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篇(六)
西方学者认为,儒家主要关注三件事:教育、礼仪和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给双方带来的实际好处。教育的重要性在于,通过学习经典,每个人都可以效法古代的正人君子,在言行上无疵;礼仪的重要性在于每个人都可以通过一整套美好的行为习惯继承古人,在言行上无瑕;而上下级有区分,在言行上就会无误。这中间,“教育”是排在第一位的,人从生到死,一直都是在学习中度过的,是终身学习,是学习型人生。
那么,儒家的“学为先”,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首先,“学为先”,是学习做人,学习怎样与人处理好关系,而不一定局限于专业知识和技能。因为要做事先做人,所以孔子的弟子子夏这样讲过:“对妻子,重品德,不重容貌;侍奉父母,尽心尽力;侍奉国君,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同朋友交往,说话诚实守信。这种人,虽没有学习过,我一定说他已经学习过了。”(见《论语·学而》)
正因为学习首先是学与人打交道,所以,在孔子看来,不学习有六大坏处。孔子说:“爱仁德不爱学问,就会被人愚弄;爱耍聪明不爱学问,就放荡而没有基础;爱诚实而不爱学问,就会被人利用而害了自己;爱直率却不爱学问,说话就尖刻刺痛人;爱勇敢却不爱学问,就会捣乱闯祸;爱刚强而不爱学问,就会胆大妄为。”(见《论语·阳货》)
其次,“学为先”,既要向书本学,又要向他人学,还要学以致用。
学习的对象绝不能只是书本,更要向人学,包括成功的人和失败的人。在《论语·学而》里,孔子开宗明义就讲:“学了,然后按一定的时间去复习它,不也高兴么?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处来,不也快乐么?人家不了解我,我却不怨恨,不也是君子么?”前一句说做事,强调要学以致用;后两句说做人,强调要与人打交道,要跟人学,一个人如果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而没有朋友,那么最终还是孤陋寡闻(见《论语·学记》)。很多人一起走,其中一定有能做我老师的。比我优秀的,我要学习他的优点和长处;不如我的,我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要让他犯过的错误在我的身上重演(见《论语·述而》)。所以,在进行激励教育的同时,可以多些警示教育和危机教育。因为痛苦的经历,往往比快乐的经历更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儒家不反对犯错误,只要改了就是好的,犯了错误不需要找借口。犯了错误而不改正,那才是真正的错误。孔子说他一辈子最担忧的事情有四个:第一是不培养品德;第二是不讲习学问;第三是听到义在那里,却不能亲身赴之;第四是不改正缺点(见《论语·述而》)。因此,孔子提倡自我批评,孔子的弟子子夏说过:“只有小人对于错误才加以掩饰。”(见《论语·子张》)孔子甚至感叹:“我没见过明知有错而能自我批评的人。”(见《论语·公冶长》)孔子的弟子子贡提醒大家:对于自己所犯的错误也应该有君子风度。首先,要正视它,不要回避遮掩。犯了错误,好比日食月食,大家都看得见,遮是遮不住的,只要改了,大家都会佩服。关键是不能犯两次同样的错误(见《论语·子张》)。这就是领导者的示范作用,也是一种品德,领导者用此类道德来治國理政,自己便会像北极星一样,所有的星辰都环绕着它(见《论语·为政》)。孔子赞美自己的得意门生颜回最大的两个优点就是:“不把怒气转移到别人身上,不犯两次同样的错误。”(见《论语·雍也》)孔子的人生四忧是:品德不培养,对学问不钻研,听到好人好事不能跟着做,犯了错误不能及时改正(见《论语·述而》)。孔子说有一种人,不了解情况就贸然行事,但他不会这样做的。孔子本人多学,多听,多看,把好的经验牢记在心(见《论语·述而》)。曾国藩在日记中这样写道:“人有善,则取以益我;我有善,则取以益人。连环相生。”
第三,“学为先”,就是要边学习,边反思,边创新实践。
在先秦,最强调学习的可能要算儒家了,儒家的重要典籍《礼记·中庸》非常看重学习、思考、鉴别、实践。原文说:“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在孔子的弟子里面,子夏是个优秀的学生,也是个学者。他说自己:“每天知道所未知的,每月复习所掌握的,这就是好学了。”(见《论语·子张》)在儒家看来,广泛学习,坚守自己的志趣,恳切发问,多考虑当前的问题,仁德就在中间了(见《论语·子张》)。而坚守正是君子与非君子的区别。孔子说:“只是学习,却不思考,就会迷惑;只是思考,却不读书,就会精神疲倦而无所得。”(见《论语·为政》)孔子曾经这样剖析自己:“我曾经一整天不吃饭,一整夜不睡觉,用来思考问题,其实我做错了,不如多学习有关知识。”(见《论语·卫灵公》)
第四,“学为先”,就是要活到老学到老,学到老用到老,也就是要有终身学习的理念。
