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方刚刚有点发白,二十岁的蒋爱蛾就提着一个小布包,匆匆地走出了家门。地主蒋春旺,本来想送送女儿的,可是他怕被村里的红卫兵们发现,会惹来麻烦,到时只怕女儿也就走不成了。他只好目送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雾气沉沉的黎明之中。
蒋春旺是前沟村人,解放前,他家有良田一百二十亩,解放后就理所当然地被划成了地主成分。
蒋春旺家的田都是祖上留下来的,蒋春旺本人没置过一亩地。据说蒋春旺的曾祖父蒋文鼎中过前清的进士,当过海州知府。不是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吗?不知蒋文鼎是不是个清官?反正他仅当了三年知府,清政府就倒台了,他已攒下了一万五千两白银。清政府倒台后,蒋文鼎便携带家眷和“细软”,连夜跑回老家大湖公乡,隐居了起来。过了两年之后,才敢把银子拿出来建宅买地,变成了富甲一方的乡绅。据说蒋家当时有良田十顷,耕牛二十几头。不算农忙时的短工,光是长工和家丁就有三十几人。蒋文鼎娶了一妻三妾,只有发妻马氏为他生了个儿子蒋林栋,其余的六个女儿都是另外两个小妾所生。因为生在富豪之家,又是根独苗,蒋林栋自然就成了蒋文鼎夫妇的掌上明珠。蒋林栋长大之后,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整天不是斗鸡走狗就是和一帮地痞无赖们一起吃喝嫖赌。他出手大方,又喜欢讲排场,把家里的财产真正当成了“粪土”去挥霍。到了蒋春旺这一代,还是单传一个男丁,田也只剩下了百亩。比起当初中过进士当过知府的祖辈已经算不得什么“乡绅”了,但是在大湖公社能有百亩良田也就只有蒋春旺一家,更不要说是在前沟村了。
第二章
一九六六年全国上下刮起了红色风暴,文化大革命开始。地主蒋春旺一家,一下子就变成了众矢之的,整天不是戴着高帽子游街,就是站在会场上挨批斗。那时候蒋春旺的大女儿爱蛾才十六岁,大儿子爱龙十三,二儿子爱虎十一岁。孩子们虽然不用像爸爸蒋春旺和妈妈陈来珍那样经常挂着黑牌子站在台前被批斗,但他们成了“地主羔子”,整天生活在父母的阴影之中,学自然也就不上成了。
爱蛾二十岁时,长的丰满富态,端庄大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或许因为是“地主羔子”的缘故吧,爱蛾的性格十分安静,说话的声音都很细小,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谁见了都会喜欢。虽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没有人敢登门给爱蛾提亲,那个年代谁敢要地主成分的女儿做媳妇?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前几天晚上爱蛾三姐弟例行去革委会汇报思想,汇报地主蒋春旺的最新“动向”。革委会主任庄大强早早就把爱龙、爱虎两兄弟放回家,单单把爱蛾留在了那几间大房子里继续“教育”。蒋春旺见爱龙、爱虎回家来,却没有见到女儿爱蛾,他就预感到不妙。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发现庄大强看爱蛾的眼神总是直直的。活了半辈子的蒋春旺能不知道他庄大强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你们回来了,你姐呢?”蒋春旺问儿子。
“庄大强把我姐一个人留下继续教育了。”十七岁的爱龙说。
蒋春旺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二话没说就向革委会跑去。
庄大强见爱龙、爱虎已经回家,房子里只剩下他和爱蛾两个人。庄大强一反常态,站起来为爱蛾倒了一杯开水:“爱蛾,喝口水。”
爱蛾抬头看见庄大强已经把水杯子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吓得她浑身都在哆嗦。这可是破天荒的事,自己是地主羔子,是人民的罪人。人家是革委会主任,那可是前沟村的“革命领袖”呀。“领袖”能给罪人倒水?爱蛾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庄大强递过来的水杯,又放到了庄大强的跟前。“庄主任你喝,我不渴。”爱蛾又低下了头,等着庄大强长篇大论的教育。
“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要讲成分论,但不唯成分论,重在个人表现。’;成分是不能选择的,但是道路是可以选择的。你爸虽然是个地主,但你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只要你有决心,能和地主蒋春旺划清界限,完全是可以变成我们一个阶级阵营的同志,你愿不愿意回到我们革命阵营?”庄大力重复着讲了上千遍的那套理论。
“愿意,我已经和蒋春旺划清了界限,赤胆忠心地站在党和人民一边,我愿意接受人民的教育和监督。”爱蛾胆战心惊地回答着,这句话蒋爱蛾同样也是倒背如流。
“经过我一段时间的考查,我发现你的思想转变的比较快,只要你表现的好,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再来接受教育,可以和别的青年一样,参加革命。如果你能听我的话,我保证一个星期以后让你加入红卫兵。”
“我一定好好表现,保证不让庄主任失望!”爱蛾一下了抬起了头,说话的声音也高了八度。爱蛾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终于被“刑满释放”,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至于加入红卫兵,那是不敢想的,只要能甩掉“地主羔子”这顶帽子,爱蛾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能让我失望哦。”庄大强那长着横肉的脸上露出了阴险而得意的笑容。他走到爱蛾的身边,把一只手搭在爱蛾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爱蛾既兴奋又紧张,她还没有弄清楚庄大强拍自己的肩膀,是不是出于对“同志”的鼓励,当然也就没有对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做出处置。庄大强见爱蛾没有推掉自己放在她身上的手,以为爱蛾被自己开出来的条件诱惑住了。庄大强的心里像开了花一样高兴,爱蛾可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要不是生在地主家,那一定能找一个条件特别好的人家。就是找一个正式工也说不定。城里的姑娘庄大强见过,爱蛾长得一点也不比她们差。爱蛾的身材像她妈,虽然显得很丰满,但不会让人感觉肥胖。尤其是那双乳房和屁股更是全村绝无仅有的。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庄大强也玩了不少,包括爱蛾的妈妈陈来珍。被他占有过的女人中,有的是被自己运用各种手段逼迫的,也有的是为了一点好处自己送上门的。但在庄大强眼里她们跟爱蛾比,都是一堆臭肉。
庄大强见爱蛾没有反应,放在爱蛾肩膀上的手,一下子伸到爱蛾的胸前,抚摸起爱蛾那丰满挺拔的胸脯。爱蛾被庄大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傻了。她本能地推打掉那只充满罪恶的手,浑身像打摆子一样颤抖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爱蛾你都二十岁,你就不想男人?你今天要是顺着我,我保证让你当上红卫兵。如果不听我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也能知道。在前沟村我壮大强想要日的女人还没有谁敢不撂蹄子甩腚的。”他又加以威逼。庄大强看见爱蛾并没被自己的条件诱惑,感到很恼怒。
“你走开,你再对我这样,我要叫人了。”爱蛾可不想为了加入红卫兵而把自己卖给了庄大强。庄大强已经有家有口,已经是当爸的人了。
“你他妈的别不识好歹,你敢不听我的,我非整死你不可。看哪个男人还敢娶你!不信你走着瞧,还有你自动扒光身子求我的那一天。”庄大强显出了流氓本色,叫嚣起来。他走近颤抖的爱蛾,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喷着口臭的嘴巴就在爱蛾的脸上蹭了起来,爱蛾拼命地撕打着,可是二十岁的爱蛾哪里是庄大强的对手?爱蛾哭叫起来:“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就在庄大强即将撕下爱蛾的内衣时,革委会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门口站着双目圆睁的蒋春旺。庄大强愣在那里,毕竟自己干得是见不得人的下作事。爱蛾趁机躲到了父亲的身后。
“庄大强,你别欺人太甚,我是地主,我女儿可不是地主。你要敢坑害我女儿,我就跟你拼了。”
“蒋春旺,你别太嚣张,你一个地主你想怎么样?你们等着瞧,只要蒋爱蛾还在前沟村,早晚也逃不了我的手掌心。”庄大强很快冷静了下来,撂下这句话就悻悻地离开了革委会。
蒋春旺相信庄大强说到就能做到,庄大强的“厉害”他是尝过的。蒋春旺四十二岁,庄大强二十八岁,都是前沟村人。虽说不是一姓一祖,但相互之间多少都有些亲戚关系,按辈分庄大强要叫蒋春旺表叔。
五八年全国都在闹饥荒,前沟村也不例外。自打过了清明,一连三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种到地里的种子连一棵禾苗也没有长出来。直到六月初三小白龙探母这一天,天上才乌云滚滚,雷声震耳。村民们兴奋地跳着叫着企盼老天爷能下一场透雨,虽然已经过了播种的季节,但只要能下一场大雨,晚玉米和胡萝卜还可以种一点。就算不会有好的收成,但总比绝收强,谁家都没有积余的陈粮。天空终于下起了豆子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层温热的烟尘,透着一股呛人的土腥气。可是还没有等地面湿透,乌去被风吹散,雨也随之嗄然而止。天空一片瓦蓝,恶毒的日头俯瞰着这片没有生机的土地。村里有的老人指天骂日,骂小白龙是个孽子,六月初三来探母只挤了两滴眼泪,成心想饿死老百姓……
前沟村人到了五八年的秋天就开始断了顿,已经没有人家能拿出一把苞谷一个红薯了。全村不论男女老少,倾巢出动。到田野里挖野菜、捉田鼠。一场苦霜之后,大地一片黑紫,所有的绿叶、青草都在一夜之间都变得枯痿。没有了野菜和田,鼠饿疯的人们开始扒树皮充饥。好下咽一点的榆树皮被扒光之后,有的人开始扒柳树皮,柳树皮煮熟之后会有一股扑鼻的清香,汤水比龙井茶还要清亮。吃到嘴里却又苦的难以下咽,就算咽进肚子里再想把它拉出来就更难了,前沟村就有两个被柳树皮胀死的人,死了之后嘴角还一个劲地往外流“龙井”。
十六岁的庄大强眼看就要被饿死,两个眼珠子都快不动了,前胸贴在后背上。整天蹲在墙跟晒太阳,饥饿的人都怕冷,总想晒着太阳取暖。村里几个被饿死的人都是晒着太阳梦里吃着白面馍馍去见阎王爷的。蒋春旺不忍心看着庄大强被活活饿死,背地里偷偷塞给他半斤豆饼。“大强侄子,快吃点东西吧,再这样下去你怕是不行了。”
庄大强一见到豆饼,僵直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芒,就象饿猫见了生鱼一般扑了过来。干硬的豆饼在他的嘴里没来得及咬碎就被吞进了胃里。噎得眼珠暴凸差点没背过气去,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有了那半斤豆饼庄大强才没被阎王爷锁去。没过几天,庄大强又找到了表叔蒋春旺,“表叔,还有吃的吗?我实在顶不住了。”
