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八年是闪小说(指篇幅在六百字以内的小说)概念提出的第十一个年头,由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作家网、中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创作基地等单位联合举办的“二〇一八世界华语微型小说年度系列评选”中,“闪小说异军突起,征文、颁奖、研讨会、出版接二连三,省市一级学会、沙龙成立在全国遍地开花”入选二〇一八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十大新闻。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以下简称中国闪专委)会长程思良,因为以推进闪小说文体为宗旨,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一系列闪小说活动,主编闪小说刊物、闪小说集子,扶植、推介了不少闪小说作家,促成了各地多个闪小说学会、沙龙的成立,并把闪小说作品推荐到海外华文报刊而获评“二〇一八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十大致敬人物”。
湖南武陵国际微小说(含闪小说,下同)节的举办和微小说、微电影基地的创建入选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四十周年四十件大事,中国闪专委湖南省闪小说委员会会长戴希荣获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四十周年四十位贡献奖。湖南闪小说创作生机勃勃、独树一帜,被誉为“湘军”。
比较突出的湖南闪小说作者有陈春华、陈云鹤、陈子赤、戴希、葛朝阳、贺清华、黄元罗、简嫒、蒋明羽、蒋晓辉、蒋玉巧、金可峰、李新洲、刘纲要、刘吾福、刘湘、刘向阳、罗龙专、吕柏青、马暉晖、欧湘林、欧凤香、彭浪花、彭银华、彭如、蒲英、蒲建知、荣晓萍、唐波清、唐静、唐胜一、王涓、王月娥、吴继忠、万成、伍月凤、夏一刀、湘客、肖福祥、肖曙光、肖亦翅、谢恩、谢林涛、谢素军、熊燕君、许媛、徐剑农、杨建华、杨世英、杨秀建、尹翔学、喻下平、袁东方、曾巨桃、曾利华、张亦斌、紫萱晓梦等近百位,其中不乏一些在全国有一定影响的名家,如秦俑、龙会吟等。当然,这些作者并非只写闪小说,大多兼写小小说、中短篇小说等,有的还是小小说、短篇小说的大家,但他们在闪小说实践方面的成绩有目共睹。据初步统计,湖南籍作者全年在公开发行报刊发表闪小说超过千篇,相当部分刊发在《小小说月刊》《香港文学》《微型小说月报》等较有影响的期刊上。这一年还出版了多部个人作品集,如戴希的《知道我是谁》、谢林涛的《回家》、吴继忠的《野声》、唐波清的《两棵香椿树》等,可以说是厚积薄发的一年。在各类大赛中,湖南作者屡屡获奖,五位湖南籍作者入围“庄子道酒业杯”闪小说年度总冠军大赛,分获年度季军、第四名、第五名和优秀奖(两名);五位作者分获“重宇杯”全国法治闪小说大赛的二等奖、三等奖、优秀奖(三名);七位作者分获“生态颇洞杯”全国闪小说大赛一等奖、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优秀奖(三名);三位作者分获“美音自在溧阳”全国闪小说大赛二等奖(两名)、优秀奖;四位作者分获和平县廉洁小小说(闪小说、微小说)征文一等奖、首届西南闪小说“文虎”文学奖二等奖、“中银财富杯·传递爱”微小说征文大赛三等奖、全国第十二届“德孝杯”征文大赛特等奖。
湖南闪小说发展呈现区域性发展趋势,其中武陵作者群落、隆回作者群落、新晃侗族作者群落集群特征明显。二〇一八年,这些创作群落进一步发展壮大,特色更加鲜明。武陵区戴希的创作势头很猛,已经出版二十多部作品,在国内外产生了较大影响,在第十二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上,他被选为新一届的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副秘书长。新秀唐波清全年发表小小说近三百篇,近三十篇入选十数种作品集,荣获十余次小小说/闪小说大赛奖励,出版小小说集两部。荣获第十二届“德孝杯”征文大赛特等奖的《轮回》的情节很简单,父亲送儿时的“我”一辆脚踏三轮玩具车,父亲七十岁时,“我”送了一辆电动车,父亲骑着不亦乐乎,“父亲转十个圈,我就转十个圈;父亲转一百个圈,我就转一百个圈。”小说结尾很自然,父子转圈,我在一旁保护,正是我七岁骑木车时,父亲对“我”关爱的反转。关爱的轮回契合简单而意味深长的标题。该小说看似平淡如水,只有简笔画式的细节,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甚至也放弃欧·亨利式结尾,却浑然天成、圆润如玉、韵味无穷。
