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韩文戈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安徽文学 热度: 12659
活着是一件神奇的事

  想想偌大的宇宙里

  曾有个叫韩文戈的人活过,我就激动

  他曾爱过,沉默,说不多的话

  在地球上,他留下了短暂的行旅

  像一只鸟、一棵树那样

  他在宇宙里活过,承接过一小部分阳光与风

  想想在茫然无际的宇宙里

  曾有一个星座叫地球,地球上有一座山叫燕山

  山里曾有一条短河叫还乡河,我就幸福

  想想我就在那座山里出生

  又在那条河边长大

  这难道不是一件神奇的事吗

  并且他还将继续活,偶尔站在河边呼喊

  侧耳倾听宇宙边界弹回的喊声

  他还会继续爱,继续与鸟、树木和那个

  叫韩文戈的人交谈,然后仰望星空,捕捉天籁

  惊叹星空和星空下大地展开的美丽

  也记下一些罪人对另一些人以及造物主的冒犯

  感叹诗学

  我有写不完的诗,就有流不完的泪水

  我有爱不够的人世,就有用不完的叹息

  在这无边疆土,来去着滚滚的人群

  我有土地与矿藏一样厚重的苦难

  就有扯不断的无奈与哀伤

  我心目中,那首伟大的诗篇仍没被我写出

  我心疼着的那些弱小生灵,仍在颂诗外流浪

  星星拉上了窗帘

  死寂就是所有星星都同时拉上了窗帘,银河隐去

  夜光里的事物也松开它们牵住的手

  你可以回忆了,那一刻,浩瀚宇宙只有你一人

  你回忆起谁,谁就在时间的流变里重活过来

  想到那件久远的往事,你就又活在忆起的故事中

  秋風的艺术

  晚秋的大吾川有几棵瘦柿子树仍挂满胖柿子

  它的树叶已落光:透过树冠稀疏的枝条

  蓝色!我看到北方十月的天空没有一朵云

  这正是秋风的艺术,它用梳子梳理荒芜的道场

  一如人世一如我:人世的建构暗合时间的解构

  我略掉新缘分,删掉冗长无效的字句和诗意

  正如此时大吾川的黄叶,连树木也不再挽留了

  正如树下过客,看到有人朝向火焰割倒水边的芦苇

  飓 风

  向上的通天塔、向下的天坑,四分五裂的人群

  寺庙、汽车、尘土覆盖的典籍里的姓名

  雪峰与墓碑、大河与血库

  都随着地球的转动,形成宇宙的一场飓风

  而我们活在飓风中心,玻璃建造的不朽的宫殿

  我们必经非法或名正言顺的杀戮,慈悲的施舍

  以及朝代更迭,以及黑暗与黎明的蜜月期

  如果谁被甩出去,离开风的轨迹

  谁就永远消失,那是一张嘴吐出的骨头

  而如果谁还活得更久,谁就会反复被人放回摇篮

  他就一定是时间的囚徒,在他周围

  繁星再次抽出枝条,大海捧出最初的蓝色玫瑰

  羊群一样的日子

  从春天到秋天,几乎每个早晨

  他向麦田或玉米地里走

  准会经过一群羊,它们被一个老汉赶着

  向山里去,三只羊会抬头看他一眼

  一只羊在他身边停下来,嗅他的衣襟

  当太阳高过头顶,渠水会浇灌了一半的麦田

  如果他在玉米地锄草,已锄到了大田中央

  他要挺直腰,喘口气,往山上看

  那群羊已吃完悬崖影子里的草

  又吃进了阳光下的坡地,肚子圆滚滚

  几只羊卧在草丛里,它们看着山下的他

  立着发呆或反刍,有一只羊会无缘无故叫起来

  放羊的老头在石头后边正往草上撒尿,催着草快长

  他也往渠水里撒尿,以便流进麦田

  该午饭了,回到村边,他又会经过那群羊

  它们被赶向河边饮水

  早晨看他的那三只羊再次歪头看他

  那只嗅他的羊又会停在他身边,凑近他

  接下来,他睡在老屋的阴凉里,它们睡在羊圈

  醒来是下午,他们又会在村边相遇

  他到山里砍伐杂树为冬天备柴

  它们到河湾吃草,牧羊人招呼着他的羊

  他催促着他自己,就这样到了深秋或深冬

  羊慢慢少了,除了那些怀孕的母羊

  外乡人会一只只买走它们,拴在树上,杀掉

  到了春天,一切将重新开始

  多少年,他和羊、牧羊人都如此按部就班

  乏味的日子,一天天,一年年

  万物在他身边生长,万物在他身边老去

  我们那边人们的活法

  天黑得发亮时就被称作漆黑

  山里没通电的年月,星星就显得特别大

  当我们走在星光下依次告别

  没有一个人说晚安

  只是互相提醒,天不早了,去睡吧

  那时,我看到悬在天幕上的翅膀显得疲倦

  它们会依次下降,下降,把自己的披风

  摊开在葡萄架、河面或草地上

  在白天我们也不会说早安与午安

  我们会互致问候:吃过了吗?然后结伴奔向田野

  后边跟着我们的女人、牛马,以及幼小的孩子

  深秋大吾川

  远处的山地冒烟,近处的平原刮风

  烟里的人、风里的人就在风烟里言说