说得更具体点,就是要无时、无处、无人不学。有一次,卫国的公孙朝向子贡发问:“孔仲尼的学问是从哪里学来的?”子贡回答:“周文王和周武王的大道,没有随着他们的死亡而被埋在地下,仍然在人间流传着。有大才大德的人记得那些大的方面,没有大才大德的人还记得那些细小的方面,没有人丝毫不受文王和武王大道的影响。我的老师没有什么不学习,而且又哪里有固定的老师呢!”(见《论语·卫灵公》)在儒家看来,世间所有的人都有我学习和借鉴的地方,所以必须不耻下问。有一次,孔子到了周公庙,每件事情都发问,有人便说:“谁说叔梁纥的这个儿子懂得礼呢?他到了大庙,每件事情都要向人请教。”孔子听到这话说:“这正是礼啊。”(见《论语·八佾》)《论语》里还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问孔子:“孔文子”为什么死后被赐予‘文的称号呢?”孔子说:“此人聪敏好学啊,有勇气向地位和德才都不如自己的人请教,不认为那是件丢人的事儿,所以称他为‘文。”(见《论语·公冶长》)孔子的高足子夏叮嘱当时各级各类官员:“做官了,有余力便去学习;学习了,有余力便去做官。”(见《论语·子张》)在孔子看来,学习如同赛跑,唯恐赶不上,赶上了,又怕被超越(见《论语·泰伯》)。
在儒家看来,学习的内容有很多,比如不要在吃住方面贪图安逸,要谨言慎行,要向有道的人学习,不断地充实和修正自己(见《论语·学而》)。孔子认为君子不稳重就不会有威严,学习就不会稳固。这其中的“稳重”很重要,这是一个官员最重要的素质。道家的老子也很看重这一点,他说:“重是轻的根本,静是动的宗主。所以,君子行军时整日不离开辎重,途中虽然有佳境美景,也超然不为所动。作为万乘之国的君主,怎么能够追求一身的快乐而把天下看轻了呢?轻率而不稳重,就失去了根本;躁动而无静止,就失去了宗主。”(见《老子》第二十六章)
在此基础上,孔子提倡领导者一定要内外兼修、文质彬彬,也就是说,既要有美好的品德——质,又要有良好的礼节、气质和风度——文。即做一个腹有诗书、风度儒雅的领导。
孔子说一个领导者、一个有修养的人应该注意:如果朴实多于文采,就未免粗野;如果文采多于朴实,又未免轻浮。文采和朴实,配合得当,这才是君子(见《论语·雍也》)。用儒家的原话讲,就是“文质彬彬”。“文质彬彬”中的“文”,包括的范围很广,指一个人的综合素质,既指礼节、气质、风度,也包括文学、艺术诸方面素养。卫国有一位名叫棘子成的行政官员问孔子的学生子贡:“一个有道德修养的领导者只要有好的本质就够了,要那些文采、那些仪节、那些形式干什么?”子贡说:“您这样说就完全错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质和文采,是同等重要的。这就好比您将虎豹和犬羊两类兽皮上美丽的毛拔去,那这两类皮革就没有什么区别了。”(见《论语·颜渊》)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所以孔子非常强调学习,包括文化课的学习。《论语·季氏》里记载了孔子给自己的儿子布置的两门家庭作业,一门是《诗经》,一门是礼仪。孔子的原话是:“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为什么要学习《诗经》?因为,在当时,《诗经》可以培养人的联想力,提高观察力,锻炼合群力,还可以提高规劝能力,对侍奉父母以及与上级领导沟通相处也有帮助,而且还可以作为识字课本来读(见《论語·阳货》)。
孔子提醒领导者,您要做一个好领导么?还是要讲文化品位的,特别是懂点高雅艺术,这是有好处的。孔子说有三种现象最可恨:紫色夺去大红色的正统地位,靡靡之音破坏了典雅音乐的主流色彩,强嘴利舌影响国家的正常风气(见《论语·阳货》)。有一次孔子的得意门生问老师怎样当一个领导者,孔子说:“用夏朝的历法,坐殷朝的车子,戴周王朝的礼帽,音乐要用《韶》和《武》这样的高雅曲调,要丢掉郑国的乐曲,斥退和远离奸佞之人。因为郑国的乐曲是靡靡之音,格调低下淫秽,而奸佞之人则是非常危险的。”(见《论语·卫灵公》)孔子的弟子曾参也曾说过:“君子以文章学问来聚会朋友,用朋友来帮助自己培养仁德。”(见《论
语·颜渊》)
通过以上叙述,孔子心目中完美的领导者形象出炉了,即智慧、不贪、勇敢、多才多艺、懂得礼乐。看到利益要考虑该不该得,每天不忘记自己对他人许下的承诺。
学习的重要性,还可以从中国历史上两位传奇帝王身上体现
出来。
一位是刘邦。他临终前写下《手敕太子书》,说自己平生没读过多少书,因此文辞不大工整,但还算能够表达自己的思想。现在看太子你写的东西,竟还不如我,所以你应当勤奋学习,公文应该自己写,不要让别人代笔。
另一位是唐太宗。唐太宗曾对中书令岑文本说:“人虽然有一定的天赋,但是必须博学才能有所成就。就好比蜃的本性含有水,但是要见到月光才能够吐水;木的本性含有火,但要靠燧石敲打才能够着火。人虽然有灵气,但是要通过学习才能够得到完善。所以历史上有苏秦刺股读书、董仲舒放下帷帐讲学的美谈。不读书,就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岑文本也深有同感地回答:“人的本性都很接近,但是情趣千差万别,必须用学习来提高修养。《礼记》说:‘玉石不经雕琢就不会成为器具,人不学习就不懂得道理,所以古人以勤于学习为美德。”
(选自《国学中的领导智慧》,光明日报出版社。有删改)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