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
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
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
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
情欣新知欢,言咏遂赋诗。
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韩才。
衔戢知何谢①,冥报以相贻。
(《陶渊明集》)
注释:
a 衔戢(jí):敛藏于心,表示衷心感谢。
【品读】
说起陶潜,盖无人不仰慕其诗文。尤其田园诗,三五字句间,便可勾勒出一幅野花绕径、绿柳摇烟、桑竹垂荫、鸡鸣犬吠的淳朴乡景。或者,还有不少人非常羡慕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闲适又洒脱的日子。可是,我之于陶潜的感情里,心疼总比仰慕,更比羡慕多。尤每读此首《乞食》诗,更是如此。
要知道实际的躬耕生活,远非陶潜字墨间所描绘的那般花好月圆、风轻云淡。陶潜辞官谢印时,大约四十来岁,正值壮年,过起农耕日子,估计尚且能够应付。即如此,那也是无多少悠闲、超逸可言的。你想,他也得经风历雨,也得除草、割麦、拔豆秧,也得累得气喘吁吁,一抹一把大汗。年景好些,还好。若遇上年景不好,也得勒紧了裤腰带过活。况且,写《乞食》诗时的陶潜,已然是个老人,又多病。一旦遇上灾年,寒冬腊月、纸窗瓦屋、油灯昏焰里,披衣裹被围炉瑟瑟倒在其次,一家妇孺没得吃喝,才是大事。肚皮饿着,饥寒驱着,他怎么能不“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地去四处向别人借钱、借米。即便是这样的不堪,若走得慢了,说得不哀婉意切了,怕也都是轮不到他的。
可见,世人多见陶潜采菊东篱的悠然,却忽略他沿家乞食的窘迫与艰难。
苏东坡一向追慕景仰陶潜。他曾有语赞陶潜曰:“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叩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这话在我觉得,还是有点高姿态,有一味颂扬之意。
除此外,也有不少人为《乞食》一诗辩释,说诗中所言“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不过是陶潜去朋友家蹭了顿饭。如不是如此,怎会有“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而陶潜之所以要将此事写得那么惨兮兮,乃是文学中的一种渲染。如果非要这么说,那就更好理解了。既然其“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的窘迫是种文学渲染,那么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岂非也是种文学渲染了?!(杨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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