新晃侗族闪小说作者群始终保持强劲的创作势头,多位作者齐头并进、崭露头角。杨世英的闪小说,人物形象鲜明、构思精巧、内涵丰富,洋溢着浓郁的地域文化气息。《钟馗捉鬼图》中,领导家里挂着一幅画,内容为钟馗紧攥鬼的脖子,鬼微显透明的胸腔内隐约藏着一颗黑色扭曲的心,心上长着一只邪恶的灰白眼睛;原来是他妻子出于规谏目的,特意不画出脑袋,“我”被感染,“我是有事来的,但我一句都没说”。小说是典型的豹尾,出人意料又水到渠成。很多写作者冥思苦想有个好结尾,而其实只要将故事讲完,又有所升华、发人深省或留有余地,即可称为豹尾。新晃侗族闪小说作者群另一位重要干将吴继忠长期在基层文化站工作,写自己熟悉的东西,把地域文化有机融入到文字中,熟练使用侗族俗语、谚语、口头语和带有民族文化色彩的比喻。他全年共发表数十篇闪小说,获评二〇一八年度中国闪小说十大新锐作家,《那年花事》《娘的莲花》《母亲的嫁衣》分获福建“重宇杯”优秀奖、“颇洞生态杯”全国闪小说大赛优秀奖、二〇一八年“庄子道酒业杯”中国闪小说总冠军大赛季军。《土地有声》的情节就像诗一样展开,细节像弯弯的河水流过险滩,技巧和故事都变得次要,或者说是隐藏的、自然而然的。然而,因为有了寂静的山野和颇有人类远古童年遗风的“榜爷山庄”,有了历史人物榜爷吹过的树皮长号,有了市级非遗传承人要守老那方空巢土地,小说就有了味道。也许,闪小说要的不是奇特故事,而是一种特殊味道。
刊发闪小说的报刊阵地在二〇一八年继续扩大,《小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大字版)》等刊物开设闪小说专栏和《香港文学》推出闪小说专辑格外引人注目,湖南作者借势大展身手,几乎没有缺席过任何一件闪小说大事、好事。湖南境内的发表阵地持续增多,层次不一、多种多样、遍地开花,有《湘江文艺》《边城晚报》《常德民生报》等公开发行报刊,有《湘乡文学》《华文小小说》《望云峰》等大批内刊,有红网,还有大量的微信公众号、自媒体。秦俑一直在小小说(含闪小说,下同)文体里耕耘,创作、评论齐头并进,其主编的《小小说选刊》在二〇一八年增加了微型小说的刊发版面。二〇一八年一月,湖南籍评论家、作家牵头成立深圳闪小说创研基地,除了举办多场闪小说活动,还坚持不懈团结大批作者,特别是底层作者和写手,其中旅居广东的湘籍作者有十余位。湖南武陵区和《小说选刊》杂志社联合在《小说选刊》杂志上推出“‘善德武陵杯·全国微小说精品”专栏,从全国公开发表的五万多篇微小说中精心遴选,共转载“善德武陵”微小说精品一百三十三篇,后组织权威专家严格评选,又评出二十篇获奖作品。专家认为,二〇一八年的“善德武陵”杯·全国微小说精品奖获奖作品在人物描写、情节设置和故事创意等方面比往届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
二〇一八年,多位湖南籍学者、专家参与了对闪小说的研究。草根评论家谢端平在《文艺论坛》《文学报》《吴地文化·闪小说》《打工文学》等报刊发表多篇评论,不仅肯定闪小说创作成绩,也分析存在的问题,指出突破和改进的途径,引起闪小说界的热烈反响。龙钢华教授从事微型小说研究二十余年,获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四十年(一九七八—二〇一八)贡献奖,专著《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综论》对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创作进行了一次综合检阅,探讨了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的生发机制、群体概貌、美学价值。邵阳学院文学院教师潘熹也关注闪小说现象,在《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二〇一八年第二期发表《新世纪东南亚华文闪小说的话语指向与叙事策略》。另外,尹翔学等多位闪小说作者也撰写评论文章,成为推动闪小说创作的建设性力量。
问题
经历二〇一七年十年磨一剑的欢庆,多位热心推广闪小说的作家、评论家对闪小说进行把脉,诊断出十数种“病”,比较典型的有十二“病”。
“病”一为矫情,评价任何作品都只叫好,缺乏真诚的批评讨论,缺乏应有的意见交流,缺乏基本的是非标准。某些闪小说批评文章好像表扬稿、赞美诗一样,把评论对象吹嘘得仿佛是楷模一般,无一败笔。
“病”二为浮躁,缺乏精品意识,缺乏突破意識,求数量不求质量;缺乏批判精神,自恋倾向日增,甚至出现近亲繁殖,抱团拉票现象。
“病”三为沾沾自喜,才写几篇所谓“精华”作品,便到处张扬发表过多少作品,获得过什么大奖,被名家如何称赞,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容不得反面意见,更容不得不被“加精”,甚至自己获不了奖反说评委不公;唯发表论,唯点击量论,唯比赛场数论,唯独不论刊登(报刊、选刊或比赛平台)的档次和实际受众人数,唯独不论作品的思想价值、真实影响和文学生命力。
