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两年田麻眼对喜凤和她的两个哥哥们还算不错,供他们三个人上学。有了钱还给他们买新衣服,可是等到谢春兰为他生了儿子田有继之后,情况就不像从前那样了。
大哥喜军初三还没有毕业就被拉下来种地。理由是他每天都要外出看猪挣钱,他娘生了弟弟,已经没法下地干活,只能在家里做饭、洗衣服、照看孩子。田里的活没人干,家里缺少劳动力。只有让喜军辍学务农,田麻眼说的也很恳切。喜军已经是十六岁了,像他的爹一样壮实,看起来看个大人。田麻眼背着他娘跟他“商量”这件事时,喜军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同意了。他怕娘伤心,跟娘说是他自己不想再念书,让二弟和妹妹念就行了。谢春兰看到家里的情况,也知道田麻眼自从有了田有继之后对孩子们的变化。但她也不好说啥,家里确实需要一个劳动力哩。
二哥喜兵初中毕业之后,考上了高中。但田麻眼同样背着谢春兰和他“商量”一番之后,也让他回来了。那时大哥喜军已经跟建筑队到城里挣钱去了,家里还是缺少劳动力。两年之后,喜凤初中毕业后没用他商量自动回家了。喜凤从小娇生惯养,爹又最宠她,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她,每年过年都有新衣服穿。自从爹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宠她了,两个不懂事的哥哥有时还会欺负她。喜凤哭的时候就会想爹,想那只能装下爹一只脚的精美的小盒子。喜凤十岁的时候就会做饭,包括比较复杂的切面条,包饺子。个子太矮够不着灶台,就踩着凳子在灶台上忙活。那时家里田里就娘一个人在忙活。两个哥哥喜欢到外面野,只有喜凤像个小大人一样,帮娘操持家务。
喜凤大雨生一岁,他们是初中同学。初三快毕业时他和喜凤坐在一排,有一天喜凤看见雨生已经掉了两天的纽扣还没有人帮他缝上,就问他:“李雨生,你的扣子掉了,你娘咋也不替你缝上?”
李长寿的小儿子李道顺,小名叫三顺,和雨生是同一年生的,比雨生小两个月,跟雨生念一个班,听喜凤提起雨生娘就插嘴说:“雨生娘早就没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子插在进雨生的心里,他最怕别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娘,更不想让人家知道他是没有娘的孩子。因为雨生不希望别人因为他没有娘而同情他,可怜他。他甚至认为没有娘是件多么可耻的事啊!
喜凤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的话伤害了雨生,因为她也是没有爹的孩子,她能理解雨生的感觉。
第二天放晚学之前,喜凤偷偷塞给雨生一张纸条:“放学后俺有事找你,俺在学校后面的小河边等你。”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单亲的孩子成熟早。这是雨生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纸条,接到纸条子的那一刻,雨生的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他赶紧把纸条塞进贴身的上衣口袋里,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做了贼一样。放学的时候三顺叫他一起回家。他找了个借口,留在教室里,他确定三顺走远了之后,才低着头偷偷地往小河边溜去。
已是初春时节,河边的白杨树开始冒出了新芽。有两只喜鹊在树杈上喳喳地叫唤着,蹦来跳去地寻找合适的位置准备安家。喜凤早已等在那里。
十六的喜凤长的瘦瘦高高的,已经显出了大姑娘的身段。一头秀发扎成了两条麻花辫子,白白的瓜子脸显的嫩嫩的,一双大眼睛清澈而明亮,很像她的娘。身上的衣服虽然很旧,但是洗的干干净净,显得很整洁。喜凤老远望见雨生过来,就低下了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头,滚到小河里,泛起了一个个小圈圈。等到雨生走到跟前时,还没开口说话,喜凤那白净的脸就变得红红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俺不知道你没了娘,俺也没有爹,俺也特别怕别人问起俺爹来。对不起!”
“没啥。俺不怪你。”雨生也显得很腼腆,这可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呀。
“俺今天带来了针线,还有一个纽扣,俺帮你缝上吧。”
“不用了,俺回家叫俺姐帮俺缝,俺这两天老是忘记,俺姐这两天在忙着种蘑菇,也没顾上俺。”
“俺都带来了,就让俺帮你缝吧。”十六岁的喜凤啥活都会做了,自己的衣服破了,哥哥的衣服破了都是她缝的。
雨生不再坚持,脱下了外面的褂子,递到喜凤手里。喜凤接过来开始为他缝起来。
“你爹是多久没的?”雨生从来没听说喜凤没有了爹。
“俺九岁那年,在矿上出的事。”
“那你还记得你爹模样,俺娘在俺四岁的时候就没了,俺连她长的是啥样子都不记得了。”
“那你有后娘吗?”
“没,俺有两个姐姐。俺爹说后娘都是狠心的,不敢给咱们找。你有后爹吗?”
“有,俺娘干不了田里的活,没办法才找的。”
“你后爹对你们好不好?听人家说,后爹更坏哩。”
“不坏,也不好,就那样呗。”
“……”
“快毕业了,你要是考不上高中还念吗?”
“不了,俺爹说了,要攒钱盖房子哩。俺都这么大了,没有新房子将来就找不下对相。”
“嘻嘻。”
“你呢?”
“能念到初中毕业就算不错了,俺的两个哥哥都是初中毕业就不念的。”
“是后爹不让念的吗?”
“也不完全是,家里需要劳力哩。”
缝好纽扣,喜凤用牙齿咬断了线头,把衣服递给雨生。
“衣服多久没洗了?这么大的味。也不讲卫生。”
雨生的脸更加红了。
“俺先走了,你再等一会,别跟俺一块走,让人家看见了会说闲话的。”喜凤红着脸叮嘱雨生,男孩和女孩混在一起让人家看见子,会说他们在搞对相。
“嗯,俺知道了,你先走吧。”
雨生看着喜凤走在夕阳中的影子,少年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朦胧而幸福感觉。直到喜凤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他才回家。
从那天以后,雨生的衣服每隔两天就要洗一次,没有衣服换就在放学后洗,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能干。他和喜凤的话也就多了,每次单独和喜凤说话时,雨生都会很激动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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