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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母(修改篇)

时间:2007/11/11 作者: 刘沁 热度: 344904

  (一)
  
  她被小饭馆的老板娘炒鱿鱼了。其实,她自认自已从不偷懒,老板还赞她呢,但是老板娘总是对她看不顺眼。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老板娘会毫无根据怀疑她和老板有染?难道老板和她多说几句话就断定她勾引他?
  
  她在斗大的阴暗小房里蹙眉长叹短吁,没料到自她的同居男人魁哥出走后,她竟会穷困潦倒得俨如要饭的叫化子。历尽的坎坷和尝尽的喜怒哀乐在她脑海里不停闪现令她陷入昏晦又痛彻心肺的冥思中。
  
  十年前,为了摆脱穷困的山区生活,她踌躇满志来到繁华的南方城市,那时她十九岁。她深信不疑、这是她所能走的惟一道路。
  
  在南方繁华城市的十年里,她打过不少工。她在电子厂和鞋厂做过女工,在酒楼做过侍应生,在夜总会做过三陪小姐,在桑拿浴室做过所谓的“按摩技师”,当然她也做过二奶。她的信念是只要能挣到钱的工,特别是能挣得“快钱”的工,她一定做。她直言不讳,她所挣到的钱都是在公平交易下获得的,绝对没有偷、抢、欺诈的成分而心安理得。
  
  她曾被港商包过,但她坦言做二奶并不快乐,没有丝毫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又肥,又矮,又老,又丑,足以做她老爸的男人打心里她就感到讨厌,而那犹如“隔了夜的油条”的东西更令她恶心。她和她的姊妹们都说,如果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并且这钱还挺容易挣的,相信没有一位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女孩子愿意做这等事。
  
  她曾在公安扫黄时被抓过几次。她蛮不在乎说,不就是罚款和蹲几天班房?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有次却被公安毒打至满天星斗,鼻青眼肿,筋骨都要散了,想起这样的遭遇至今仍心有馀悸。有什么办法呢?惟有怪责自已当黑。
  
  她曾得过性病,但庆幸不是不治之症。
  
  她曾在夜总会当三陪小姐时被灌得酩酊大醉而不省人事,一觉醒来方知赤裸裸躺在酒店客房里。
  
  诸如此类的事她视作不过是“小菜一碟”。
  
  然而在这十年多的风风雨雨日子里最令她刻骨铭心又深恶痛绝的是令她懵懵懂懂怀上了“孽种”,因为要把“孽种”清理出去不仅使她失去了挣钱的机会,同时还要忍受揪心揪肺的疼痛再赔上一笔不菲的医药手术费。她憎恨怀孕,憎恨堕胎,憎恨自已是只很会下蛋的“母鸡”。
  
  说起堕胎,那是她刚到这城市当工厂女工的第二年。她结识了第一个男朋友,也就是她的初恋情人。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少男。他俩缠缠绵绵的结果是他把她的肚子搞大了。他俩恐惧万分。他说,去堕胎吧。她毫不迟疑说,好吧,但她没有钱。他说,他会想办法。然而在她决定去医院做人工流产时,他却失踪了。幸好在其他姊妹的帮助下和借得五百元,在犹如宰猪般的声嘶力竭惨叫中终於把“孽种”从她的肚子里清理出去了。
  
  从此,她对男人没有好感甚至憎恨。她抚摸自已的肚皮说,这肚皮天天要喂饱它,可是为什么还要夹杂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呢?她觉得肚皮是个负累。一位姊妹戏谑说,活着不就是为了肚皮?否则活着干嘛?你连防备都不懂,就知道快活,简直是个傻妹!另一姊妹揶揄说,她的男朋友想不用安全套和她做爱,还说情趣会更上一层楼。她鄙夷一笑又说,去发梦吧!情趣是个屁!一位叫莎莎的老大姐呵斥她说,女人一生只能“破处”一次,你这美人胚子竟白白让傻小子糟蹋了,真是天下第一大蠢蛋!对於姊妹们的教诲,她获益不浅,视她们是她的启蒙老师。
  
  (二)
  
  二十二岁芳龄的她,花枝招展令人面目一新。她己不是一个土裏土气的工厂妹了,也不是徒有漂亮衣着但挣钱不多的豪华酒楼的侍应生了,她现在是某星级酒店豪华夜总会妖艳的红牌小姐了。
  