此三“病”可以说是湖南闪小说研究和推广中的三个典型问题。目前,闪小说创作并不缺作者和作品,缺的是能够指导创作的深入研究。正如程思良分析:“闪小说的繁荣与发展,既离不开广大闪小说作者对‘精湛化写作的孜孜追求,也需要专家学者从创作规律与技法等方面予以总结、提炼,引导创作走向更高的境界。唯其如此,在‘轻文明与‘微时代里应运而生的闪小说,才能远举高飞。”湖南籍闪小说作者大多积极推动闪小说上升为一种文体,大多积极组织或参加各类活动,也大多兼写评论。然而他们身上带有明显的“匪气”,具体表现有三,一是对自己的作品过多宣传,部分作者在圈内混了点名气,即以“开山鼻祖”自居;不愿意与别人探讨,回避各类问题,却乐意互相吹捧。二是对别人的作品过多夸奖,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批评;划地为圈,对同一圈子里的文友掌声不断,对圈外的文学创作则视而不见。其实,这种对自己和圈内文友的“自信”正是不自信的表现,圈子里热烈反衬出圈子外清冷。三是虽然创作很热,但湖南闪小说委员会一年来只举办过一场活动(年会),与其他省份相比显得冷清,而且有一定规模的活动大多分散在县区或镇的层面,这被闪小说作者戏称为“在冷与热的矛盾中行进”。
闪小说创作的“病”四为皮厚,说了半天才扯到故事核处,空间几乎用尽,只好草草结束。“病”五为单薄,少曲折、不厚实、直白。“病”六为老套,立意不新、手法陈旧,重复别人或者重复自己。“病”七为失真,不符合生活真实。“病”八为晦涩,在情节设计、人物塑造、行文用语等诸方面非常注意设伏下套,呈奇斗巧,希望以此获得陌生化写作效果,留住读者目光,结果常事与愿违,往往陷于晦涩难懂的泥沼。“病”九为同质化,重复自己写作风格的定式,模仿别人定式化的写作风格,批量生产着千篇一面的作品——题材虽然不同,味道却很类似。“病”十为追求奇异,通常的说法是,闪小说要撷取生活中的一朵小浪花,抓取一个小镜头,或者是抓住生活中某一“闪光点”做文章。这说法本没有错,但如果一味追求“闪光点”,创作就可能程式化、造作化,甚至流于段子化、碎片化。“病”十一为故事化,时下的闪小说较多琢磨故事,而忽视自己的“声音”(特色),在形式和语言方面缺乏执着的追求。事实上,很多作者也将段子、笑话、幽默、谜语等当成闪小说,从而矮化了闪小说的文学性。“病”十二为太重技巧,很多作者起点并不高,喜欢用传统的起承转合的手法来写,把事件交代得清清楚楚,因而用了过多的文字去叙述,反而把“闪”的意蕴给掩盖了。
此九“病”正是湖南闪小说创作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可以说,湖南闪小说代表了中国闪小说创作成就,也吸纳了全部不足和缺点。闪小说创作看似门槛很低,但进入容易,写好实在太难,持续写好则难上加难。有时太过于雕琢,或太在意文体,一些名家也会出败笔,而闪小说作者们却奉为圭臬。《2014中国闪小说年度佳作》中的作品曾被指出存在三个问题。问题一是所呈现的闪小说创作整体水平,无论语言风格还是叙事风格都显现出文学性较差的特点,几乎没有文体意识可言,使得闪小说的写作缺乏一个开阔的上升空间,而只能滞留在娱乐大众的阶段。问题二是对现实对人性的反映仍停留在肤浅、表象的层面,作品中所运用的幽默讽刺等手法都缺乏力度,缺乏对现实的深刻认识,不能引人思考或回味。问题三是为了追求作品的趣味性,很多作者明显抱着一种哗众取宠的“段子手”心态,虽然吸引了读者的眼球,但由于自身的浅薄,所写的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小说作品,称为“长段子”更合适。时至今日,很多湖南籍闪小说作者并未有效解决这三个问题,因此一直在低水平上徘徊,生产着劣质的、幼稚的作品,部分作者在经过多年实践后还产生迷茫心理,放弃了闪小说创作。
什么样的闪小说才是好小说?如何写好闪小说?刊发在《吴地文化·闪小说》“名家构筑”栏的两位湖南籍作家的创作感言可以给出答案。秦俑说:“首先就得保证它是‘小说,有‘小说性。我理想中的闪小说,不能是一‘闪就没有了——虽然它只是轻轻的一‘闪,最好能成为永恒,甚至铸就经典,这就需要有无穷尽的文学表达能力,有非凡的想象力,有情怀,有爱。”(刊二〇一七年第三期)戴希说:“选好一个点、一个侧面、一个人物、一个故事,把它写深、写透、写活,当然还好读、耐读,这样的闪小说,我以为,就是好的闪小说。”(刊二〇一六年第二期)有无穷尽的文学表达能力,有非凡的想象力,是作者的写作素质(能力),有情怀,有爱,指作者的思想素质(境界)。而选好一个点、一个侧面、一个人物、一个故事,把它写深、写透、写活,则是写作方法,需要勤学苦练才能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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