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外孙女爱上了《西游记》,而且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吃饭时,她一定要把那只播放着“侃叔讲故事”的收音机放在旁边,睡觉时也一定要边听边睡,直到睡着为止,有时半夜起来小便后,也吵着要听,不听就没法重新入睡。有时,她在做手工、搭积木或玩游戏,以为她没听,悄悄地把收音机关掉了,她立即就会提出抗议:“我要听的,我要听的!”你不得不重新开启。有些故事,她至少听了十遍甚至二十遍,可她还是要听,边听边学样,边模仿。她说自己是观世音菩萨。听的结果,就是对故事中的情节和人物非常熟悉,什么哪吒、红孩儿、托塔李天王、东海龙王的来龙去脉都清楚。这样,我就常常要她讲给我们听,她呢,好多故事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听着,讲着,自然就会提出一些问题:唐僧为什么要去取经呀?为什么孙悟空会变,唐僧不会变?神仙和妖怪都会变,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等等,许多问题,我常常被问倒。
其实,我对《西游记》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比较清晰的只有“三打白骨精”了。回想一下,我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末期读的《西游记》,差不多有四十年了。为了避免糊弄外孙女,今年暑假,我花了一个月时间,仔仔细细地重新阅读了一遍。这次阅读,使我对小说中的人物有了新的认识,特别是对唐僧。
在《西游记》的四个主要角色中,最被公众看好的是孙悟空和猪八戒。孙悟空火眼金睛、神通广大,总是战无不胜;猪八戒虽嘴馋贪色,但憨厚朴实、有趣可爱,是天神中的凡人;至于师父唐僧,普遍不被喜爱,主要是他人妖不分、是非颠倒,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总是正襟危坐,但动不动就哭鼻子、掉眼泪。大众的这一认识,也许是受“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情节的影响。其实,仔细阅读全书,纵观他们十四年取经历程,可以发现,唐僧有一个非常突出的优秀品质,就是他的坚守,他磐石般的定力。
取经途中,他们所遭遇到的九九八十一次生死磨难中,不全是险些被害和被吃,有好多次,他们的磨难,是被权、利、色强烈诱惑。如果说被害被吃这些“正磨难”靠的是悟空等人的本领来战胜,那么,战胜诱惑这些“反磨难”靠的就是唐僧的定力了。面对诱惑,猪八戒是最经受不起的,他好几次想留下来入赘,好几次嚷嚷着分掉行李,各奔前程;孙悟空也有几次态度暧昧;而沙僧,大多是“跟跟派”,缺少主见。唐僧比三个徒弟受到的诱惑都大,因为他有更多获得权、利、色的机会和条件。然而,唐僧初心不变,始终不渝,没有动摇过一刻,也没有一丝杂念。在第二十三回《三藏不忘本,四圣试禅心》中,普贤、文殊等几位神仙故意设局,演化成惊艳绝伦的一母三女,并说有良田千顷,家资万贯,还主动提出要招四人为夫,一一配对,许诺“与舍下做个家长”。八戒闻得这般富贵和美色,“心痒难挠,坐在椅子上一似针戳屁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悟空洞察秋毫,已经看出其中的微妙;而三藏本来就是凡夫俗子,一点也没有觉察,他听到妇人的要求,“便似雷惊的孩子,雨淋的虾蟆,只是呆呆挣挣,翻白眼儿打仰”。对巨大财色之诱,唐僧只是害怕和担忧,一点欲望都没有。几度春秋之后,在西梁女国,经历了同样的诱惑。女国王那个主动,那个真诚,那个殷勤,简直无以复加,但唐僧拒绝的态度依然是非常坚决。《西游记》中还有这样一个情节:悟空在菩萨协助下,降伏了已经霸占乌鸡国三年的假国王狮子精,真国王的尸体由八戒从深井里驮出,悟空从太上老君那里讨来一粒还魂金丹,使国王起死回生。在金銮殿,国王哭哭啼啼,跪在阶心对唐僧道:“我已死三年,今蒙师父救我回生,怎么又敢妄自称尊?请那一位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在城外为民足矣。”三藏哪里肯受。后来,国王“又将镇国的宝贝、金银、献与师父酬恩。三藏分毫不受,只是倒换关文,催悟空等背马早行”。你看,面对一国之君的权力,面对镇国的宝贝,唐僧连想都没想,拒绝得那么果断。他的目的就是早早地取回大乘教法,不辱唐王使命。
在十四年的取经路上,唐僧得过一次病,那是在第八十一回。他“头悬脑胀,浑身皮骨皆疼”,可能是“半夜起来解手,不曾戴得帽子,想是风吹了”。此时,他最担心的仍然是不能完成使命,他嘱咐悟空找来笔墨,给唐王写信,要悟空送去。信的最后四句是:“僧病沉疴难进步,佛门深深接天门。有经无命空劳碌,启奏当今别遣人。”沉疴难愈之时,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取经,希望有人来继承大业。这里既有无奈和遗憾,也显现出他的赤诚与担当。
这个师徒四众的取经团队,应该说是最优组合。如果说除妖降魔靠的是孙悟空他们,那么,抱定信念,形成合力,则靠的是唐三藏这个领导核心。假如没有唐僧,这个取经团队不知早已散伙多少次了。玄奘在出发之前,对唐王发过这样的誓:“我这一去,定要捐躯努力,直到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经,誓不回国,永堕沉沦地狱。”这是他的最初承诺,也是他恪守始终的信条。正是因为唐僧的执着和坚持,最后才取回真经,也使得四众一一皈依释门。
从唐僧身上,共产党人是不是也可以获得这样的启示:只要不改初心,抱定信念,必定能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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