蒋春旺家也没有多少可吃的东西了。虽说以前是地主,解放后田地都被公家收了回去。其实和庄大强家的情况差不多。蒋春旺家人口又多,上有快七十岁的老娘胡氏,下有三个孩子。一个个都是饿得脸色发青,两眼发直。他前几天给庄大强的那半斤豆饼,还是蒋春旺娘用五块大洋偷偷从一个公社干部的老婆那里买来的。那五块大洋是蒋胡氏从茅房堆里挖出来的,那是她唯一的棺材本了。为了不让三个孩子饿死,不让蒋家断了香火,蒋胡氏舍弃了她唯一的财富。那块豆饼蒋春旺夫妇和蒋胡氏都没舍得吃一口。
俗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蒋春旺还是背着老婆陈来珍和娘,又给了庄大强一点豆饼,“表侄子,表叔家也就这么多了,这是救孩子命的吃食。你吃了这点就别再来难为表叔了。”
庄大强接过豆饼跪在地上给蒋春旺磕了一串响头,“表叔你的救命之恩,我到死也不会忘记,今生要是被生生饿死,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表叔。”
但是文革一开始,庄大强当上了红卫兵,第一个站出来揭发蒋春旺是黑了心的地主恶霸。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了那么多人!村里的贫农吃得是草根树皮,他蒋春旺家里还吃着豆饼。第一个带领红卫兵把地主蒋春旺、地主婆陈来珍和蒋春旺七十多岁的母亲蒋胡氏一起绑上批斗场。蒋胡氏受不了皮肉之苦,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在全村人的面前丢人现眼,一气之下上吊死了。
由于庄大强表现的比较突出,政治立场坚定。在“革命”中铁面无私,甚至是心狠手辣。那个疯狂的年代就需要这种疯狂的人,正所谓时事造英雄。所以庄大强很快得到提拔,几年之后竟然当上了前沟村的革委会主任。
庄大强的话提醒了蒋春旺,爱蛾是不能再在前沟村呆下去了。只要在前沟村呆下去,迟早还要被庄大强这个畜生遭踏。自己一个地主连自身都难保了,哪里有本事保护女儿?蒋春旺决定把爱蛾送到她姨家去。蒋爱蛾的大姨陈来巧嫁在龙须公社一口井村,爱蛾姨父罗大放家三代贫农。解放之前罗大放家穷的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解放后,人民当家作主,成了新中国的主人,罗大放分到了地主的房子,得了富农的家产,日子过的才像个样子。文革开始以后,因为罗大放家在一口井村是最穷的一户,理所当然是革命的中坚力量,罗大被安排在生产队的仓库当保管员。爱蛾的表哥罗玉广又是一口井村的红卫兵。把爱蛾送到那里会安全得多,所以蒋春旺在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就让女儿爱蛾悄悄地去她大姨家。
到吃早饭的时候,一头雾水的爱蛾来到了大姨陈来巧家。文革期间走亲戚串门子的很少,除非是遇到一些喜丧事,亲戚朋友才会聚到一起。陈来巧见爱蛾突然来访,知道她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便赶快把爱蛾迎进屋里:“蛾儿,你家里没出什么事吧?你娘还好吧?”陈来巧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的亲妹妹陈来珍了。文革这几年,妹妹来珍跟姐姐说了好几遍如果不是因为孩子们还小,真是不想再活下去了,象婆婆一样一了百了,省得在这世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得窝屈。陈来巧一直担心妹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陈来珍嫁给蒋春旺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就陪着蒋春旺一起倒霉了, 春旺被抓去批斗,她都得陪着,写着“打倒地主婆陈来珍!”的大大的一块黑牌子挂在她的脖子上,把她的腰压得弯变的。一场批斗会下来,她那白嫩的脖子上会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脸上的汗水顺着鼻尖能打湿她的一双鞋。
白天要站在会场上挨批斗,晚上还要到村革委会去汇报思想,交待罪行。有的农民甚至会问她:“今晚回去和蒋春旺是不是还要干上一遍?”她若不回答,问话的人就不放她回家,她若回答说“不干!”,人们会骂她说谎,“你少装蒜了,你们不干,那三个孩子哪来?”直到她承认晚上回家会和蒋春旺干上一遍之后,人们才会在一阵笑骂声中散去。她和蒋春旺成了村民们晚饭后围在圈子里的逗耍的一对猴子。
那天晚上,蒋春旺被革委会的人叫到村部里审问,破例没让他老婆陈来珍跟着去。平时都是两个人一起被审问的,陈来珍庆幸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白天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她是地主婆在生产队干的活自然也就是最脏最重的。晚上还要被没完没了的“审问”,陈来珍的身体都快散了架。等到蒋春旺走了半个钟头之后,陈来珍刚打发三个孩子睡下,红卫兵头头庄大强就来了,庄大强让陈来珍跟他到村部去。陈来珍心里想,今晚到底还是没有躲掉!陈来珍关上门跟在庄大强的身后向村部走去。
从陈来珍家到村部要经过一片玉米田,已经是盛夏时节,小路两旁的玉米长的比人还要高出许多,萤火虫忽闪忽闪地在玉米丛中飞棱。走到玉米地中间,庄大强站住了:“表婶,你到我跟前来。”文革没开始之前,庄大强都恭恭敬敬地叫陈来珍“表婶”。自打文革开始,庄大强一夜之间变成了红卫兵小将,蒋春旺变成了万夫所指的恶霸地主,庄大强再也不叫陈来珍“表婶”了。多数时候是叫:“地主婆,陈来珍。”就是直呼其名也是少有的,今晚是文革之后他第一次叫陈来珍“表婶”。陈来珍感到受宠若惊。
陈来珍哪里敢不听他的,得罪了庄大强可没自己的好果子吃。本来十点钟可以散会,庄大强能让她“反省”到十二点,第二天还要早早起来干农活,跟熬大鹰差不多,陈来珍实在是被熬怕了。
陈来珍走到离庄大强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低着头,其实漆黑一片的晚上就是抬着头也看到什么,但她已经习惯了在人跟前自动把头抵下。
“表婶,我一直就喜欢你。你今天可要对我好点。”庄大强一下子抱住了陈来珍。
“你放开,再不放开我喊人了。”陈来珍没有想到庄大强会突然抱住自己,其时陈来珍已经三十六岁,又是庄大强的表婶子。庄大强才二十四岁。虽然庄大强当上了红卫兵头目,可是在表婶陈来珍的眼里他还是个大孩子。
“你要是敢喊,你就直管喊,我不拦着你。看革命群众是相信红卫兵战士强奸地主婆,还是相信地婆勾引红卫兵战士?到时非把你的衣服扒光了,让你在村里游街不行。”庄大强威胁道。
庄大强的一句话,真的把陈来珍给震住了。庄大强可不是在吓唬她,自己是地主婆,是专政对象。就是自己喊破喉咙谁会相信她?只怕自己浑身长嘴也没有说理的地方。说不准真让自己光着身子在村子里转几围,那自己可就没法再活下去了。
去年富农蒋春田的老婆李小翠和本村的光棍蒋大有通奸,被庄大强带领红卫兵抓了个正着。光棍蒋大有是贫农,当然不会有没什么事。红卫兵小将们一口咬定是富农李小翠腐化了贫下中农。庄大强带领红卫兵的小将们把李小翠扒光了身子,绑上牛车在村里转了三圈。惹的邻村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比看样板戏的人还要多。有些男人,一边看一边还伸手过来掐李小翠的奶头,扯她的阴毛,疼的李小翠跟杀猪一般嚎叫。村里的女人都往李小翠的身上吐口水,扔石子,还破口大骂她是婊子。李小翠不是婊子,只是她得罪了红卫兵小头目庄大强,庄大强一直盯着她,施机报复她。来看热闹的人也有李小翠娘家村里的人。李小翠觉得没脸做人了,娘家也不能再回不去。当晚她痛哭一场,抛下了三岁的儿子蒋爱红投河自杀了。李小翠死后第二天就被下葬,也没有通知亲朋好友来参加她的葬礼。倒是通知了她娘家人,娘家人觉得李小翠丢了娘家人的脸面都不肯来。光棍蒋大有也就在那时候疯掉的,整天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破衣服,在村里转悠。遇人就说自己是蒋介石的儿子,自己要坐飞机到台湾去找他爸。因为是光棍,人已经疯了。也就没人在乎他的“反动言论”,红卫兵也不把他当回事,由着他整天在村里胡说乱道。只是遇到公社领导来村里参加开批斗会,传达最新指示的时候,疯子蒋大有才会被几个红卫兵“请”到远远的牛棚里关起来。
庄大强见表婶陈来珍不敢再反抗,不敢再说要喊人的话。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他一只手搂着陈来珍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了她薄薄的上衣里,在陈来珍那对丰满的奶子上放肆地搓揉起来。陈来珍深深地叹了口气,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庄大强最终把表婶陈来珍按倒在草地上,扒下了陈来珍的裤子。庄大强没有碰过女人,面对着压在自己身下的表婶不知如何消受,东突西闯地不得要领,不知如何才能到达目的地。陈来珍被草丛里的蚊子咬的浑身是疱,其痒难忍,她看庄大强还是不得要领,在自己的身上像一条迷了路的疯狗。陈来珍干脆主动引导着庄大强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庄大强初近女色,不用几个来回就酥麻地瘫软在陈来珍的身上。
从此之后,庄大强就经常趁蒋春旺在交待罪行的时候,偷偷把表婶拖到没人的地方发泄兽欲。他再也不用表婶引导就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去处,庄大强每次看到陈来珍泪流满面的样子,都会有一种成就感。觉得革命就应该这样,革命就是让富人倒下,让穷人骑在富人的身上。要不还叫什么革命?直到他后来和村里更年轻的小媳妇勾达上,才发觉表婶陈来珍已经是一口填不实的老井。自然也就没兴趣再去骚扰陈来珍了。
爱蛾见大姨问起家里的情况,想到在家整天要被批斗,现在家也回不了了,还要寄人篱下。蒋爱蛾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便把家里的情况跟大姨说了一遍,“姨,我可不敢再回去了,我要是回去我这一辈子的清白就算完了。本来家庭成分就是地主,再坏了名声的,我这辈子就别想再嫁人了。”
“蛾儿,到了姨家你就不用再怕了。姨家就是你的家,你就暂时在姨家住下,姨家是贫农,你表哥也是红卫兵,没人再敢来找你麻烦。”
蒋爱蛾的表哥罗玉广大爱蛾五岁,今年二十五。罗玉广个子又不高,天生就是个罗圈腿,鼻子塌塌的,老远就能看到他那两个黑黑的鼻孔。脖子又粗又短,长着一副憨相。再加上家里穷困,所以一直也找不下老婆。陈来巧为儿子的婚事,都快把头发愁白了。虽说自家是个贫农,成分上没有说的。可是玉广的相貌,让女孩子一看就直皱眉头,相了几回亲都是人家姑娘不同意。
罗玉广见表妹爱蛾来自己家避难,心里是一百个高兴。他当着爱蛾的面拍着胸脯保证,爱蛾在他家绝对的安全,让爱蛾放一百个宽心。爱蛾在姨家没事可做,就帮他家做饭,帮表哥洗衣服。
农历七月初六是龙须公社逢集的日子,大姨和大姨夫吃完早饭都去赶集了。爱蛾来了有一个星期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好菜招待。今天大姨他们说好了去集上买肉回来给爱蛾包顿饺子。表哥玉广丢下饭碗就去了红卫兵司令部听最新指示去了。家里就只剩下爱蛾一个人,爱蛾把早上一家人吃过的饭碗洗好之后,又忙着刷锅。爱蛾一抬看见表哥候罗玉广回来了。
“表哥,今天没什么事吗?”
