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影

　　小龙

　　

　　小龙今年七岁，长得白白瘦瘦。

　　小龙整天不开心。总是闷闷不乐。

　　第一天胖宝妈妈问他多大了，他竟然朝她翻个白眼。显然，小龙对陌生人的客套很不感兴趣。胖宝妈妈猜小龙的父母不在身边，因为只有奶奶早晚陪着他，有个姑妈来送中饭。后来知道，小龙的家住在一个遥远的镇上，父母都到外地去打工了。原来，小龙是一个留守儿童。

　　第一个白天，没人见过他的笑脸。他谁都不搭理，就躺在那里，有时对奶奶叫嚷，因为说的是乡音，别人也听不大懂。

　　晚上和奶奶闹起了矛盾，祖孙俩鼓着嘴，坐在床的两头。奶奶说明天就回家，再也不陪他。小龙说，看你敢回家！祖孙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斗着气。在一旁看得难过的胖宝妈妈这才发现，原来小龙的奶奶也很少笑，就是平时说话也是气呼呼的样子。

　　小龙爱发火，爱捉弄奶奶。晚上睡觉，和奶奶睡两头，将脚放在奶奶的脖子上。结果到半夜，奶奶哎哟一声，睡着了的小龙果然踹到了奶奶。

　　小龙最爱的人是妈妈。不许任何人说她的坏话。如果说了，会牢牢记在心里，以后看到妈妈就会告诉她。因此奶奶绝口不提小龙妈妈。姑妈要说小龙妈妈，也背着小龙。

　　小龙的脾气很倔。有天中午姑妈来晚了，病房里其他的小朋友都在吃饭，小龙躺在那里，噘着嘴。奶奶也舍不得给他买零食。胖宝外婆就问小龙，要不要喂他吃几口，小龙沉默不说话。胖宝外婆夹了一筷子排骨递过去，小龙忽然大声说，不吃不吃。胖宝妈妈递给他一块饼干，顺手摸摸他的脸，小龙很不耐烦，连声叫，别碰我！然后就用被子蒙住自己，一动不动，缩在里面。胖宝妈妈很没面子，拽过了胖宝外婆，意思别再理他。后来小龙姑妈来了，把小龙从被子里拽出来，他已经捂得全身是汗了。

　　可是，谁又能拿这个倔强的小人怎么办呢？

　　胖宝临出院的一个晚上，胖宝妈妈给病房里的小朋友讲故事。胖宝妈妈会讲故事，说得还算绘声绘色。病房里就很难得的一片安静。小朋友们都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小马过河》说完了，胖宝妈妈听到后面有个小小声说，这个故事我妈也讲过。原来是小龙。胖宝妈妈决定再讲一个《皇帝与六弦琴》，问小朋友们还想不想听，孩子们都点头。胖宝妈妈看小龙不噘嘴了，就把他拉坐在自己的身边。小龙竟也没有挣扎。他后来认真地听着，一直安静地靠着胖宝妈妈，直到故事讲完了。

　　胖宝妈妈对小龙姑妈说，他一定是想妈妈了。小龙姑妈说，也许是的吧，反正他的妈妈快要回来了。小龙听见了，忽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胖宝妈妈趁机摸了摸他昂扬的小脸，这次小龙没生气，还对胖宝妈妈笑了一下。

　　妈妈到底哪一天回来呢？小龙问姑妈。

　　那我就不清楚了。姑妈说。

　　小龙又不高兴了。

　　是啊，哪一天呢？

　　

　　小 雨

　　

　　谁都知道儿科病房有个爱哭鬼，她住在6室，名字叫小雨。今年六岁。

　　小雨的睫毛也很长。但和小美的区别是，小雨的长睫毛通常都是湿漉漉的。

　　小雨爱哭。就像小龙爱生气。理由很芜杂，也很没头绪，只要她不高兴，有时候即使别人低头看她一眼，她也会哭出来。

　　小雨的脚比手能干，可以用脚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比如用脚去摸妈妈的脸。要喝奶用脚去指奶瓶（小雨到现在还在用奶瓶）。要看故事书了，就用脚去翻页。这是因为小雨的手总是忙着，总是紧紧地抱着一个布娃娃。有时候，布娃娃掉到了地上，小雨就会大声地喊妈妈去拣，反正自己的手绝对不用。小雨离不开娃娃。只有用手抱着娃娃，小雨才会不那么容易生气。所以小雨的娃娃谁也甭想碰。

　　看小雨打针，简直像灾难。从护士踏进病房的一刹那，小雨就开始号啕大哭，没完没了地哭，咧着嘴，惨极了，让人觉得打针对小雨简直就是在做天下最残忍的事。

　　爱哭的小雨很喜欢隔壁床那个九岁的胖宝哥哥。胖宝哥哥总是笑嘻嘻的，爱说爱唱，没事还爱吹口哨。只要胖宝哥哥吹口哨，小雨就会停止没完没了的下雨。这招百试不爽。但有时候，不怎么善解人意的胖宝哥哥会很不耐烦，不爱吹给她听。被冷落的小雨就会哭得更厉害。

