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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面·谜底

时间:2023/11/9 作者: 湖南文学 热度: 11449
谢宗玉

  殷墟下的殉葬奴

  在鲁院学习时,学校曾组织我们去河南参观殷墟。看着墓穴中、祭台下、屋基底触目惊心的白骨,即便过去了三千年,我们的脔心仍被什么揪得紧紧的。听讲解员介绍,这些都是殉葬的奴隶,同学们更是感慨万千,痛骂万恶的奴隶社会、残酷的等级制度、愚昩的殉葬习俗。恨不得可以直接穿越过去,掀起一场洗旧涤非的革命风暴。

  我只能笑笑。这些年看人类学方面的书多了,我常常会有一些奇怪的论调。对殷墟下的这堆白骨,我也有不同想法,只是不愿与同学起口角,所以没有当即发表愚见。

  对中国的历史,我没有太深研究,但我比较赞同一个观点,就是中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奴隶制时代。不像古印度,等级森严,奴隶也能一代一代,繁衍生息,如果你不幸有了奴隶的姓氏,那么你的子孙只能是奴隶。

  中国的奴隶更多的是战俘、叛乱分子,也有违法乱纪分子。互相为了争地盘,抢财富,打一仗,你俘虏了我若干人,我俘虏了你若干人,放回去,不甘心。关起来,又没那么多吃的。怎么办?就只能做奴隶了,或者干脆杀掉了事。

  可这种直裸裸的杀奴行为,对亲历者的心灵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伤害。今天我们部落可以这么杀人,明天别的部落把我们俘虏去了,也可以这么杀我们。而部落外围又没有高高的城墙和宽宽的水域围护,只要防范不力,被攻破的几率是非常大的。可以说,部落里的每个人都活在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中。梦中接连不断的惊悸和噩梦,正是心灵受伤的明证。

  如果整个部落都被占领,这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战俘,成群结队,简直跟蚂蚁上树没区别。因为不是为自己劳动,这班人干活自然不会那么麻利,甚至会消极怠工,而那时的生产力本来就低下,奴隶并没有多少剩余价值,甚至连自己都可能无法养活。

  更要命的是,被圈在一起的奴隶,男男女女,只能以生育为乐,繁殖速度快得惊人,甚至比他们的主人更快。而冷兵器时代,一个人的有效看管能力又非常有限。比如说,现在我们把一群人圈在一个地方干活,架上机关枪,一个人就可以看管住好几百人。而那时是用长矛看管人,一个有长矛的人,能看住三四个无武器的奴隶就不错了。随着奴隶的人口膨胀,很可能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一场暴动就把身份全部颠倒过来。

  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问题是,同类无故杀害同类,对心灵的伤害,比人类杀动物要深重得多。依我看,殉葬习俗,就是在这种情境下诞生的。

  当时的巫师,在那时的人们看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无所不知的牛人。这班牛人为了抚慰部落子民的心灵,让他们晚上不做那么多噩梦,便宣称:我们祭祀上天的时候需要人头人血,上天才会高兴,四时才会风调雨顺。我们祭祀大地的时候需要人头人血,大地才会高兴,全年才会物产丰收。我们建造新房需要在地基底下埋下活人,家庭才会兴旺。我们死后需要奴隶殉葬,在冥界才会有人继续服侍。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有多少奴隶要杀,就编织多少理由。这些理由一代代相传下去,便成了风俗。

  风俗是什么?风俗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行为习惯。一旦杀戮成了风俗,带给心灵的阴影就没有那么浓厚了。因为在人们看来,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说,不是先有殉葬习俗,人们才去杀人。而是有很多必须要杀的奴隶,才有了殉葬习俗。现在的人们把殉葬习俗恨得牙根痒痒,可对当时的人们来说,这种习俗却是一副抚慰心灵的药剂。

  习俗的形成,总是在行为事实之后。习俗的重点不在于要干什么,而在于为“干什么”寻找理由,让“干什么”变得顺理成章。不是我们要杀奴,而是因为杀奴是上天的需要、大地的需要、冥界的需要。被杀的奴隶,要么上天陪天仙去了,要么到四方陪山神水灵去了,要么到地下陪祖先去了,他们没有死,被灭的只是他们的肉体,他们的灵魂会得到永生。这么一牵强附会,目睹杀戮的心灵就安宁了。