“今天上午没事,晚上开会,可能会有行动。”罗玉广一屁股坐在灶旁的干柴堆上,瞅着爱蛾。罗玉广就喜欢看表妹,有时看着看着就会出神。心里七上八下的,好象怀里揣只小兔子,老是咚咚地跳个不停。
“我来你家都一个星期了,村里没有人问起我吗?”爱蛾问道。
“没什么。你就放心在这里住吧。”其实村革委会主任谢丙寅问过罗玉广。昨天晚上谢丙寅传达了最新指示之后,留下了罗玉广,“玉广,我有点事想问问你。你家来的是哪里的亲戚?好象来你家也有五六天了吧?是做什么的?”
“她不是我家亲戚,是我姨给我找下的对象。她们家穷,没有饱饭吃,妈让我带她来过些日子。”罗玉广不敢说爱蛾是自己的表妹,在那个年代是不允许随便走亲戚的。
谢丙寅说:“|玉壮,你的年龄也不小了,既然找下了对相,她家那边又有困难,你们就早点把事办了吧。要开证明,拿手续你找我吱一声。”
“谢谢主任关心。”罗玉广僵硬地干笑着。
罗玉广也想“办”,可是表妹跟一枝花一样水灵,自己最多算是一堆牛粪。这话怎么能说得出口啊?
罗玉广看着爱蛾在灶上扭动着身子刷着锅,爱蛾那对丰满的奶子也就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在左右摇摆起来。隔着爱蛾那薄薄的衣衫,罗玉广甚至可以看到衣衫里面那两个暗红的乳头。罗玉广看着看着眼神就呆了。
罗玉广见过女人的奶子,也摸过。当年地主谢维才的老婆单红绫,被红卫兵抓在革委会的小房子里,就是罗玉广和他的族兄罗玉壮负责看守。 天黑之后,罗玉壮跟罗玉广说:“我们进去操了她吧?”
“要去你去,我不去。”玉壮二十二岁了,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更别说操了。
“你别看她现在快四十岁的人,但她可是全村最漂亮的女人!全村不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没谁的奶子有她的大,没谁的屁股比她厥的高。”
单红绫确实是全村最漂亮的女人,解放前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爸叫单天奎,是国民党驻守海洲部队的一个团长。后来解放战争暴发,单天奎部队被派往徐州参战。因为单红绫的妈是单天奎的小老婆。单天奎就没有带她娘俩走,把她们留在了海州的私宅里。单天奎只带走了大老婆和两个儿子。解放战争结束时,单天奎随国民党逃往台湾。单天奎调防以后,单红绫就嫁给地主谢维才,继续过着衣食无忧,不劳而获的生活。一双手跟玉簪一样光滑而细嫩。特别是她那两个奶子胀的老大,好像要从衣服里蹦出来一样。文革开始以后,她的那双奶子给她惹了不少麻烦,但也救了她的命。
“我不敢,你自己去吧。”罗玉广以前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他也想,但他真的不敢。
“怕什么?地主谢维才操得,我们红卫兵就操不得?我听说我们红卫兵里有好多人都睡过她。别怕!你跟我来。”
罗玉壮硬是拉着罗玉广进了那间关着单红绫的小屋。单红绫被关在这间小黑屋里,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现在是又饿又渴。终于见有人进来,她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大侄子,给我点水喝吧,我快要被干死了。”按辈份,罗玉广哥俩应该叫单红绫婶子,但文革开始以后,阶级远比辈份重要的多。
“谁是你大侄子,你是地主婆,我们是贫下中农。你要搞清阶级!”罗玉壮马上纠正起来。
“是,是,是!我该死,请红卫兵小将们给我点水喝,我真的快被渴死了。”单红绫沙哑着喉咙央求道。
“想喝水容易,但你可要听我们哥俩的话,要不然,你两天也别想喝水。”
“我听你们的,我全听你们的,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呵呵”罗玉壮盯着单红绫的前胸坏笑起来。
单红绫一看罗玉壮的眼神便知道罗玉壮的笑里面包含了什么意思,自打自己成了地主婆之后,对她坏笑的人太多了,生产队长罗洪海、红卫兵头头谢二狗、公社红卫兵司令王学坤、公社革委会主任马明有、还有四清时来村里蹲点的张干部……
单红绫说:“你哥俩谁先来?”
罗玉壮一看单红绫还挺上路子,就抵抵傻站在身边的罗玉广说:“你到外面看着点,一会我去换你。”
罗玉广出了小门,跑回家给单红绫端来了一瓢热水,他也觉得单红绫实在是渴的难受。嘴唇都干的起了皮,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单红绫以 前说话的声音可不是这样,她的声音就像银铃一样清脆。厚厚嘴唇永远是鲜红水嫩的。罗玉广端着水瓢回到小屋时,罗玉壮还没有出来。罗玉隔着门听到罗玉壮在里面呼呼地喘着粗气,单红绫呻吟的声音很细弱也很沙哑,好象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在哭泣。很显然她的喉咙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已经冒火了。
几分钟之后,罗玉壮才提着裤子哼着小调,从小屋里走出来。满足地冲着罗玉广挤眉弄眼。
“玉广,该你了。”
罗玉广迟疑了一下,还是端着水瓢走进了小屋。单红绫躺在那张小床上,紧闭着双眼,脖子上显现的咙管在上下串动着。小屋里充满了尿骚味,单红绫被关在这间小室里已经两天了,屎尿都是在这里解决的。刚开始只把她当地主婆,地婆是不需要被关押的。只有那些有命案的地主才会被看押。而单红绫只是一个女人,她没有命案在身。三天前龙须公社革委会主任,马明有来一口井村视察革命“新成果”时批评了一口井村革命不够彻底,没有深挖藏在人民内部中的敌特分子。他对一口井村的革委会主任谢丙寅说:“你们怎么能把单红绫当成一般的地主婆批斗?她爸是国民党军官,是逃往台湾的敌人,她分明是国民党留在中国的敌特分子。是间谍!你们是什么政治觉悟?”
