人忽地半蹲下,双手合在一起,两个食指伸出,一只眼睛闭上,瞄着梆子的眉心,嘴里“啪”地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大,山谷里响起延绵不断的回音,树枝上的雪也应声落下。
梆子恍惚间看到那个人射出的子弹呼啸而至,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自己的眉心。梆子的心跟着剧烈地抖动起来,来不及扣动扳机,手里拿着的枪“吧嗒”一声掉在雪地上。
梆子倒了下去。在最后一刹那,梆子这才看清,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把“枪”,只不过是一根木棍。
责任编辑 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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