  在多姿多彩,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生涯中,她陪客,陪唱,陪笑。无论对那位人客,是老的还是嫩的,是胖的还是瘦的,是靓仔的还是丑怪的,只要他们付得出钱,她不拘和他们猜枚,豪饮并让他们搂搂抱抱,摸摸捏捏。如果他们付得出她开出的价,她还可以出钟和他们销魂甚至被长包。她有可观的收入而喜笑颜开。
  
  在四年的昼夜颠倒的陪笑日子里,她开始感到倦怠无力,力不从心,有时甚至会头晕目眩、胸闷和烧心。尽管如此,她依旧乐此不疲夜夜在热热闹闹的VIP房里和大款们、官员们、港客们、台商们豪饮作乐。但是有一晚,她终於抵挡不住和人客们猜枚豪饮而大吐血,昏厥在地。她被送到医院急救,诊断的结果是酒精中毒并发胃大出血。医生训斥说她的命是捡回来的并痛斥说感染了性病竟懵然不知!医生的话把她吓得魂不附体,惨然泪下。
  
  半个多月的昂贵住院医疗费用和一年来的静心疗养耗尽了她四年来的大部份积蓄。为了生活,为了挣回失去的金钱,她必须工作。但是她能做什么呢?她不可能再次踏足纸醉金迷的豪华夜总会里做“三陪”小姐了。虽然她风韵犹存,但她已二十七岁了,属缺乏竞争力的超龄小姐了。另外,她一闻到酒,不论是啤酒,香槟,白兰地或白干就作呕。她左思右想,或许她可以到桑拿浴室做按摩技师,但是她没有按摩技术并且体力仍不佳,怎办呢?她曾听说过某休闲娱乐公司的桑拿浴室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桑拿浴室,在那里任按摩技师是无需按摩技术的,她想,这休闲娱乐公司应适合她。前车之鉴,她绝不再接受任何一位客人和她出钟销魂,但她会极力游说客人做推油销魂的服务,这是不必费力气又能挣到钱的“特殊技能”。
  
  某晚,她来到某VIP房给来客服务。当她一进房赫然看见来客是位染金发,醉醺醺的纹身汉。虽然她见识过也应付过各种不同类型的男人,但是这位浑身酒气的纹身汉却令她感到生畏并不时作呕。她想打退堂鼓,但碍于公司规定不能拒绝任何客人惟有强忍着。少顷,纹身汉不时对她毛手毛脚,还嘻皮笑脸以粗囗秽语调侃她并要她即场做“另类服务”。她断然拒绝。纹身汉大怒,一跃而起把她搂腰抱起并使劲把她按倒在按摩床上准备“霸王硬上弓”。她拚命挣扎,高声尖叫,旋即感到天旋地转要窒息死了。
  
  “住手!”一位彪形大汉猛然闯进房,但纹身汉依旧卡住她的脖子不放并死死压在她身上。
  
  彪形大汉二话不说,一脚飞起把纹身汉踢落按摩床下,再一顺势把他凌空摔个人仰马翻。众人前来再次把纹身汉修理一顿,便把半死半活的他趔趔趄趄拖出门外。
  
  她衣着不整蜷缩在一角俨如惊弓之鸟哆嗦着,彪形大汉为她抹洗嘴角的血迹并好言好语抚慰她。半晌,她才仿佛从死里逃生的梦魇中惊醒过来而凄励嚎啕。
  
  後来她才知晓彪形大汉是公司专职保安的经理,叫魁哥,东北人,三十三岁。他当过兵,曾是X市的散打冠军。
  
  “魁哥,我在这里都年余了,怎么没见过你?”次日,她盛意邀请魁哥到附近餐厅表示谢意。
  
  “我刚来公司才几天。”魁哥又说:“我原来在XX酒吧任职的,杨老板需要我才过来的。”
  
  “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
  
  “这是我的职责。”魁哥又问:“你是单身一人?没有男朋友?”对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她顿然脸红耳热,一脸茫然。
  
  “在公司里如果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不必害怕。可是你一个弱女子孤零零一人在外头住,如果有什么冬瓜豆腐的,谁来相助?”魁哥坦然而说,她缄默不语。“公司的同事们都说,像你这样标致的小姐,既无不良嗜好又很规矩,在整个休闲娱乐场所里是绝无仅有的。”她羞涩低头,满脸潮红。“不妨对你说,我曾有位同居女友,但已分手年馀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吗?”她心跳如鼓声,不知是惊还是喜。“因为我需要有真正属于自已的家,你是我理想的对象。”
  