当晚单红绫就被马明有留在村革委会单独“审查”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马明有跟村革很会主任谢丙寅说:“单红绫的情况需要进一步审查,你们不能放松警惕,不能在政治上放松要求。你们再对她进一步审查。对她家要仔细搜查,看有没有电台。在没有查清之前不能放她回家。”说完这些,马明有满面红光地离开了一口井村。
单红绫哭喊着申辩自己不是敌特分子,不是台湾的间谍。单红绫甚至不知道什么叫间谍?可是没有人听她的解释,还是按照马明有的指示把她给关起来了。
罗玉广端着水来到单红绫的跟前,“三婶,你起来喝口水吧,我把水给你端来了。”
单红绫一听有水,迅速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丹凤眼立刻有了精神,死死地盯住端在罗玉广手里的水瓢。罗玉广把水瓢递到她的手里,她接过水瓢就立刻把头埋下,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一瓢水一眨眼功夫就被单红绫灌进了肚里,单红绫抹着残留在嘴角的水说:“来吧,革命的小将们!”说完就躺了下去,闭上了双眼。
罗玉广这时才发现单红绫其实只是在上身披了件外衣,两个又白又大稍稍下垂的奶子和两腿之间的一团卷曲的毛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罗玉广一下僵在了那里,他想转身出去,又怕罗玉壮笑话他不是个男人。但他实在不忍心对一个村住着的婶子施暴,那还算是人吗?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躺在床上的单红绫没听见玉广的动静,抬起头看了看傻看着自己的罗玉广。
“怎么不动啦?”单红绫希望他能快点。
“婶子,你穿上衣服吧。我不会遭蹋你的。我们一个村住着,我要是那样了,我们以后还怎么见面呀?”罗玉广哆嗦着嘴唇说。
“玉广你是好孩子,呜呜……”单红绫哭了起来。自打文革开始,自己从变成了地主婆子,变成了通台的间谍,已经没有人再把她当成一个人来看了。特别是男人,白天一个个人模狗样地指着她的鼻子“教育”她,晚上一个个又毫无廉耻地爬上她的肚皮。像发情的疯狗一样折磨自己,有的一边折磨自己一边在嘴里肆虐地骂她。
罗玉广把单红绫脱在床头的裤子递到单红绫的跟前,“婶子,穿上吧。我等一会就出去,现在出去,玉壮哥会笑话我没用的。”
单红绫没有接过裤子,而是抓住了罗玉广的手,“玉广,你说我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还能过正常人的日子吗?”
“婶子,你问我,我哪里晓得?我大字不识一个,我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回事。我也只是跟着他们身后瞎起哄。但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玉广,你是个好孩子,婶子怕是熬不下不去了,你今年也有二十大几了,你跟女人好过吗?”
“没,我家没钱,也没有姑娘看上我。”
“你想不想摸摸女人的身子?”
“……”罗玉广的脸涨的通红,他想,他当然想了,他都二十多岁了,村里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有的都当上了爹。
“你要是想摸,你就摸摸婶子的奶子吧。反正婶子的身子已经让外面的那些人遭蹋的不成样子了,也不多你一个。他们都说婶子长的漂亮。你说婶子漂亮吗?”
罗玉广盯着单红绫的那对稍稍有点下垂着的白奶子,咽着口水。但罗玉广真的不忍心对这个无助的女人做出那伤天害理的事。
“婶子,不能呀,你还是穿上衣服吧。”
“婶子不怪你。”单红绫轻轻一拉,玉广的手就顺势在她的两个奶子上摩挲起来。
罗玉广毕竟是个青年小伙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引逗,刚开始还要单红绫的手牵着他的手在动,没需几下,他自己就主动动起来,他的双手牢牢地抓着面前这两个硕大乳房,浑身的血管暴涨起来。单红绫抓着罗玉广的头发把他按在自己的奶子上,罗玉广好像好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口吞住婶子的奶头,没命地吮吸起来。随着下身的一阵痉挛,一股热精泄在了他的裤裆里……
当天晚上罗玉广又给单红绫送去了两大碗面条,还有一个大馍。从那以后,罗玉广遇见单红绫再也不敢抬头看她的脸,倒是单红绫装着其事的样子,主动和他说上几句话。罗玉广只会红着脸唯唯诺诺地应着。
第四章
罗玉广想起谢丙寅要他把事“办”了。他在想该怎么“办”呢?
爱蛾见表哥看自己的眼神痴呆起来,脸就红了。虽然是表兄妹,但现在都是大男大女了,毕竟男女有别呀。
“爱蛾,有开水吗?”罗玉广的喉咙干的要命,好像要朝外冒火。
“有,我给你倒!”开水瓶就在灶台上。爱蛾顺手为罗玉广倒好了水,转身递给坐在草窝里的表哥。
罗玉广接过爱蛾递过来的开水,一并连爱蛾的手也抓住了。爱蛾的手就颤抖了起来。
“表哥,你赶快放开,小心开水烫着。”
罗玉广干脆把倒满开水的杯子扔进了柴禾堆里,一把将爱蛾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爱蛾被表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傻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表哥那长满汗毛的大手已经握住了她的一只奶子。爱蛾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罗玉广的手臂上和前胸抓起来。罗玉广的身上顿时布满了指甲留下的血痕。可是罗玉广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那一道道血痕反而更加刺激了罗玉广内心的某种欲望。他扒下爱蛾的衣服,把爱蛾按倒在灶前的干草上……
等到罗玉广从爱蛾身上瘫软之后,才发现爱蛾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般。
“爱蛾,表哥不是人,表哥对不起你。”
“呜呜……”
“可是表哥真的太喜欢你了,你在我家这样长住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嫁给我,这辈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爱蛾也想过,这样住在姨家也不是个办法。她又不能回家,家里有只更可怕的恶狼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她呢?况且自己的身子已经被表哥占有了。别无选择的爱蛾只好嫁给了表哥罗玉广。
爱蛾回村里开结婚介绍信的时候,庄大强气的两眼发红,他眼看着一块肥肉从自己的嘴边溜走了。他故意在爱蛾的介绍信上注明了爱蛾的父亲是地主恶霸。当一口井村的革委会主任谢丙寅看到这张介绍信的时候,找到了罗玉广。
“玉广,蒋爱蛾的父亲是地主成分,你要是娶了她,你的红卫兵可就不能再当了。再说你们是亲表兄妹,照理也不能结婚。”
“她爸是地主,可她不是地主。我们是自由恋爱,表兄妹结婚的人多得是,亲上加亲自古就有,戏文里不是有吗?也没见有什么不好。”
“那好吧,路是你自己选的,别怪哥没有提醒你就行了。”谢丙寅无奈地摇摇头,把介绍信交给了罗玉广。
罗玉广和表妹蒋爱蛾结婚之后,一口井村革委会宣布他被清出红卫兵的队伍,而且还给他扣了一顶“觉悟低,立场不坚定,阶级阵营模糊”的帽子。罗玉广成了一口井村的不安定分子。成了红卫兵的监视的对象。
春耕来临,罗玉广在生产队里负责撑犁。累了半天的牛,任凭罗玉广怎么哟嘿也不肯迈开蹄子。急的罗玉广甩开鞭子,在牛屁股上猛抽了一下,并且骂到:“你这个四只脚的畜生还想偷奸耍滑,还想光吃不干活!毛主席都在干,你凭什么不干?”
罗玉广对牛说的这句话被跟在他身后撒种的罗大壮听的清清楚楚。罗大壮马上把罗玉广的原话报告了革委会。当天晚上革委会召开支部会议,与会支委一致提议把罗玉广绑起来。罪名是诽谤伟大领袖毛主席,竟敢拿畜生和伟大领袖毛主席一起作比较。有人说罗玉广政治觉悟太差,堂堂红卫兵竟然娶了地主的女儿当老婆。被清出红卫兵队伍之后,又公然与贫下中农为敌,恶意中伤我们的伟大领袖。这次非办他的罪不可。
革委会主任谢丙寅按照大家的一致意愿,将罗玉广关了起来,准备第二天交到公社革委会。如何处置罗玉广全听公社的。
爱蛾见玉广被几个红卫兵绑起来带走,整个人一下就瘫软了。当初自己虽然不愿意嫁给表哥,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况且现在儿子来柱都一岁了,夫妻之间没有爱情还有感情,就算连感情也没有,也还有亲情在里面吧。爱蛾跟红卫兵来到村部,趴在窗外听革委会的人在审玉广。她听到里面的人都说要把玉广送到公社革委会,说这是诽谤毛主席的大罪,只有上面才能定得了。趴在窗外的爱蛾浑身向打罢子一样颤斗起来。
等到革委会会议结束以后,爱蛾看到丈夫罗玉广被两个红卫兵带走。她在革委会的门口堵住了主任谢丙寅。
谢丙寅大爱蛾十岁,今年三十二岁。身材高大魁梧,留着一头整齐的风头,一张国字脸总是刮得铁青铁青的,看不到一根胡茬。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刚毅,特别是他那高高的鼻梁显得挺拔而俊美。
谢丙寅十八岁那年,正好是五八年大荒之年。谢丙寅的爸谢维忠提上二十条胡罗卜找到了公社武装部部长周长发:“周部长,我的大儿子今年十八了,能不能让他参军入伍?”
周长发眼睛盯着谢维忠手里的布口装,干咽着唾沫。虽然是公社武装部部长,可是领到手的那几斤供应粮根本填不饱一家人的肚子,“只要孩子身体没有问题。当兵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谢丙寅的身体没有问题,可是体检之后,周长发捎话过来说报名参军的人太多,名额有限,叫谢维忠到公社走一趟。谢维忠再次找到周长发时,周长发吱吱唔唔了半天才红着脸说出了心里话:“我的三女儿桂芳今年二十岁了,还没有找下对象。那天丙寅来公社体检,孩子她妈也看见了,想和你攀个亲家,不知道丙寅是个什么意思?”