  当初,部落没有军队,去攻击另一个部落时,几乎是倾巢出动。打赢了,就将对方的人马和财富全部掳走。只单单抢走财富可以吗?不可以。因为怕对方报复。怕的原因是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实力其实悬殊不大,之所以能打赢,除了准备充分和偷袭外,其他的因素都是偶然的。按巫师说法,就是上天在助我们一方。

  到后来,出现了青铜、铁器等金属,王国有了大量剩余财富,可以豢养军队了,这时打了胜仗,就不必将人全部掳走,只要打垮或灭掉对方的军队,问其首领服不服。首领俯首称臣了,就可以撤軍了,之后,隔段时间派几个喽啰到这里来巡察一下,一是催促他们按时交纳财物,二是不让他们暗蓄军队,就可以了。

  社会就这样进步了,奴隶制土崩瓦解,封建社会闪亮登场。这时,陪葬的习俗,不知不觉由“进步”的变成了愚昧的。以前杀奴,是因为怕奴隶威胁己方的安全。现在有军队保障,战败方也不再与己方朝夕相处,而是隔得老远,加上城池也逐渐修筑起来了,安全完全不是问题。而随着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一个人除了能养活自己,多少还有点剩余价值,劳动力一时成了非常宝贵的财富,这时如果还随意乱杀,就与王国集体利益最大化的精神相违背了。

  问题是,习俗一旦形成,会在人们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并形成一种反智性的思维逻辑,某些看不到社会巨变的巫师,反过来可能会把因当作果。

  某天早晨,某个巫师会疯子一样在广场上仰天长叹:“一定要有人头啊,祭祀如果没有人头,上天一定会惩罚我们的!”那时冥顽不化的他就可能失去做巫师的资格。惹得大王烦躁了,会说:“人头没有!献上你这颗猪头行不行?”他立马脖子一缩,噤若寒蝉。

  这时,新的巫师或各种新学派,便会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来。比如说,孔子的儒学就是雨后中的一棵大笋,他们会为人类的新行为,冠上新理由,并让这些理由,成为新习俗。其目的,还是为了让大变革时代中惶恐不安的众生,再度获得心灵的安宁。

  我不知我同学,还有那些历史和社会学家是否赞同我这一看法?

  时代对我们的要求

  我有一个亲戚,小学毕业后,去了广东一家染布厂。在随后的六年,他在不断重复一个动作,每隔三分钟,从快速转动的机床上,把一匹转好了的新布搬下来。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这个单调而枯燥的动作,没有让他发疯,反而让他赚了点小钱,在村里同龄人中率先盖了新房,娶了媳妇,生了孩子。

  又过了四年,因机缘巧合,加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张假文凭,他辗转居然进了一家跨国公司,搞售后服务。因做得不错,又三年,他被提拔为售后服务部的部门经理。

  让人唏嘘感慨的是,村里儿时的小伙伴中,有一个学霸,这时正好研究生毕业,找了三四个工作,都不满意。最后竟投到了他的门下。这事在村里可闹大了,學霸踌躇满志了十几年的老子,气得差点翻了白眼,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读了这么多年书,末了却跑去给一个小学毕业生做事,实在太丢人了。

  学霸没脸回村了。我这个亲戚过年时专访了一趟他父亲,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要觉得丢脸,现在找工作不比过去。我手下全是研究生,还有博士生。我只是比三伢子早进去几年,换作现在,我也进不去。那可是全球五百强呢。

  学霸的父亲弄明白“全球五百强”是怎么回事后,脸上又恢复了一些昔日的荣光。只是我想起自己苦读了这么多年,末了薪水竟不如他的零头,免不得要酸溜溜调侃他几句。他一脸温和,望着我笑:你们十年寒窗不假,可我在广东也不是睡大觉混过来的。整整六年,除了吃饭睡觉,每隔三分钟,就得重复一个动作。你想一下看,你能做到吗?

