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
丝绸般的阳光是可以握住的
它不似冬天的凉,也不似夏天的烫
春天的阳光都是抚摸,都是亲吻
种子在破土,我看到
一只蝴蝶正抖动双翼
正试着飞起来
摆脱了冬天的小河开始回心转意
它流淌着自己的流淌
金牛山在上,金牛湖在下
中间是正在缓缓生长的春天
风吹着吹着就把山上的雪吹走了
而时间会越来越肥
春天的草都贴上去
帮着金牛山长大,长高
金牛湖也会长
等春雨无忧无虑地落下来
金牛湖就会长得胖一些
有一些多余的蓝
就会溢出来
而天空不会再长了
再长,天就更空了
空的连大山都会迷路
春天也会迷路
就会从腰间掏出更多的绿
撒出来
春天回来了
新修的栈道
正好迎接春天的到来
去年的那枚柿子
在饱经风霜之后仍挂在枝头
仿佛迎接新人的红灯笼
在停摆了一个冬天之后
河水开始了新的流淌
鸟儿的欢迎辞简单而又明亮
垂柳开始舞动衣袂,在春风的指挥下
有条不紊
清晨,太阳把光芒均匀地倾洒下来
便有数不清的温暖如丝绸般长满大地
立春立在金牛湖
阳光闪亮的刀片划开冰层
金牛湖四百亩的腹部便坦露出来
一大早垂柳便忙着梳妆
仿佛急着在二月把自己嫁出去
久违的波澜在鸟鸣的指引下
一波波拍打着堤岸
此刻,水的蓝超过了天的蓝
即便有几片白云掉落湖中
也没有把水搅混
春风肯定是用丝绸做的
拂在脸上,又柔又暖
真想摘下几片做成披风
在轻飘飘的时间里羽化成蝶
过不了几天
金牛山上的野花就会倾泻下来
把四百亩湖面彻底淹没
风霜
八十三岁的岳母走后
岳父的眼睛就开始迷茫起来
他常常一个人呆呆坐着,盯紧一处
仿佛要用目光挖掘出什么东西
他身体略往前倾
仿佛被记忆紧紧抓住
他的长寿眉也随即垂了下来
仿佛一把粘接在一起的盐粒
他不再与我侃侃而谈那些往事
也许他内心的触角再也勾不住了
而他满脸的褶皱里
分明蓄满了岁月的风声
我知道他需要把平静拉近一些
就像此刻春天的阳光
它正在轻轻抚摸玻璃
可这一百三十二平的房子
分明在把岁月慢慢放大
我宁愿他待在一间小房间里
平衡一下他的落寞
我不敢大声说话
我担心此刻他的孤独无处安放
他抬起头来,眼神仍然一片迷茫
我知道他的眼里藏着风霜
我也知道
他的眼里早已藏不住风霜
我一如既往地颂赞
正午,院子里挤满了阳光颗粒
它们在水泥地面上不停地跳跃
唯一的枣树伞盖漏下的阳光斑斑驳驳
微风让影子一寸寸移动
又一寸寸复原
小鸟仍在枝叶间争吵不休
有一只落下来
啄食着树下散乱的阳光
它们只生活在自己简单的世界里
感谢上苍
让我们埋在心中的梦不曾破碎
天空的白云,飞鸟
大地上的庄稼,昆虫
这些都是我熱爱着的世界
它们在天地之间遥相呼应
你看,这个世界仍生生不息
我们都是一群生活在时间边缘的人
用负重与毅力
一如既往地颂赞人间
春雨如尘
春雨不是用来听的
而是用来感觉的
比线还细的雨丝
是蜘蛛一点点弹出来的
没有风,雨丝缓缓下坠
地面上也不会溅起尘土
这么小的雨,却还是被月季感觉到了
它在枝头上一粒一粒醒来
还穿着羽绒服的麻雀
又蹦蹦跳跳地出来了
不知道它是在啄雨,还是在啄时间
每啄一下,便抬一次头
仿佛提前定好的闹钟
很喜欢在这样的雨中漫步
有时把柔软的雨丝撩起来
权当是你飘逸的长发
春雨如尘,不曾见到飘起
也不曾见到落下
雨水
雨水过后
就会有马匹从远方飞奔而来
它会带来盛水的云朵,以及种子
也会带来鲜花
青鸟,以及会讲话的昆虫
太阳会隐居几日,风是微微的
刚好撩动天空的衣袂
大地将会潮湿一阵子
握紧的手会暂时松开
月亮只在云彩后面窥探
河水肯定会涨一阵子,但不会溢出来
柳丝会比现在更绿一些
否则就会被春风驱赶
埋藏了一个冬天的种子就会借机把土层