“你是部长,我们只怕高攀不上啊!周部长要是不嫌弃我们是农民,丙寅的家我当了,绝对没有问题。你就放一百个宽心。”谢维忠当然高兴啦!自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人家周长发是公社的干部,要是能攀上周长发做亲家,那也他的脸面。
正式相亲的那天谢维忠和儿子谢丙寅才傻了眼,周桂芳长得粗嘴大唇,眼睛小的跟一条缝似的,一双倒八字的眉毛又浓又黑。周桂芳看到谢丙寅一表人材,高兴的裂着嘴巴一个劲地笑,两排稀稀的大牙缝里还填满了早上吃的玉米碴,活脱脱一个母夜叉。
“我可不要那个母夜叉。”回家后谢丙寅嘟着嘴跟谢维忠说。
“闺女丑是丑了点,可是她爸是武装部长,也算是干部子女。你只是个吃不饱肚子的农民,配你也不算亏了你。再说了,你现在想要参军,要是她爸不帮你,你能去得了?你自己想清楚吧。”
谢丙寅无声地低下了头,村里多数人家已经断了粮,还有人被活活饿死。自家也快没吃的了,他想去参军,他听说部队里白面馍馍顿顿管够。这几天他做梦都吃着部队的白面馍馍。
谢丙寅同意了这桩婚事,也拿到了入伍通知书,向往着白面馍馍去了部队。
谢丙寅到了部队不仅吃上了白面馍馍,四年后还入了党,而且因为表现的出色还成了干部培养苗子,只等着提干,等着穿四个兜的干部服装了。他很少给周桂芳写信,有时周桂芳写来的信实在太多了,谢丙寅才不得不草草地敷衍几句给她寄回去。周长发听说谢丙寅入了党,还成了提干的苗子。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他明白女婿长的一表人材,当初相亲时就没看上自己的闺女。只是因为参军心切才同意了这门亲事,到了部队也很少给桂芳写信。现在入了党,等将来提了干,他还不找个理由把这门亲事给黄了!那还不如让他回来继续当农民,跟桂芳好好过日子。想清楚了利害关系之后,周长发就以龙须公社武装部的名义给谢丙寅的部队政治部发了一封公函,内容是谢丙寅的父亲在三年自然灾害中饿死,他的母亲已经年迈,家里需要劳力,请求部队年底让谢丙寅退伍回家参加家公社建设,照顾好母亲,减轻地方民政部门的压力。
当年年底谢丙寅就告别了白面馍馍,背起小被包回了老家一口井村。春节之前就娶了让他厌烦的周桂芳。谢丙寅因为是党员,回村后当上了一口井村的青年支书,后来又当上了村支书。因为当过兵,谢丙寅的政治觉悟和政治敏锐性当然比一般农民要高的多。文革开始后,理所当然地成了村革委会主任。
谢丙寅为人正派,从来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家谋取过什么好处,虽然他不喜欢老婆周桂芳,但他从来不会利用职务之便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他尽量为本村的人谋取福利,就像地主婆单红绫,按照村革委会的议见要把她送去坐牢,但谢丙寅说什么也不同意,单红绫的爸是去了台湾,但谁能证明她就是间谍?红卫兵把她家抄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她用来和台湾联络的电台,拿不出证据就只能放人。后来公社革委会主任马明有又来一口井村,把单红绫“调查”一夜。谢丙寅在马明有跟前一再坚持: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人!虽然很多人对谢丙寅坦袒护地主婆单红绫有些看法,但因为谢丙寅是在部队入的党(在文革期间部队党员可是铁杆党员)。再加上公社革委会主任马明有经过再一次的“调查”之后,不再坚持单红绫就是台湾的间谍。别人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单红绫被关押了几天,还是被放了出来,在本村接受监督。
“丙寅哥,玉广不会有什么事吧?”爱蛾试探着询问。
“这可不好说,他的攻击对象是毛主席,上面究竟怎么个判法我也不清楚。”谢丙寅尽量把话说的婉转一些,他知道像罗玉广这样的情况,为了娶一个地主的女儿,宁愿脱离红卫兵,而且公开攻击毛主席,判上三年两年的还是轻的。但他不忍心这么说,他怕说了实话,爱蛾承受不了打击。罗玉广家上有老下有小,儿子来柱刚满一岁。如果玉广要是被判了刑,那这一家人怎么过呀?
“来柱才一岁,要是玉广出了什么事,这个家可就塌了天了。你好歹也要救救玉广。”爱蛾哭了起来。
“送玉广到公社,是革委会的一致意见,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呀。”
“要是玉广坐了牢,我们孤儿寡母的,在这个村里还有立足的地方吗?要是那样我也不活了。”爱蛾哭了起来。
“你先不要急,我再想想办法,要是玉广不承认他说的话,或许还有救。”
“玉广他承认了没有?”
“没有,问他话,他跟个哑巴似的。你进去对他说,明天我们再审问他时,叫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那反动的话。到时我就有办法救他了。要是他承认了,就是老天爷也救不了他。”看到荷哭的跟个泪人一般,谢丙寅的心软了下来。他不忍心让这么善良这么温顺的女人承受煎熬。他决定要救罗玉广。
“行,我一定让他不承认。”爱蛾一听可以救出丈夫,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这个年代像谢丙寅这样的好人真的少了。好人都被这个世道给教坏了,教狠了。有的人为了保命,父子之间都能下刀子。谁还会为一个不相甘的人冒这个风险?
爱蛾来到关押罗玉广的小房子,这个小房子以前关押过单红绫。当罗玉广被关进来之后,他想到了单红绫,他觉得自己当初趁人之危,摸了婶子奶子,今天被关进了这个小房子就是报应,他决定明天到公社,再问他,他就承认自己说了那话。
“玉广,你什么话不好说,为什么要说那没轻重的话呢?这是个什么年代?你都是当孩子的爹人了。”蒋爱蛾见到丈夫之后,满肚子都是怨气。
“我也只是顺口说了一句,哪知道会被罗玉壮听到,更想不到会闹的这么大。送到公社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不就是一句话吗?还能杀我的头?”
“你说的倒轻巧,送到公社就是不把你的头砍了,也要让你坐几年大牢。你要是真的坐了牢,这个村子里还有我们孤儿寡母容身的地方吗?”爱蛾想到生产队长罗洪海,红卫兵小头目罗玉壮,每天都色迷迷地盯着自己的胸部看。逢到身边没有人,他们就会说些不三不四的浑话,甚至敢对她动手动脚。爱蛾不敢跟罗玉广说,她从小就被人欺负惯了,她不想闹出事来,自已毕竟是地主的女儿。
“爱蛾,我对不起你。我以为娶了你,你就不会再过担心受怕的日子,没想到害了你。”
“我去找过丙寅哥了,他让我跟你说,明天把你往公社送之前还要再审问你一次,到时你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只是因为平时和罗玉壮关系不好,他想陷害你。只要你不承认,丙寅哥就有办法救你。要是你承认了,被送到公社你肯定要坐牢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罗玉广听说自己能被救出来,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他被关在这个小房子里才明白,人一旦失去了自由,几乎不再算是人了。他现在才明白单红绫为什么为了一口水而愿意出卖自己的肉体,那也是被逼的。
第二天上午,以罗玉壮为首的几个红卫兵来向谢丙寅请示,要把罗玉广押送到公社去。罗玉壮早就盯上了罗玉广的老婆蒋爱蛾,可惜自己没有机会下手。现在好了,罗玉广攻击毛主席,扎扎实实是个反革命分子,自己把他送到公社再添油加醋地一说,还怕不判他个三年五年的?到时蒋爱蛾成了反革命的老婆,他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还是再问问罗玉广吧,把事情搞清楚了再送过去。上次我在公社开会时,李书记交待过,公社工作很忙,为了不增加公社的工作量,凡事要弄清楚再向公社报告。我们再审审他,如果罗玉广确实是个反革命,我们坚决不能袒护他。”
“还有什么好审的,把毛主席比着畜生还不是反革命?”罗玉壮心里很不耐烦,他巴不得罗玉广被枪毙才好。
“用不用审你说了不算。”谢丙寅有点生气了,罗玉壮连个党员都不是,他有什么资格在他跟前指划脚的,他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主任放在眼里?
罗玉壮被谢丙寅毫不留情的顶了一句,一下子就没了神气劲。谢丙寅叫来村支部的几个支委,把罗玉广再次提到村革委会。
“罗玉广,你昨天在田里耕地时为什么把毛主席比着牛?为什么恶意攻击我们伟大领袖?你是何居心?”谢丙寅清了清嗓子问到。
“没有,昨天耕地时,牛不肯走,我只是抽了它一鞭子,我只说了一句‘我都不嫌累,你凭什么嫌累不干?’别的我什么也没有说。”罗玉广心里有了底,说话也硬气了很多,不再像昨晚那样搭拉着脑袋一个屁也不敢放。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说清楚?我看你是在狡辩。”生气队长罗洪海也是支委,他的想法和罗玉壮是一样的,他巴不得玉广去坐牢。他对蒋爱蛾早就垂涎三尺,只恨没有机会下手。有时他厚着脸皮在爱蛾的身上摸一把,蹭一下,还要遭爱蛾的白眼。如果把罗玉广弄去坐牢,蒋爱蛾是他生产队的人,还怕弄不到她?