  而我失语:眼前的狼尾草、草中的刺猬、黄鼬和教堂

  水塘里的止水,秋风吹白的芒草与芦荻

  空空的葡萄架,寒露里悬挂柿子的柿子树

  诗人康文静家那么小的小男孩

  都在自然中孕育、生长、成熟,然后进入必然的虚无

  在它们面前,我突然胆子小了,不再妄言

  秋天带来一把铁锤,锻打我的舌头

  有关这具象又不可捉摸的世界

  真理仿佛成了废话,干脆问,世间是否有真理

  先贤的教诲与启迪也被我质疑

  从而我想该活在自我里,关闭那条秘密通道

  那与万物暗中往来的通道

  深感谈论存在的荒谬以及叩问对错的荒谬

  当我这样想时,那个最早的觉悟者就已像空气

  散在空气里,我伸手探进秋天的澄澈

  奢望能抓住什么,来把我拯救

  但我知道,我的妄念已成冒犯与亵渎

  我无意间说出的与想到的

  都不过是用来证明我的无知,看吧,地气凝为霜雪

  山地继续冒着它的烟,平原继续刮着它的风

  教堂前的婚礼已在音乐中开始,阳光照耀大地

  人面蛾

  那天傍晚,我借着最后的天光读几页历史

  眼睛累了,抬起头,望向远方

  根本没有远方,到处是迷离的山冈

  在我抬头的那一瞬

  看到一只硕大的人面蛾,粉嘟嘟地

  站在我头顶的枫杨树上

  它透过枝叶缝隙,幽灵一样俯视着我

  走过荒芜的路,来到遥远的外乡

  我体内有个人不停地哼着一支蒙古长调

  对着眼前铺展的旷野,那些杂草顽石墓地

  当目光随一群飞鸟翻越青纱帐时

  看到一只人面蛾停在離我不远的晴空里

  它静静地,仿佛亡灵在寻找未亡人

  就那样牢牢钉在半空中看着我

  在某个初秋的夜晚,我迷失在星光下的故乡

  秋虫的鸣叫起伏在幽暗里

  我又看到一只人面蛾,拥有猫头鹰的脸庞

  在稀疏的萤火里扑动着翅膀

  但无论它调转身子打算飞向何处

  它的双眼都像蓝火苗死死地瞄着我

  在那曾经熟悉、而今陌生的夜里,在寂静深处

  风

  风起之前,你是你,我是我,树是树

  风起之后,你和我和树和风马牛都是尘土

  而雨是呼吸的颜色,铁是时间的颜色

  某种低音穿过了八月,它是群峰起伏的颜色

  但风没有颜色,无论缓急,都是忧伤的

  风无声吹过,风声是假象,当风经过世界

  是万物发出声响,包括你的和我的

  风沉默,雨与铁将解体、焚烧,在那最后的时辰

  我目睹过黄昏刮起、黎明敛息的风

  涌满幽暗的长廊与门洞,雨顺着星星的缝隙漏下来

  铁在沉寂中生锈,铁是长途奔袭的鸟

  在空中飞行,铁锈会慢慢锈住它的翅膀与喉咙

  这是大地,风会突然从树林、水面与人群中升起

  又会突然消失在旷野的沟渠以及墓地的草丛

  但风中有一座透明的房子,居住着一个年轻的神

  他驭风而动,长途奔袭,带着毁灭的美与永恒

  赞 颂

  秋天长假的某夜,我到单位值班

  值班室茶几上,一堆沾满沙土的花生

  一摊掺着绿叶的红枣,两只掰开的向日葵盘

  想起几天前南方朋友快递过来的青芒

  昨天从市场上购买的美洲红提

  我的眼里,大地之上江河纵横,白鹿苍狼

  酒窖敞开木头大门等待流淌的黄金

  道路穿过屋顶,无边华年弥漫在天空

  我们总愿在这个时候赞美虚幻的神,称颂他为造物主

  我想,造物的其实是素朴的地土

  当我们对神下跪,双膝正是跪在土上,一团骨头在萎顿

  想想征战杀伐的人们,假借神与先祖的名义

  从降生到站立,从说话、奔跑到攫取占有

  无不在用国度、妄念与枪炮来命名土地的主人

  而我愿意为奴,匍匐在地,在此地生,在此地死

  天底下

  我认识的一些人投身宗教,在神像、经卷与冥想里研究爱

  为目盲的人找寻光源,像个大三年级的男生

  一些人投身哲学,研究鸡与蛋、天地之道与人的归宿

  一边仰望星空,一边分辨大地的人与兽

  竖起内心的廊柱以支撑天庭,像老年公寓闭门不出的独居客

  一些人投身艺术,在幻觉里创造另一种白日梦

  用冷色调冷冻画布上的江河、群山、王朝

  让天籁从地穴、岩洞飘来缠住竖琴,犹如火焰的和弦

  在广阔的自然,还有一些人更看重行动

  如同赤膊的刽子手正活在他们的壮年

  而人群里的每个人都怀着皇帝梦,研究酷刑并写进法典

  所有人都是天生的发报机,向着云朵发送密码电报

  向大地上的被奴役者传达施虐者的指令

  在物质与野心之间,在自我标榜、旧制度与道德超市之间

  成为胆怯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作为众生中的一员,我艰难地收敛着野心,投身诗歌

  虚荣,敏感,只专注时间流变中自己的体温

  责任编辑 乔 霞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