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在雨中飞速地行驶,这个庞然大物如她的成长轨迹一般,快得足够铲除一切旧事物,带她驶向迷茫和未知的空白。
她想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那个不知名的小镇。那个嵌在不知名角落的镇子,整日充斥着嘈杂与混乱的空气,油烟味,腥味,女人起腻的胭脂味,孩子的奶臭味,不时地咬噬她的鼻腔。她终于要逃遁了,她的生活总是要有点声色了。倏忽间,旁边传来孩子响亮的哭声与止不住的酸臭味,女人不耐烦地低骂,乘务员沉沉的脚步。她不禁摸到空气中飘着的那一缕焦灼的薄烟,她一吸气,那薄烟就径直往上窜,攫住了她的喉咙。
她突兀地忐忑起来,心惴惴地下沉。她想起走时全村耍戏般的围观,三姑六婆心嘴不一的祝语,儿时伙伴冷意的嘲讽,不间断地如帘子扑打在她脸上,一点点蚕食她,连带着耳边嗡嗡的闷响。她想自己浓重的乡音是否会被人嘲笑,她困窘的家境是否会被另眼相看,她害怕在无数孤寂的夜晚品尝愁绪的味道。
“囡囡,妈跟你咋说的记住了吗?要好好学習,别浪费钱,咱村就出了你这一个大学生……”母亲唠叨的絮语在她耳边萦绕。或许,还有以爱为名的咒语,将陪她度过四年,其恐怖在于,它并不索命,却用一种温和又不容抗拒的方式让人丧失抵抗的欲望,只能咆哮地接受一切,直到最后沉溺,或被时间消散。她看着母亲不断翻动的嘴唇,嗅着母亲身上长年累月积攒的油烟味,心里聚着担心。她觉得动车带她驶向的是幽黑的山谷,寂静得只剩下空旷的灵魂。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光与暗,爱与痛,悲与喜如此相近。
“囡囡,困了吗,睡一会儿,妈叫你。”点点头,她便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便随纷杂的雨声进入睡梦。朦胧间,她仿佛觉得母亲的低低细语贴着雨声传来,“她爸,要让囡囡好好的,好好的。”那双长久劳作的手轻触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仿佛要将她自己未有过的勇气传递于她的女儿。她不自觉地向她靠近,靠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母亲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拍着她,嗅着母亲身上的烟火味,直至陷入沉沉的睡眠。
或许这爱如同青色藤蔓上的白话,纵然错综复杂,却也如此明晰坦荡,如黑夜中的白烛微亮,如暗云中倾下的隙光,带着晦暗的勇气,带着哀痛的体己。
醒来时,下着微微的雨,湿漉漉的雾气蒙蔽着远处的会稽山,她想,不如让忐忑留在心中,等它酿出无限的憧憬。
正如林清玄先生所说:“一盘好的围棋要慢慢下。”
(作者系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汉语言师范2017级172班学生)(责任编辑 刘冬杨)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