“我没有狡辩,罗玉壮平时就和我合不来,他故意陷害我。我没说就是没说,到哪里我都是这句话,我是贫农,我不是专政对象。”
“你以前是贫农不错,但你娶了地主的儿女,你的阶级立场不坚定。”罗洪海开始给罗玉广上纲上线了。
“就事论事,我们现在要弄清的是罗玉广到底有没有攻击毛主席。至于他娶了地主的女儿,那不是我们管的事。上面同意给他们办了结婚证,说明政策是允许的,我们基层党支部不能和上级唱反调,要时刻与上面保持高度一致的政治立场。”谢丙寅及时把指向罗玉广的矛头给拉了过来,“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罗玉壮是贫农出身,是我们革命的中坚力量。对于罗玉广攻击毛主席的事,我个人认为证据不足,需要进一步调查,不必急于把问题上交。”
在坐的其他支委一看书记的态度,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罗玉广到底有没有攻击毛主席?只有罗玉广和罗玉壮两个人知道。大家祖祖辈辈都在一个村住着,要是真把罗玉广送去坐了牢,心里也都过意不去,所以其他三个支委也都表态同意书记的看法。
“你既然坚持自己没有说过反动的话,我们会进一步调查的。你先回去,随时听候我们的传唤,你要好好改造自己的思想,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是一个贫农出身。”谢丙寅见时机成熟,赶快做出放人的决定。
罗玉广走后,支委们仍然在开会。罗洪海见放了罗玉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不能就这么放了罗玉广,他的反革命言论对准的可是毛主席。”
“如果他真的攻击了毛主席,我们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了他,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人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这是我们党的政策。罗玉广不承认自己说了反动话,我们不能只听罗玉壮一面之辞,况且他们平时就有过节,我们党不能成为个人的泄濆工具。罗玉广是贫农出身,是我们的阶级基础,我认为这件事不能草率行事,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谢丙寅端起了书记的架子。几个支委见书记都作了总结性的定论,都表示没有异议。就算罗洪海一个人反对,那也是少数,不会影响会议的决定。
罗玉广回到家之后,心里还为昨天的那句话而感到后怕。要不是谢丙寅救了自己,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公社接受审问,他听说公社的红卫可跟农村的红卫兵不一样,他们从来不会顾及情面。三句话不问就是一顿暴打,还有老虎凳,坐飞机等新招。再硬的汉子也吃不住几个回合。要是自己承认了把毛主席比着畜生,说不定过几天就会送到哪个劳改队去了。蒋爱蛾见丈夫平安回来之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心窝里。
“你以后可要多注意了,罗玉壮不是个好东西,贼眉鼠眼的满肚子都是坏水。当面叫你玉广弟,背后能捅你刀子,以后别跟他来往了。”爱蛾叮嘱玉广。爱蛾早就知道罗玉壮不是个东西了,去年夏天,刚生了孩子的蒋爱蛾在生产队干活,快到晌午时,蒋爱蛾的奶子就胀的鼓鼓地,奶水直往外冒,把胸前的衣服都弄湿了一大片。罗玉壮就盯着爱蛾的胸脯看个没完,眼睛都直了神。爱蛾趁休息的时候跑回家奶孩子,没想到罗玉壮借口去她家找水喝也跟了回去。喝完水罗玉壮也不急着走,看着孩子吃奶,伸过手来逗孩子,竟然用手捏弄起爱蛾的乳房。爱蛾当然知道罗玉壮是在试探自己。爱蛾拉下面子,打了一下他的手,“你是大伯子,也是当爸的人了,怎么一点规矩也不知道。”说完爱蛾抱起孩子回屋去了。罗玉壮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也就恨起了蒋爱蛾。当他听到罗玉广把毛主席和耕地的牛做比较,毫不犹豫地向革委会报告了,他以为这下罗玉广非坐牢不可,只要玉广去坐牢,蒋爱蛾迟早都是自己嘴里的一块肉,到时他爱怎么嚼就怎么嚼,爱怎么吞就怎么吞。她一个地主的女儿,反革命罪人的老婆还敢不听他红卫兵小将使唤?可是罗玉壮的如意算盘最终没有打成。
第五章
自从谢丙寅救了罗玉广之后,蒋爱蛾对谢丙寅就充满了感激,谢丙寅救了玉壮也救了这个家,救了爱蛾。每次见到谢丙寅爱蛾都会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因为自己成分不好,不管走到哪里背后都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爱蛾知道自己不能跟谢丙寅多说话,怕别人说自己巴结干部,甚至会骂她有意勾引革命同志。爱蛾从谢丙寅的眼神里知道谢丙寅读懂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爱蛾喜欢看到谢丙寅,喜欢看他魁梧的身材,喜欢看他梳的整齐而且干净的风头。有时几天看不到谢丙寅,爱蛾就会无缘无故地烦燥,会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的发慌,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气神。等到谢丙寅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什么烦恼也没有了,脸上还会无名地潮红起来。爱蛾二十二岁还从来没有这么惦记着一个人,一个跟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男人。慢慢地爱蛾看谢丙寅的眼神也就暧昧起来,直看的谢丙寅低下头匆匆走开,爱蛾才知道自己的失态,脸会更加红润,逢到这种时候爱蛾会赶紧低把头低下,她怕被人看到。
快两岁的来柱,整天嘴角挂着一串口水。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已经会说好多话了,而来柱除了“啊啊”地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也听不到别人叫他,除非大着嗓口使劲在叫唤,他才会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朝你望望。一看便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个正常的孩子。玉广和爱蛾抱着来柱去医院里看过医生,医生说这个孩子是个先天聋哑,没有办法治疗。医生问玉广和爱蛾家上代人里有没有聋哑人,玉广和爱蛾都说没有。医生又问他们两家是不是有亲戚关系?玉广说爱蛾是他的亲表妹。医生说这就对了,你们是近亲结婚,近亲结婚就会生下残疾儿,再生还会是残疾儿,你们最好不要再生育了。婚姻法规定近亲是不能结婚的,但玉广和爱蛾不知道近亲不能结婚,去办结婚证的时候,人家也没有问他们是不是近亲。叫他们每人背了几句毛主席语录,就给他们发了结婚证。
爱蛾回到家大哭了一场,儿子是个聋哑,又不能再生养了,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爱蛾的眼睛都哭肿了。第二天上工,谢丙寅看到眼睛红肿的蒋爱蛾,心里七上八下地不是个滋味。谢丙寅从爱蛾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里,领会到了爱蛾的暧昧和柔情,他甚至很迷恋这种温柔的眼神。每次爱蛾用眼神向他表达爱慕的情意,谢丙寅都会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快慰和兴奋,甚至夜里做梦也会梦到爱蛾那一双清澈充满温情的眼睛。但谢丙寅知道自己是村支书,是革委会主任,爱蛾是有家,有丈夫的女人,自己不能有非份之想。这半年来谢丙寅无时不在注意着爱蛾,无时不在想着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的女人。看到爱蛾一双温柔而明亮的大眼睛红肿的跟一对桃子,谢丙寅的心里跟刀子割了一样疼痛。再看罗玉广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谢丙寅以为他们小夫妻昨晚可能是吵架了。
中秋已过,生气队正在抢收秋稻,爱蛾弯着腰割着面前的一片金黄的稻子。她拼命地割着,她想把自己累的什么都不想,只要静下心来,只要看到“啊啊”叫的儿子,蒋爱蛾的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谢丙寅来到爱蛾的身旁,“爱蛾,家里有什么事吧?是不是和玉广吵架了?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子?”
蒋爱蛾直起腰,看着身边的男人,心里的苦水一下子就冲到了眼眶里了。她真想扑到这个男人的怀里大哭一场,她蒋爱蛾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哇?但她不敢,也不能这么做。爱蛾忍住了眼里的泪水对谢丙寅说:“丙寅哥,现在说话不方便,晚饭后你来村口的谷场上,我有话跟你说。”说完话,爱蛾依然弯下腰割起了稻子。因为爱蛾看到不远处的妇女们都在朝她这边观望。谢丙寅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女人们在朝他这边看,他不能再逗留在爱蛾的身边了。
吃完晚饭,爱蛾把儿子来柱递给罗玉广,对他说:“你带着孩子先睡,我去找玉花拿个鞋样子,我想给你和来柱做双棉鞋,眼看冬天就要到了。”玉花是玉广的堂妹,平时和爱蛾相处的比较好。
“都累了一天了,你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罗玉广白天在从田里往路边挑运稻个子,累的腰酸背疼,躺到床上就想睡。
“我不累,你先睡吧,门不要插上,我回来就不用把你吵醒了。”
“嗯,你去吧。”罗玉广履行了当初对蒋爱蛾的承诺,对爱蛾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从不敢违背爱蛾的意思。
爱蛾出了家门悄悄地向村口的谷场走去。田里的稻子都堆在田头,还没来得及运到谷场上,所以谷场上也就没有人看守,一大片谷场上堆的都是夏天的小麦杆。爱蛾刚走近谷场,就见从草垛后面闪出一个人来,那个人随即干咳了两声。爱蛾一听那咳嗽声就知道是谢丙寅,她走向那个黑影,心里怦怦地跳动起来,她每时每刻惦记着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了。爱蛾是结了婚生过孩子的女人,表哥罗玉广是她的丈夫可是爱蛾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只把他当成了“亲戚”。她到现在才尝到整天都惦记着一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滋味,巴不得那个人时时刻刻都在自己的眼前。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只要抬抬手就能够得着他。这样感觉让爱蛾觉得很幸福,也很痛苦。想着一个人是幸福的,但是不能跟自己想着的人在一起,甚至不能痛快地说说话,那又是多么痛苦的事啊!爱蛾想,今晚只有她和丙寅两个人,今晚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说话……
“爱蛾,有什么事呀,这么晚了还要到这里来说,要是被人撞见,可就不好了。”谢丙寅见爱蛾走到了跟前,先开腔说了话。
“你要是怕人撞见你回吧,我没有话说了。”说完这句话,爱蛾转身就往回走。
谢丙寅抢在爱蛾的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为你担心。女人的名声可是要紧的。到底什么事,你说呀。”早上谢丙寅一听爱蛾约他晚上在谷场上见面,兴奋的一天都坐立不安,饭也吃的没滋没味。三十多岁的人毛燥的跟个小伙子一样,一心只盼着太阳早点下山。刚见了面他怎么舍得让爱蛾就走了呢?
爱蛾停住了脚步,谢丙寅指指身后的草垛子,他们走到草垛跟前,倚在草垛上。
“昨天我和玉广抱着来柱去医院看了医生,医生说来柱是个天生的哑巴。”爱蛾想到可怜的儿子,不由得抽泣起来。
“你别哭了,小心让人听到,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当初你们要结婚的时候我也劝过玉广,可是他不听。”
“丙寅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呀?医生说我们不能再生育了,再生说不准还是个残疾儿,有一个残疾的就够伤心的了,要是再生几个残疾儿,我还活不活了?”