  我疑惑了:我是做不到,可重复这样单调的动作,除赚点工资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一脸沧桑地摇了摇头:正是这个工作,培养了我专注、敏捷、忍耐这三种钢铸般的品质。我若不专注,神思游离,又或者笨手笨脚,拖泥带水,不能把布筒及时拽下来,机器就会卡壳停产,甚至会出大故障。而一天十二小时甚至更久的工作,也把我的忍耐力也磨到了极致。正是这三种品性,让我特别胜任现在的工作,让手下服服帖帖。而你们十年寒窗,不也是在磨这种品性吗?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着惊疑的眼睛看着他。十年寒窗,我们不是在学知识吗?我们学了那么多,背了那么多,演算了那么多,最后的功用,难道只等同他一个单调的动作?

  “不过,我以前也有个苦恼,上司是欧洲人,要求工作汇报,一定得用英文,我做不了,只好让下属代劳。现在好了,下载一个软件,我先写成中文,输进去,分分钟就转换成英文了。”他补充性地把我引以为傲的东西进一步无情抹杀。

  回头想想,中学或大学课本教给我的东西,对我现在工作和生活,的确没有太大的益补,能帮到我的那些学识,反而都是在课外学的。而既然我能在课外缺什么补什么,他又如何不能?

  现在我算明白了,为什么在知识爆炸的时代,还要让那些学生把仅有的几本课本读熟、读烂、读臭?而不是干脆把他们关进图书馆,任他们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或许相对那些我们自以为是的知识而言,这个社会更看重我们有别于猿猴的人格和品性?教育的第一目的或许不是为了让我们掌握更多的知识,而只是借功课来磨砺我们的意志、克服我们的毛躁、锻造我们的耐心、塑筑我们的严谨、铸就我们的细致?

  我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第一台电脑的诞生,应该是花了科学家几十年时光。但看使用说明书,绝大部分人只需半个小时,就会懂得如何开机关机、简单操作。

  这表明什么?表明这个社会根本不在意普通人学了多少知识,文明的奥秘,我们可以越来越不懂。但只要我们是这个时代的人,就丝毫不必担心由于自己太笨,而享受不了这个时代的文明成果。

  科技越发达,工作便越简单,这也是我这个亲戚单凭一个搬运动作,就可以盖房娶亲生子的原因。电脑的诞生,或许是几代科学家的心血。但不管是几代,这些科学家的数量是有限的。主要研发人员也许不超过一千人。但自有了电脑后,电脑的制作业、销售业以及售后服务业,就得需要几百万工人,甚至几千万工人和商人。这些工人依靠电脑谋生。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必拥有独立制造电脑的能力。他们只要分别在流水线上加固一个螺丝,焊接一条电路,安装一个晶体,一台台电脑就生产出来了。

  说到底,这些工人需要的水平,并不比使用者需要的水平高多少。他们只需要比使用者更敏捷、更耐心、更细致就可以了。因为使用者因操作不当导致死机,重新开机便是。而制造工人稍不留神,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可能导致一台电脑不能正常运转。而由于工序太多,纠错的时间或许比制造一台电脑的时间更长。如果流水线上这样的工人多了,工厂就等着倒闭吧。而不管工厂倒不倒闭,那些毛手毛脚、漫不经心的工人都得下岗喝西北风去。

  想想真可笑,当年在中学,我们一个个力争上游,冲刺满分,自以为这样就可以站在世界文明的巅峰,以后就可以横扫跟我们争夺饭碗和荣耀的一切“牛鬼蛇神”。特别是那些学霸,以为他们得了高分,就可以主宰世界了。其实,这算什么呢,社会只是在训练一群操作工人的必备素质而已。科技越发展,多数人的生存越不需要依靠智慧和学识,只需要一双熟练的手,以及一颗能对重复劳动习以为常的心就可以了。

  以前总觉得应试教育扼杀了人的天性,有万害而无一利,现在看来,正是应试教育为这个时代培养了千千万万严谨、细致、耐心的“生物机器人”。而一小撮勇立时代潮头的风云人物,以及各行各业的创新精英,也不是区区应试教育所能抹杀得了的,相反,他们所需要一丝不苟的品质只怕比工人要求更严苛。只有经过应试教育的淬火,他们才能成为真正推动社会进步的核心人物吧。其他万千学子,算是陪太子读书。

  这么看来,我们长大后所从事的工作,或许并不需要我们在读书时代那么起早贪黑地压榨自己的青春?也许只需花一半精力就能拥有足够的品性胜任现有的工作?

