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书画大师米芾有洁癖。他出门做客,用银方斛泻水洗手,洗完后,双手拍击,直到水干,不肯用现成的手巾揩拭。洁癖很容易惹来麻烦。他任太常博士时,奉命到太庙主持祭礼,由于他嫌弃祭服上印染的水藻与火焰的图案显脏,将它们强行洗除,因此遭到罢官的严厉处分。米芾的洁癖不仅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和仕途,还影响到女儿的婚姻。他择婿时,有一位青年秀才姓段名拂,字去尘,米芾看到他的名字就欢喜,对家人说:“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米芾这样做,是不是比那位乱点鸳鸯谱的乔老爷更明智些?已不得而知。
米芾住在京城,喜欢穿唐装,戴高檐帽。其装扮乘坐轿子不方便,可是他有洁癖,不愿将高檐帽交给随从拿着,怕他们弄脏了。于是他就干脆揭去轿子的顶盖,坐在敞篷轿子里,露出帽尖。某日,在保康门外,米芾遇见了好友晁说之,后者见状大笑。米芾下轿握手问道:“晁四,你说我这副模样像什么?”晁说之回答:“我道你似鬼章。”两人拊掌绝倒,乐不可支。当时,朝廷在西边捕获了一位匪首,绰号鬼章,传送他入京的槛车,与米芾的敞篷轿子相似,晁说之以鬼章作比,正好挠中了米芾的
痒处。
米芾言行怪诞,常出人意表,因此被称为“米颠”。宋人周煇的笔记《清波杂志》中有个好段子:米芾回信,“写至‘芾再拜’,即放笔于案,整襟端下两拜”,毫不含糊。元祐七年(1092),苏东坡任扬州知州。某日,他召集十多位名士聚餐,米芾也在座。酒至半酣,米芾突然站起身来,对苏东坡说:“世人皆以芾为颠,愿质之子瞻。”米芾向苏东坡当面求证,就是希望苏东坡为他公开平反,可他没料到,苏东坡的回答是“吾从众”,意思是:我同意大家的看法。此语一出,满座
欢哗。
米芾出任涟水军使,迷恋当地的奇石,广为搜罗,细加评点,为此耽误了不少公事。巡察使杨杰去查办他,见面就批评道:“朝廷以一州数县托付给先生,倾力处理公务,犹恐有所疏漏,哪能整天把玩石头?”米芾也不辩解,从左袖中取出一块石头,形状嵌空玲珑,峰峦洞壑应有尽有,色泽清润之极。米芾举轻若重,对杨杰说:“如此奇石,焉能不爱?”杨杰不为所动,米芾就将石头收进左袖。他又取出一块奇石,叠嶂层峦,更为奇巧,也不说话,就放回左袖。最后,他取出一块奇石,尽得天工之巧妙,对杨杰说:“如此奇石,焉能不爱?”杨杰再也看不下去了,说:“非但先生爱之,我亦爱之!”话音未落,杨杰就从米芾手中夺走那块奇石,登车激尘而逝,不再问责。
米芾是丹青高手,他经常借别人的古画来临摹,然后将真本和赝本放在对方面前,请他自行选择。有一次,他临摹戴嵩的《牧牛图》,用摹本掉包了真本,画主并未觉察。但过了几天,经高人指点,画主跑来找米芾索要真本。米芾很奇怪,问道:“你如何分别真本和摹本?”画主回答:“真本上牛眼中有牧童的身影,摹本上没有。”
米芾遇到奇石,可以不要官;遇到奇字,甚至可以不要命。某日,蔡攸请米芾到船上来分享他的珍藏——晋人王衍的书法作品。米芾爱不释手,索性将卷轴揽入怀中,起身作势要投水自杀。蔡攸大惊,问道:“先生何故想不开?”米芾回答:“我平生的收藏中,未曾有过这样的极品,所以宁肯抱着它投水而死!”蔡攸不得已,只好忍痛割爱。
一个人夺朋友之爱易,夺皇帝之爱难,米芾就喜欢挑战难度。米芾任书学博士时,宋徽宗赵佶让他写一块大屏风。活儿干完了,米芾捧着那方御砚跪地请求:“此砚经臣濡染,皇上不宜再用,请陛下拿个主意。”话未明说,意思却挑穿了。徽宗大笑,将自己的这个恋物赏给了米芾。米芾高兴得手舞足蹈,谢恩出宫,也不管余墨渍污了袍袖。宋徽宗对宰相蔡京说:“人人背后都叫米芾为‘米颠’,真是名不虚传。”蔡京赶紧补充说明:“米芾的人品确实高尚,这样的奇士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米芾的趣事很多,绝对超过一本传记的容量。这样爱玩而又好玩的人,既是艺术家,也是老顽童,他徜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得到的是大充盈和大
快活。
(选自《长沙晚报》2015年11月10日,荐稿人:丁香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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