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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兴安岭山脊或山脚(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安徽文学 热度: 16451
蒋林

  向 北

  从皖东向北,经淮河、运河和黄河

  干流、支流和桥梁,横陈于乾坤。

  村镇的田地与房舍,所说与所唱

  皆为大河腔调。在预设的导航中

  我把自己定位成一粒北斗下的蝼蚁

  抑或吊挂在线谱上的音符。众河流

  与斜拉索被季风弹拨,我周身轰鸣

  多年的向往,与涡轮发动机共振。

  向北,高端有星斗,远处有极光

  我被蝼蚁的沉默控制着,时不待我。

  地理分界线,犹如必须过的一道坎

  从极高处看,只需一个垂直的信念。

  山与原的交界处

  河北平原,出天津与唐山的口音之外

  燕山接管方言。其字正腔圓,区别于

  淮河以南江淮官话洪巢片合肥小片。

  像负有使命的钦差,用横亘的山脉

  对来自方言区的吉普,宣读北方诏书。

  群山威仪,树木铁青,交通标志线

  引领柏油路,蜿蜒在秩序和目标中。

  山与原的交界处,面对突兀或流畅

  回头是不可能的,继续是唯一的方向。

  中年发动机在路上的动力依然强劲

  它已跨越沙漠和戈壁,年轻和迷信。

  赤 峰

  被黄金海岸弹射,空间上落地于赤峰

  时间上落在肇始于新石器时期的红山。

  在博物馆,相遇玉器“中华第一龙”

  缓缓旋转的全息投影,也是时光回旋。

  仅仅凝望三秒,灯光、玻璃橱窗

  壁上文字和图片,竟如泥胎纷纷剥离

  浮升出五千年前的幽深……乃上溯

  及至七千年前,吾乡的侯家寨遗址

  夯土堆上的母系氏族,其陶器、骨器

  也怀抱红山玉龙这般净润,清晰可见。

  真是意外!我的方言,难道交集了

  出土的睡眠?抑或是闭关中的文物

  在古旧的乡音里,发生了穿越和际会?

  大兴安岭的一个鞭梢

  大兴安岭山脉自东北向西南,卧成一条

  休憩的鞭影。大地的神迹,如果来自

  上苍,也非一日之功。那些林莽和禽兽

  是歇息下来的呼吸和脉动,巍巍石阵

  落座于黄岗山梁,是一记有力的鞭梢

  被克什克腾的牛羊舔舐,被西拉木伦河

  少女的裙裾裹围。阿斯哈图冰石林

  冰是冰川的冰,周围的白桦林,是浴火

  重生的白、抱团成丛的林。承蒙神启:

  诗,需要凝成峻峭的石头;我需要

  石头的蛮荒和苍劲,凝成血液里的鞭响。

  用一场大雨宣示草原的性情

  从科尔沁草原入城,一场大雨落下来

  就像朋友察罕不花敬上的一碗马奶酒。

  如果不能一饮而尽,那我就不配接受

  天意和洗礼,也无颜挑开蒙古包垂帘

  说出我对草芒和露珠的欢喜。这取决于

  我能否一口炸一个罍子,低吼的吉普

  能否与滚雷和闪电形成诚挚的互动。

  乌兰浩特年降水440毫米,此番豪爽

  跟游牧的性情相匹配,恰好我也很喜欢。

  光线特意指出海拉尔的傍晚和清晨

  强光和铅云是一对恰当的神仙。羊脂

  般的云,被海拉尔的日光晒得乌青

  又像在乌青的袍子上染一层铅粉。

  这是错觉。在纯粹的蓝和青草之间

  城池就像垛在色彩里的积木。光线下

  我看傍晚或清晨,柔和得就像民谣。

  城市的灯光和广场,是鄂温克小女子

  身佩的串珠和圆环;她的连衣裙上

  镶着花边,叫作芬芳的街道和阳台。

  除此之外,上午、下午和剩下的词语

  都齐刷刷站在柔和民谣的对面了——

  匈奴、突厥、狼毒花;烧烤的汉子

  他听我描述南方,翻转烧烤显得焦急。

  大草原的最小计量单位是一株草

  无边的草原,往往视而不见一株草。

  进一步忽视的是草芒上的一缕光,是

  落在草根的雨滴,拂过草叶的风丝

  举起草茎的撮土,以及它的细微气息。

  都看见呼伦贝尔跟天一般大,我却

  先看最小的计量单位,一株草,由它

  生发的广阔和辽远。最纤细的呼吸

  和最微弱的蝴蝶翅膀、和其后的风暴。

  其余的土,长其他草,其余的光芒

  各找各的草叶,蜿蜒的河流梳理长风

  长风捋一捋马鬃、揪一揪绵羊的毛。

  天穹下的美妙让人难言,人间啊——

  我相信这一定是上面的神仙安排好的。

  责任编辑 老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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