“唉,都怪这世道给闹的,按理说你们是不能结婚的,可是公社民政办照样给你们开了结婚证。路都走到这了,还能怎么办?”谢丙寅也为爱蛾感到难过。
“俺这辈子算是完了,本来想指望孩子们能个出息,不再像我这样整天低着头做人。现在连孩子都指靠不上了。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个世上。”
“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是来受苦的,你没见着孩子出生时都是哇哇大哭的?他们都不想到这个世上来呢。只是没办法。”
“丙寅哥你也有苦吗?”爱蛾不相信每个人都是受苦的。
“是人都会有苦,我怎么不苦?整天说着自己不愿说的话,做着自己不愿做的事。现在的世道都把人变得六亲不认了,你没见玉壮跟你家 玉广还是没出五服的族兄弟,不照样去告玉广黑状?”谢丙寅没有说出自己心中更多的苦楚,他不能在爱蛾说自己不爱自己的妻子,他怕误导了爱蛾。
“现在的人都是这样!都变得没了人情味。丙寅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表哥吗?”
“听说你们是自由恋爱的。表兄妹结婚自古就有的,可那里旧社会,他们都不懂近亲是不能结婚的,你们生活在新社会,不应该再这样。”
“我是被逼的没了办法才走这条路的,我爸是地主,我们村的革委会主任要霸占我,如果我不同意,他会想着办法来整我,还跟我说以后不会有男人敢娶我。没有办法我才逃到表哥家,不嫁给表哥,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自己往火坑里跳?”
“这些革命的败类,手里有了一点权利就为非作歹,坑害人民。”
“丙寅哥,你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你可不要瞎说,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大半夜的干嘛还和我来谷场上?要是让人看见了你能说得清?”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要是没有事呢?我叫你来,你还会来不?你有没有想过我?”
“你越说越离谱了,你才多大?再说我们都是结了婚的人,还能瞎想吗?”
“你要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想过我没有?我可是整天都想着你,想得心里痛痛的,整天跟丢了魂似的。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
“这是要命的事可不能瞎说!”
“你一个男人还这么胆小,我都不怕,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一个人,我今天要是不把这话跟你说了,我会被憋死的。跟你说了你不要骂我是贱女人。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我嫁给表哥只是被逼的,从来都谈不上喜欢。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现在我知道了。”
“爱蛾,你的心意,哥全知道,哥的心里也全是你,哥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的眼神哥会不知道吗?哥看你的日子难过,哥比你还难过。可是我们都是有家的人,不能再胡思乱想了。”谢丙寅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温柔和无奈。
“丙寅哥,你说的是真的?你的心里也全是我?看着我难过你也会难过?”
“嗯,哥没有骗你,看见你哭,哥的心里就会像刀割一样难受。”
“丙寅哥!”爱蛾一下子扑到了谢丙寅的怀里,身子像蛇一样软地缠住了谢丙寅。谢丙寅本想推开身上的爱蛾,可是自己的一双手却不听自己的指挥,牢牢地抱住了爱蛾,并且疯狂地噙住爱蛾探进自己嘴里的舌头。不知何时谢丙寅的一双手已经握住了爱蛾那对丰满而挺拔的乳房,爱蛾扭动着腰肢轻声地呻吟起来。
当爱蛾推开谢丙寅的双手,脱了自己的上衣,准备解开自己的裤带,谢丙寅清醒了过来。他抓住爱蛾的手,“爱蛾,不要了,这样会出事的!”
“我是自愿的,能出什么事?你帮我生个健康的孩子。丙寅哥,来吧。妹子不会拖累你的,能跟你好一场,明天就是死了,妹子也甘心了。”
谢丙寅吻住了爱蛾的嘴巴,伸出手来帮助爱蛾解开了她的红裤带……
爱蛾一心想和自己喜欢的男人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所以每个月关键的那几天都不让玉广碰自己。那几天晚上都会去谷场上和谢丙寅私会。刚开始罗玉广不知道,可是时间长了,罗玉广发现每晚爱蛾从外面回来都会满脸通红,眼角眉梢都充满了幸福,再不象以前那样整天愁眉苦脸地看不到一丝笑容。有一天夜里蒋爱蛾从谷场的草垛里回到家时,以为玉广已经睡着了。她悄悄地刚躺下,罗玉广就说话了。
“爱蛾你上哪去了?”
“我去找玉花玩去了,冬天夜长长的,睡也睡不着。”
“玉花家早就睡了,你见村里有几家还是亮着灯的?你别以为我是傻子。”
“……”
“我们是亲表兄妹,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你叫我怎样对你?你让我再为你生个哑巴出来吗?你要是嫌我是个下贱女人,我明天就回家去,永远不再踏进你罗家的门。”爱蛾哭了起来。
“……”罗玉广一听爱蛾要扔下自己,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至此罗玉广对老婆蒋爱蛾和谢丙寅的事,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村里人都笑他是个活王八。罗玉广的罗圈腿罗的更加厉害,不到三十岁腰就驼了。
第六章
一年之后,蒋爱蛾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取名得虎。孩子一出世,蒋爱蛾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汗水,爬起来抱过孩子抹掉婴儿脸上的血水,仔细端祥着。当她看到孩子红红的小脸上,那个高高的鼻梁时,悬着的心一下子落进了心窝里。孩子的那根鼻梁跟谢丙寅的鼻梁一模一样,挺拔而俊美。
文革的最后几年,面黄肌瘦的农村老百姓再也没有多少“革命热情”了。村里就那么几百号人,哪有那么多的阶级敌人?再说了,斗也斗了,批也批了。无知的农民们刚开始还觉得挺好玩,挺新鲜。“政治斗争是纲,纲举目张”,停止一切活动,专抓政治斗争。一村几百口人,大人们不用下地干活,孩子们不用上学念书,都围在村里的大谷场上批斗“地富反右坏”。地主富农们胸前都挂着一块死沉的“黑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头上戴着一米多高的白纸帽子,看起来活像戏文里的白无常。“三代贫农”们觉得把富人打倒了,穷人可以出口气,以后就会有好日子过了。可是地主富农被打倒,又被劳苦大众们狠狠地在他们身上踏上无数脚。农民的日子照样还是不好过,该生产的时候不生产,忙着开会,忙着听中央的最新指示。最新指示不能当粮食吃,到了秋收,每家只能分到仅够一家人喝一年稀粥的粮食。农民开始发现只有到地里去抱食,肚子才能吃饱。那些人整人的“革命”都是些扯淡的事,根本靠不住。再这么折腾下去非回到三年自然灾害不可。
爱蛾在得虎两个月的时候,再次和谢丙寅秘密幽会,地点还是在谷场上。
今天上午,蒋爱蛾在村口遇到了谢丙寅,向他使了个眼色,并偷偷地指指了天。那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说晚上老地方见。天黑以后,谢丙寅匆匆忙忙扒拉了几口饭就溜了出来,他怕爱蛾比自己先到谷场上会害怕。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完,到了晚上被冻的紧紧绷绷的,脚踩上去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在脸上像刀子割的一样生疼,但谢丙寅的心里却异常的温暖。有几个月没有单独和爱蛾在一起了,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煎熬得谢丙寅钻心的难受,整天像丢了魂一般。
谷场上堆满了稻草垛子。在连成一片的草垛中央有一个小草棚,那是秋收时供看管谷子的民兵晚上睡觉用的。小草棚四周高高的草垛子,挡住了肆虐的寒风。草棚里就被谢丙寅堆满了厚厚的干草,这是属于他和爱蛾的小草棚,是他们每次幽会的“老地方”。谢丙寅躺在带着清香味的稻草中,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当他听到远处传来爱蛾的脚步声时,心里泛起一阵既激动又内疚的感觉。
“你刚生过孩子,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呆着,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出来?”
“想你了,想的吃什么都不香,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要是再不见你,我怕我会死掉的。丙寅哥,你就不想我吗?”爱蛾扑在谢丙寅的怀里,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胸脯。爱蛾快要哭了。
“想你,我当然也想你了,想得快要疯掉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呀?我们都是有家的人。你生孩子我连一只鸡也不能给你送去,我心里愧的慌呀!”
“丙寅哥,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比我吃十只鸡都受用。丙寅哥,我生的是你的孩子哩。”
“你怎么能肯定是我的孩子?”
“哪天有机会我抱他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孩子的鼻子跟你的鼻子一模一样。可高了!”想到小儿子,爱蛾心里总会有一种很甜蜜的感觉。
“这一个月来,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娃还小,吹不得风,我早想把他抱出来让你看看了。我看这两天天晴稳当了,我明天中午把娃抱到门前晒晒太阳,你记得装着串门子,过来看看。”
“唉,我一准来,我想看看儿子,可惜他一辈子他也不敢叫我一声爸……”谢丙寅听到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既兴奋又充满了失落,那毕竟不是自己光明正大的儿子。“我们将来怎么跟孩子交待?”
“有什么要交待的?等孩子长大了,就算知道了,我相信孩子也能原谅我们的。丙寅哥,我是真心爱你的,没有你我早就不想再活在这个世上了。你给了我活着的兴心,也是我活着的唯一的盼头。要是孩子真的不能原谅我,也没啥。我也算没白活了一回人,我有我的青春,也有了我的爱情,我死了也不会后悔,就是让我从来,我还会跟你好。”
“爱蛾,下回不许再说死呀活呀的话了,现在形势不再像以前那么可怕了,老百姓的革命热情也淡了。你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嗯,我听你的。”爱蛾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又充满了幸福。她拉着丙寅的手塞向自己的怀里。爱蛾的一对丰乳被奶水涨得紧绷绷的,谢丙寅的手一碰到爱蛾的乳房,温热的奶水便溢了出来,谢丙寅甚至能闻到那一阵阵的奶香味。
“奶水挺足呀,够孩子吃吧?”谢丙寅真想见见自己的儿子。老婆周桂芳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爱蛾会给自己生个儿子。
“奶水多着呢,孩子吃不完。你也吃一口吧?”
“胡说什么呢?”