  那么,十年寒窗,如地狱般的煎熬,究竟是为什么?

  答案是,好工作太少,而人又太多。我们的拼搏,甚至可能会因过犹不及而扭曲心灵,弄得一身负能量,为的只是换取一张文凭,敲开窄门,淘汰他人。

  我那个小学毕业的亲戚,如今又“函授”了一张国内名牌大学的文凭。没有人知道,他一个小学毕业生怎么拿到那大学函授文凭的?也没有人知道那大学的函授学业是不是比染布厂六年更能培养一个人的能力?但大家都知道,那大学的牌子很硬,在职场上可以秒杀很多人。

  假如我也穿越了

  这几年,穿越小说红遍网络,写的人眉飞色舞,看的人热血沸腾。幸运的牛人,或在电击下、或在睡梦中、或在临死前,稀里糊涂就穿越到了古代。基于对现代文明的自信,我们都不要经脑袋想一下,就觉得随便怎么平庸的现代人,到了古代,都会成为超人。

  网络作家正是这么虚构的。牛人到了古代,仿佛把現代文明也一股脑拽了过去。主人公凭借超前的时空观念、超前的政治理念、超前的科学技术、超前的市场经验,超前的所有一切,撸起袖子,大展宏图,很快就在周边干得风生水起,一两年,就成了帝国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白衣之身,上可与皇帝称兄道弟,下则圈粉无数,整个帝国的青年男女,都把他(她)当作偶像、楷模、梦中情人。那红得发紫的架势,只把读者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真想有谁给自己一记闷棍,晕过去就到了古代。

  有时我也不免会做这样的梦,觉得自己比不过同时代那些贼精的人,但到了古代,一定大有用武之地。想想那个红颜无数、胜友如云的场面,激动得都不想活了。

  可是再往深处去想,我就发现,真回到古代,我不但不会花团锦簇,十里春风,反而会落得个细思极恐的悲惨结局。是的,我懂得很多知识,见过很多世面,会用很多科技产品,可是我靠什么谋生呢?

  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到了那边,我能造飞机吗?能造高楼吗?能造手枪吗?能选育杂交水稻吗?能生产化纤衣料吗?能发明并使用电吗?如果不事先得知自己就要穿越,临时找些资料抱个佛脚,我就连简单的火柴、肥皂都制造不出来。科技兴己,显然行不通。

  那么我能告诉那时的人们,现有的社会制度是不合理的,每个人都是平等自由的,都有参政议政的权力,皇帝是一个错误的职业,如果不选择社会主义,就应该选择资本主义?我是否还要亲自去皇宫一趟,帮皇帝设计一系列最适合社会运转的现代政治、经济、军事制度?如果我真有这种想法,根本到不了皇宫,就会被当作疯子乱棍打死。就算到了皇宫,皇帝信了我,可我那半桶水的现代理念,也很快就会因水土不服,而半途夭折。最后被控祸国殃民罪,我会被判车裂或凌迟。理念兴己,也是行不通的。

  那么,我能做个私塾先生吗?天哪,我这种古文底子,在古代连个秀才都考不起,还有我那笔鸡爪拓烂泥似的字迹,谁会聘我去做私教?看来我只能在那边写穿越小说了,写一个古人穿越到未来的所见所闻,对当时的人们来说,或许比《西游记》更有想象力?问题是,没有电脑,我真的能靠一支沾墨的毛笔写出一部小说来?就算能,在没有版税稿费的社会,这些文字能当饭吃?吴承恩肯定有别的职业,《西游记》不会给他带来半个铜板。看来知识兴己,也是无路可走。

  好吧,我就做一个普通农民。可我懂农耕时代的犁田耙田、选种育秧吗?上山砍柴遇到长蛇、黄蜂、野兽了,怎么办?我会土法子解蛇毒蜂毒吗?单凭手中的柴刀,我就能赶跑野兽吗?我不适合出门,只能待在家里,可我会用土机纺纱织布吗?会用土灶烧火做饭吗?做习惯了现代人,有电有气,一切都那么简洁轻便,真返回到古代,我会是方圆千里最笨手笨脚的那个人,就算务农,我都要从头学起。