　　胖宝哥哥身上有很多肉，不哭的小雨经常爬到胖宝哥哥的床上，和他揉在一起，甚至睡在他肉乎乎的怀里。有一次开心了的小雨，趴在胖宝哥哥的身上，亲了他一口。在旁边的胖宝妈妈看见了，心里一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女孩子亲自己的儿子。不过胖宝的反应让他妈妈很放心——胖宝把脸一抹，不耐烦地说，你干吗呢，口水都弄到我脸上了。

　　

　　胖宝

　　

　　胖宝是一个快乐的小男孩。他有四个理想。

　　有一天，胖宝在家里很认真地听李云迪弹钢琴。胖宝喜欢听音乐，尤其是钢琴曲。胖宝听得一丝不苟，一动不动。听完后，胖宝走到妈妈跟前，很慎重地说，妈妈，我终于有自己的理想了。胖宝妈妈经常问胖宝，你的理想是什么？这个问题很纠缠胖宝，使他每次都很茫然，很不耐烦。虚荣的胖宝妈妈每次都会很失望。今天听到儿子这样说话，胖宝妈妈心里一阵狂喜，是什么呢？妈妈问。我要成为一名伟大的钢琴家。胖宝很郑重其是地说。胖宝妈妈幸福得几乎快晕了过去。胖宝挣脱了妈妈激动万分的拥抱，走到音响边，换了一面CD，然后又扭头说，妈妈，为了这个理想，我一定会努力的。

　　夜里，胖宝妈妈翻来覆去睡不着，推醒呼噜震天响的胖宝爸爸，让他帮着自己做预算，算算从现在起到胖宝学成，要用多少钱。胖宝妈妈一激动，就会变得很不识数。结果一算吓一跳，要几十万。胖宝妈妈心一横，想豁出去算了，只要儿子能实现伟大的理想。

　　早上，胖宝爸爸烙了很多胖宝最爱吃的饼，慰劳这个有远大抱负的小人。胖宝决定自己放馅料，坐在桌边一丝不苟地给每张饼抹上或沙拉酱或草莓酱或番茄酱，再细细垫上一层肉松，将爸爸煎的荷包蛋铺在中间，认真地卷成了卷。爸爸妈妈都夸他做的好，既好看又好吃。胖宝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小肚子就鼓了起来。

　　欢欣鼓舞的胖宝中午到了外婆家，一定要试着炒炒菜，在大厨外公的帮助下，作了一道西红柿炒蛋。

　　晚上，吃饭的时候，胖宝搂着妈妈的脖子，有些羞惭地问，妈妈，人能不能有两个理想。妈妈说，当然可以。于是胖宝宣布，那么好吧，我还有个理想，那就是当一名伟大的厨师。胖宝妈妈很傻眼。郁闷了五分钟，忽然想到前一天夜里的几十万又回来了，自己又可以买漂亮衣服了，胖宝妈妈心情才好一点。

　　胖宝的第三个理想是当一名喜剧演员。胖宝有一天无意中在电视上看到陈佩斯的小品，看到他卖羊肉串、当小偷、吃面条都很带劲，就把电视关了，学他的样子给妈妈看。胖宝学的还真有点那么回事，妈妈看得连连拍手。既然人可以有两个理想，那也可以有第三个。于是胖宝向妈妈宣布，长大要当一名喜剧演员。妈妈没说话，走进房间对着爸爸直白眼。

　　后来胖宝妈妈让胖宝写作文，题目叫做《我的理想》。胖宝一口气写了三个，妈妈很不满意，让他再加一个。你就写长大后，我还要成为一名伟大的飞机机械师。妈妈说。

　　胖宝外公年轻时是工程机械师，胖宝舅舅现在是汽车研发师，胖宝从小对起子、扳手比手枪熟悉，也很爱修东西，家里一台电扇出了小毛病，还是胖宝修好的呢。胖宝妈妈想让他更上一层楼，长大修飞机。可胖宝不愿意，飞机多复杂啊，他说。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妈妈顺势说。

　　胖宝没办法，只好写下来。于是胖宝就有了四个理想。

　　现在，为了实现第三个理想，胖宝总爱眉飞色舞地说笑话。住到儿科第6病房以后，胖宝总喜欢拿腔拿调地给小朋友们说笑话，还用上自以为好笑的词，比如说到摔跤必说狗啃屎，说到挨打必说满地找牙。说的时候还伴以自以为滑稽的手势和表情。胖宝妈妈觉得很无聊很没面子，但小朋友们都爱听，医生护士也都喜欢。胖宝就成了最受欢迎的人。说到那个快乐的小胖子，人们总是先开口一笑。胖宝妈妈想，事不由人，就随他去吧。

　　当然，在儿科6室里，我最喜欢的孩子就是胖宝。因为他是我的宝贝，我是他的妈妈。

　　责任编辑赵宏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