扣开
把头伸出来
自然会安排好这一切
生命会有条不紊地
一一来到世上
当然有些也会走失,比如路边的那棵枯树
它把自己掏空之后便埋头倒了下去
雨水过后,许许多多的草就会替它站起来
站成一小片绿洲
竹林记
一条小路弯曲着走进竹林深处
我不够弯曲,所以
被竹林挡在了外面
在风中,竹子仿佛在重新排列
它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
仍容不下我
可我多么想做一根竹子呀
我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把自己掏空
期待着身上能抽出嫩绿的叶子
在风口
长成坚韧的样子
辽阔的湖水,仿佛照见了
我的虔诚
它平静得一句话也不说
堂吉诃德
我喊一声“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就会从书中走出来
同你躬身握手
全西班牙人都不会怀疑
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是十六世纪乐于幻想的塞万提斯
把你硬塞进一部小说之中
让你充当了一次伟大的骑士
于是你带着仆人满世界奔跑
你是西班牙真正的英雄
你异想天开地把一朵朵鲜花
插进荒漠之中
你用一条看不见的绳子,一次次
把现实与理想拉近
每拉近一次,你的浪漫主义
就不由自主地再浪漫一次
你骑着理想的骏马
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
你一次次把善良扶上马背
在夜里,你与骑士偷换了身份
你用执著把深陷在泥泞中的理想
一次次拯救出来……
合上书,堂吉诃德却睡下了
夜多么安静,请不要再去打扰
一颗勇士的灵魂
此刻他与大地
有着同样的宁静与辽阔
春天被风越吹越远
春天仿佛一只五彩斑斓的虫子
把最后的尾巴也悄悄地遁入土中
大地上长满了热气
大树把影子藏在阴凉处
不停地喘息
树上的花朵,在一场风雨中
纷纷落下
尚未消弭的香魂,一部分还给了泥土
一部分顺着河水流向远方
太阳在天上,仿佛在一口一口吮吸着
大地上的潮润
草地更加浓郁
远处的羊群在半山坡上悠闲地吃草
仿佛一朵朵白云从天空飘落下来
风轻轻吹着,草原缓缓匍匐下身子
整个春天
就是这么被一点点吹远的
有雨的季节
在有雨的季節
屋顶仿佛一张张锣
被雨滴不停地敲打着
只是我还未找出它的韵脚
更无法为之填一阕词
雨越下越大
看样子会牵着我的目光
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春天的雨肯定是柔的
它从一棵树的头部开始缠绕
直到洇湿它的脚踝
遥想多年之前的那一场雨
仿佛只是下给我们两个人的
它让一场相遇变成浪漫的旅行
幸好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为我们撑起了一小片晴空
而今紫红的桐花又落了一地
在如此美好的季节
不知你是否也在淋一场雨
就像此刻的我
发现每一朵桐花
都像极了你当年的青涩
作者简介:刘文邦,笔名笑生春风。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已出版诗集《摇曳岁月》《岁月有痕》两部。作品散见于《绿风》《诗选刊》《诗歌月刊》等刊。
(责任编辑 王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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