  原来社会进步了,文明丰富了,科技发展了,生活精彩了,我们的谋生技能却越来越单一化了。科技让数以亿计的流水线上的工人,只要靠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换来足以活命的生存资源。比如说拧紧一个螺帽,焊接一段电路,按下一个开关,然后就万事大吉,剩下的事情,基本用薪水就可解决了。

  真相是,如果只为谋生,没有精神需求,文明越向前发展,绝大多数人越来越不用动脑筋了。同古代的人相比,我们反而变得越来越苍白、简单、扁平了。古代人想要活命,衣食住行,十八般“武艺”,得样样精通;而我们活命,只需要掌握庞大繁复文明的一小块碎片就可以了。

  真相是,古代人如果穿越到现代,稍加培训,就能如鱼得水,自食其力,最不济也能成为流水线上一名快乐的工人。而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反而艰难无比。最荒唐的,可能越是尖高端人才,越是寸步难行。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一个人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一件事情上去时,别的方面他就成了白痴。比如说,一个手机设计师,我们姑且认为他掌握了手机制造的全部工序,可就算是这样的牛人,到了古代,他也制造不出一台手机来。而一旦他掌握的唯一知识失效了,他肯定比一般普通人活得更苦逼百倍。

  真相是,一去不复返的农耕时代,才是个体最自由的时光,草屋八九间,薄田十余亩,就凭自己一个人或一家人,就可以把日子过得悠然自得,酣畅淋漓。反是现在不行了,文明需要人类必须抱团才能发展,个体的人越来越不能各行其是了。人类已经像一个蚁穴,一个蜂巢,彼此谁也离不开谁,每个人都是残缺不全的,合成一起,才构成一个整体;合在一起,才是有意义的。每个人都只是文明这个庞然大物上的一根纤毫,所谓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放飞之心灵,只是数据时代前的昙花一现,现在已如空中楼阁,越来越遥不可及了。单个的人,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信息,一个数据链了。

  这么一个被文明“烟熏火燎”过了的异种,都不能自成一体了,居然还想返回古代,去大放光彩,岂不是做梦?

  要我说,最靠谱的穿越剧,得数《步步惊心》。作者把女主人公巧妙穿越到皇宫。古代也只有皇宫这样分工严格、合作紧密的地方,才与现代社会略有一比。女主人公可以什么也不会做,只凭着高贵出身和美丽的皮囊,与几个皇子谈谈爱说说情,就可以过上优渥的生活。

  警惕人类集体出局

  前段,针对“低端人口”,网上很是热闹了一阵。政府相关人员和时评人各执一词,吵得厉害。吵到后来,反而把事情的起因给忘了。起因是什么?起因是北京市某地一群打工者正在被清查。但网上争论的重点最后却落到“低端人口”是不是一个侮辱性词?这次清查行动是不是在驱逐“低端人口”?

  “低端人口”,其实并非一个新词,早很多年就出现了,指的是低端产业从业人员。低端产业则是说那些传统原材料生产,工业初级加工品制造行业。如果不是过度敏感,故意曲解,这个词真的无关荣辱,它只是个中性名词而已。

  而这种清查行动,早些年其实一直在进行,只是没把它与“低端人口”挂上钩,所以没有这次赚人眼球。网民对它充满本能的怀疑和警惕是对的,但警惕的方向却错了。或者说,就算警惕了,也无济于事。表面上看,这只是政府某个部门的行为,其实际上,却是科学文明驱逐人类的一个开始。