“我怎么就胡说啦?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吃过你老婆桂芳的奶水。以前我没奶水给你吃,尽让你吃空壳子,现在我也有了。”爱蛾说着便当真解开棉袄的纽扣,掀起内衣露出一对白白胀胀的奶子来。她今晚特意让儿子早点吃了奶,为得是见到谢丙寅之前能再生出两胞满满的奶水。
“不要命啦!,天这么冷,你又刚生过孩子,小心着凉了。”谢丙寅赶忙掖紧爱蛾的棉袄。
“你要是不理我,我还要命做什么?我的身子骨没那么娇贵。丙寅哥,你老婆能给你的,我也要给你,我也是你的女人。”爱蛾拉过谢丙寅的头,把它按向自己的前胸……
爱蛾那对胀满的奶子在谢丙寅的吮吸中慢慢变软,可是谢丙寅的身子却变得鼓胀起来。浑身的热血沸腾起来。他们最终还是扭动在那散发着清香味的干草之中……
自打怀了孩子到现在已经有一年了,谢丙寅就没有和爱蛾有过那事。罗玉广有时会往爱蛾的被窝里凑,爱蛾总是很厌烦地一脚把他踹回去。等到谢丙寅进入到爱蛾的身体之中,爱蛾那久已干渴的身体在谢丙寅的身下摇摆的象风中的荷叶。爱蛾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那欢快的呻吟声在寒冷的冬夜里传播得悠远而清晰,吓得谢丙寅赶忙停止了动作,用舌头牢牢地堵住爱蛾的嘴。直到爱蛾平静下来,谢丙寅才收回被爱蛾咬的生疼的舌头。
“妹子不要命啦?怎么能这么个叫法?”
“丙寅哥,由不得我呀。我的魂早已飞了,已经不在我的身上了。就是死了也值了,妹子只恨不能和哥在床上好好睡一觉。”爱蛾从来没有和谢丙寅在床上睡过一回觉,这是她唯一感到遗憾的事。有一回谢丙寅的老婆周桂芳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当晚谢丙寅让爱蛾去他家。
“爱蛾,今晚她和孩子们都不在家,你来我屋里吧?”
“不了,嫂子是好人,我不能占了她的男人,还要占了她的床。我们还去那个草棚里吧。要是有来生,你娶了我,我们就不用再这样偷偷摸摸的了。”
爱蛾的呻吟声像刀子一样绞割着躲在草棚外的罗玉壮。
上午爱蛾遇到谢丙寅时,罗玉壮正巧蹬在村口看一群孩子堆雪人。爱蛾朝谢丙寅使眼色,指天划地的样子罗玉壮看的一清二楚。罗玉壮自打那次没有把罗玉广告倒,就怀疑蒋爱蛾和谢丙寅之间有问题,后来他发现蒋爱蛾看谢丙寅的眼神总会变得直直的。再后来他发现谢丙寅和蒋爱蛾之间变得更加神秘。见了面总是各自低着头,好象不认识对方似的。明显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后来听村里的孩子们讲,有一回晚上去谷场草垛上照麻雀,看到从两草棚里窜出两个人来。跑的比兔子还快,一眨就不见。有一个肯定是女人,脖子上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围巾。罗玉壮暗想那女人一准就是爱蛾,爱蛾就有一条长长的红围巾,那男的不用说就是谢丙寅了。今天他看到蒋爱蛾对着谢丙寅偷偷地指了指天,罗玉壮猜想他们一定是在对“暗号”。
“刚生过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这骚婆娘的身子骨又开始痒了。”罗玉壮在心里狠狠的骂道。吃过晚饭,罗玉壮就在玉广家外面偷偷候着,他想捉奸成又。看到爱蛾出了家门,罗玉壮悄悄地跟在后面。雪后不久,路上的雪还很厚,脚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爱蛾光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想着就要见到让她魂牵梦萦的丙寅哥,心里又激动又兴奋,根本没想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会有人跟着。罗玉壮一直跟着荷爱来到了谷场上。看到爱蛾进了小草棚,他就悄悄地躲在棚子外的草旁竖着耳朵偷听。罗玉壮恨蒋爱蛾,恨她不理自己而和谢丙寅在一起“偷鸡摸狗”。罗玉壮听到爱蛾那欲仙欲死的叫声就像是一只发情的母狗在打汪汪。他恨罗玉壮,以前是个一钱不值的穷光棍,后来竟然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生了两个儿子。罗玉壮只要白天看到身材丰满,皮肤白晰的爱蛾,晚上回家他就会骂他那撅着一口黄牙丑婆娘,就是和老婆“办事”,罗玉壮也会闭上眼睛在心里叫喊:“蒋爱蛾,我把你日了,我现在就在日着你。”可是当他跌下老婆那皱得像麻袋松软一样的身子之后,睁开一双疲惫的双眼,看到的仍然是撅着黄牙的老婆时。罗玉壮又会无比的失落和愤恨。后来他每次从老婆那麻袋一样的肚皮上垮下来之后,绝不再睁开双眼,他怕一睁眼,脑子里的爱蛾就会离他而去,变成自己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他更恨谢丙寅,凭着自己是革会的主任就能抱着比他小一轮的小媳妇。
“妈的,让你们日!让你们到阴间日去!”失去理智的罗玉壮掏出了火柴,他在爱蛾和谢丙寅所在的草棚四周点着了草垛子,随后悄悄地溜回村里。冬夜里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着了火的草垛子借着风势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浓烟夹带着灰尘一直冲向繁星闪耀的天空。等到草棚里的谢丙寅和荷发听到草垛燃烧的噼叭声,他们的周围已经是一片火的海洋。想逃出火海,他们已经辨不清方向,除了灼的肉痛的火,他们什么也看不见。浓烟杂着从天空飘落下来的草沫灰使他们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他们在火的海洋里迷失了方向,就像两只飞蛾扑打着翅膀在火中舞蹈。被火烧焦头发的爱蛾躺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谢丙寅的脖子,谢丙寅也匝紧爱蛾的腰。淹淹一息的爱蛾在谢丙寅的耳朵边轻轻地问了句,“丙寅哥,后悔不?”
“不后悔!只是老天没有多给我一天时间,让我看看我们的儿子。要是有来世,我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娶你做老婆,我要为你准备一张床,我要和你在床上做一世夫妻……”
等到全村的男女老少赶来扑灭了火。才发现在灰烬之中冒着青烟的竟是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死人。全村一片哗然……
抱在奶奶陈来巧怀里的三岁哑巴得柱,破着喉咙哇哇地哭喊起来。站在一边的罗玉广才想起今晚爱蛾又“有事”去了。他向人群里叫一声“爱蛾”,惊愕而安静的人群里除了听到得柱的哭声,却听不到爱蛾的回应。罗玉广首先冲到灰堆里,跪在那两俱炭一般的尸体跟前撕心裂肺地吼着爱蛾的名字,他的哭声在寂静地夜空中久久地回荡着。
蒋爱蛾和谢丙寅被葬在“三角荒”。三角荒是一口井村的祖坟地,世世代代的一口井人在村子里哇哇地哭叫着降生,经历一世的悲欢离合,喜痛哀乐之后,再由亲人呜呜地哭着送到这里安息。
第七章
蒋爱蛾和谢丙寅殉情之后,村里有人议论,说罗玉广应该和谢丙寅的老婆周桂芳再在一口锅里搅勺,一个被窝里蹬腿。反正是谢丙寅和蒋爱蛾先不要脸,扔下他们的,凑在一起总比各自空守着强。议论只是议论,罗玉广没有和周桂芳在一口锅里搅勺,更没有在一个被窝里蹬过腿。三个月之后,周桂芳扔下了两个大女儿,带着三岁的小女儿草香远嫁到别处去了。
一年之后,也是寒风刺骨的冬天。前沟村又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失踪十天的罗玉壮,竟然死在了三角荒。
不逢清明,不遇到死人发丧,没有人敢到三角荒去。那里林立着一个个让人发毛的土堆,土堆里面躺着的都是村里以前的活人,人活着的时候再亲切,再温顺,一旦死了,再亲的人也让人害怕。罗玉壮的老婆李美莲发现男人失踪之后,所有的亲戚家里都找过。前村后店的也没有落下,甚至连村口的那眼已经废了多年的古井,她也趴在上面看了半天。可是村里谁也没有想到罗玉壮会死在三角荒。
那几天村里的狗成群结队的往三角荒跑,在里面追赶着,狂叫着。离村半里地,村里的人都能听到。老点的村民还在骂:“又不是二八月,大冷的天,这些畜生起什么秧子?就不怕把狗鸡巴冻掉个球?”
直到村里那条最壮的黑狗叼着一只人脚,跑回村里时,人们才知道三角荒躺着一个死人。等到村民们陪着公安来到三角荒,里面七零八碎地散落着被狗撕碎的破布和被啃得白生生的骨头。李美莲从地上的破衣服和那只已经被风干的人脚就能确定死者是她的丈夫罗玉壮。不管是公安还是村里人都不知道罗玉壮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会死在三角荒?反正只剩下几根不全的骨头还有一只脚。谁也没法确定此案是他杀、自杀还是“狗杀”。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前沟村所有的狗都吃过罗玉壮的肉,啃过他的骨头。第二天全村人自发地组织了一次灭狗行动。人们不敢再养一条吃过死人肉的狗,不敢再让自家的狗进门。杀死的狗也没有人敢吃,全都拖到离村几里外地的河堤上埋了。只有罗玉广没有杀死自家的狗,还把被诛杀的那条最大的黑狗拖回家,做成了满满一盆的狗肉冻,每天晚上他都会切下一小块就着烧刀子喝上几口。每当他在半醉半醒的时候总能看到罗玉壮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求他饶他的命的可怜相。每次都能看到爱蛾站在灶台上涮着锅,她的两个奶子还在他的眼前摇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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