  这话说得有些悬乎,且听我稍加剖析。

  我有一个观点,就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一个为人类集体利益最大化服务的工具。从西方文艺复兴到资产阶级革命,他们所运用的理论武器,同样是为人类集体利益最大化服务的。所谓天赋人权啦,人生而平等自由啦,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啦……之所以要倡导这些理念,就是想把个体的人从中世纪黑暗的神权君权中解脱出来,发挥个体最大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在追逐个人幸福的同时,推动社会大跨步地向前,让资本的大河尽快爆满。而那时,天宽地阔,个体的人带着先进的机器,开向无垠的殖民地,无论怎么奋斗拼搏,穷尽一生,都不会觉得舞台太窄,空间太小。那种自己命运自己主宰的感觉真是好到爆,跟“天赋人权”的理念正是斗榫合缝,相辅相成。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理念虽然美好,却没有完全实现,人类也做不到彻底的平等自由。老天也没有义务要降“人权”于大地。人类同大自然万物一样,只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或许,以前的历史,千万普通民众的确发挥过巨大作用,但当科学发展到信息时代、数据时代后,草根的作用便越来越小了,一小撮精英在我们看不见的前沿,正推动社会,滚滚向前。而我们只需跟在后面,遵从规则,把自己塞进文明这架庞大的机器中,做好一个简单的角色,就可保一生衣食无忧。

  小小螺丝钉,这个观念曾一度深入人心,也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地方。螺丝虽小,但再大的机器也不可缺少,一旦坏了,再大的机器也运转不了。问题是,我们真能算作螺丝钉吗,而不是“巨无霸”上一羽可有可无的毫毛?除非我们集体突然消失,否则随便少一些毫羽,对那“怪兽”又有什么影响呢?

  更何况,当科学把我们越来越异化成物、异化成一个部件、一根螺丝、一片毫羽时,我们的心灵、人格、精神又将何处安放?换句话说,凭借心灵、人格和精神的光芒,我们还能对这个世界发挥多大的余热呢。“人民群众”已没有太多的发挥空间了,我们创造的财富,加在一起,都不如一小撮精英创新的科技所带来的附加值多。我们与科技,已隔着神仙与凡人的距离。

  并且,科技越进步,需要我们掌握的生存技能就会越少越简单。便利的工作和生活,让我们失去了足够的警惕:我们竟然逐渐沦为了被科技圈养的一群。我们只要会一些简单的操作,花少量的时间,就可以过上富裕生活。我们全然不明白,科技将我们工作变得越简单,我们便越有被代换的危险。

  北京这次的清查行动,其实就是科技文明对已被机器代替的工人亮起了红灯。连谋生的技能都被替代了,个体已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这时候,我们还跟谁去提“天赋人权”“人生而平等自由”去?很显然,崭新社会需要新的理念来支撑,只是我们后知后觉罢了。

  现在还只是低端产业工种被机器替代,当越来越多的智能机器人被批量产生时,我们现有的工种,都将可能被替代。而当机器人能够依靠自己的智慧,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发明创造,去“武装”这个世界时,整个人类都要被替代。

  当所有人对推动社会进步毫无用处时,当所有人只能仰视机器人的鼻息混吃等死时,就算机器人不发动消除人类行动,我们活着还有任何意义吗?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坚守自己的心灵、人格和精神?到那时,我们还敢宣称人是万物之灵吗?

  套用马丁·尼莫拉牧师那段引人深思的话 ,我们也可以这么说,当科技驱逼制造业人员时,我们在充当帮凶;当科技驱逼服务业人员时,我们仍会麻木不仁。那么,科技再去驱逼管理业人员、代替创新发明业人员时,就算我们能幡然醒悟,恐怕也为时已晚。

  当然,我们不是要与科技决裂,我们已经离不开它了,但在可怕的预测到来之前,我们应该可以找一条规避悲剧之途:我们不要靠低保救济生活,不要被分批代替,我们要在任何时候都感觉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每一个人仍然能靠自己的拼搏去拥有进退自如的生活,去彰显自己的人格和精神力量,去把那个大写的人字,重新树立在天地之间!

  写《未来简史》的尤瓦尔给的出路是:从直立人到智人,这是人类的进化,现在,该是我们靠生物工程和电子芯片,进化到“智神”的时候了,让我们的体能和智力永远不落后于最先進的机器人,并且还可以长生不老。

  这也许是行得通的,但显然,进级的只能是极少数财阀强权的老大和他们的家人。绝大多数人都将会像过时产品一样被淘汰湮灭,剩下的,会被新“智神”当作家兽宠物圈养。

  天赋人权也许是真的,但只会赋予实力差不多的人。一旦平衡被打破,并且天差地别,天只会选择赋予强者人权,就像现在天赋予我们智人人权,而不是赋予猿猴和猩猩。

  责任编辑:赵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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