  “魁哥,你应该知道我的过去和现在是做什么的。”她惆怅说。
  
  “怎会不知道?如果你确实愿意和我一起过,首要的条件就是即刻离开这行业,并且从此不再踏足这行业,因为我太了解这行业。过去的事不必说了,但从现在开始,我的女人绝不允许任何男人动她一根毫毛。”她从未想过要和一个男人诚心诚意一起生活,也从未感受过从一个男人身上得到温馨和关怀,霎时内心深处宛若注入了丝丝的甘露,甜甜蜜蜜的。她向他掠出腼腆的笑容,笑容似笑又似哭,似哭又似笑。“今天你就搬到我的住处,那是公司宿舍,两房两厅,应有尽有。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她和魁哥虽是同居关系,但是他俩俨如一对恩爱夫妻。尽管她的生活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然而花前月下的温馨令她感到仿如生活在蜜露中。不过,有时她又会神经质地惶惶不可终日,她很担忧魁哥在龙蛇混杂的场所里打滚会有不测的事件发生。
  
  “魁哥,你为什么要在这行业里当保安经理呢?不能干别的吗?”
  
  “你以为我很喜欢这行业?实际上我是很不得已的。”魁哥长长地叹了一声,“我除了只有‘散打冠军’这一技之长外,别无所长,我不干这行能干什么呢?”
  
  “我很怕你会招人算计。”
  
  “招人算计?”魁哥拥搂她,畅然大笑,“我大吼一声就足以令那些狗男女们闻风丧胆,我怎会害怕招人算计?”
  
  “你别打人了,更不要打死人,会吃官司的。”
  
  “我怎会无缘无故打人?对付无理取闹的无赖是我的职责嘛。”魁哥饶有兴致又说:“我得到很有江湖地位的赵大发先生的支持,准备和几个哥儿们合股搞高档次的豪华俱乐部自已当老板。”他意兴盎然,“当我攒到足够的钱後便离开这行业,回老家做正当生意,安安宁宁过日子。你看怎样?”
  
  “我完全支持你,”她喜不自胜,“我有三万元,我也要入股。”
  
  “区区三万元也要入股?”魁哥怪趣地笑了起来,“不行的,那是你的点滴血汗钱。”但她一再坚持令魁哥无可奈何,哑然失笑。
  
  她知道魁哥人缘广并且认识很多老板级的人物,她要求他给她找个工作,那怕当个清洁工也无所谓,因为她天天在家无所事事实在太无聊。魁哥不同意她便和他扭计,魁哥被她弄得不胜其烦惟有同意了。魁哥给她找了间贸易行写字楼助理文员的工作令她欣喜万分。虽然工资只有区区的七百元,和她过去的收入形如鸡肋,但她很满足并且很开心。因为她的工作不过是搞搞卫生,听听电话,收发信件,复印传真,抄抄写写而已,她完全能胜任。另外,由於魁哥曾为贸易行老板摆平过某件事,因此她很受老板的尊重。
  
  她又有烦恼了,一次不设防和大意,她又怀孕了。在忧忧郁郁中她又怪起她那不争气总给她带来负累的肚皮。她被港商包起时曾第二次堕胎,现在怎么办呢?她想了又想,还是做掉吧。
  
  “你都做掉两个了,怎可以无休止做下去?”魁哥惊讶说。
  
  “有什么奇怪的?做掉四,五个的大有人在。”她若无其事说。
  
  “不行,生下来,我也该做爸爸了。”
  
  她又想了又想,她现在是快二十九岁的女人了。她妈妈在她这个年纪时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而她是七岁的女童。现在条件完全许可,魁哥为什么不该做爸爸呢?她为什么不该做妈妈呢?想到这里,内心蓦然有恍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而陶醉于有个可爱宝宝的三囗之家的幸福又温馨的小家庭的欢乐中,雀跃不已。
  
  魁哥和一位同事到澳门考察业务去了,说是三天就回来,可是己八天了总没他的音讯令她心焦如焚。她问公司,公司不仅一无所知反而要她一旦知道魁哥的音讯务必火速告知公司更令她焦虑得如坐针毯。一天天过去了,某天深夜里,她终於在昏昏迷迷的睡梦中被魁哥的来电惊醒,他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打来的。
  
  “我为筹集搞俱乐部的资金把公司的款项在澳门的赌场亏空掉了,惟有一走了之。我在南美洲的某地,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讲我的下落。别等我了,好自为之。”她还没说上一句话,魁哥把电话挂断了。
  
  晴天霹雳的不测消息顿时令她肝胆俱裂而晕了过去。她泪水滂沱,凄怆哀叹,“魁哥啊,我们现在已有个温馨的小家庭,你就快为人父了,你为什么要不顾一切铤而走险呢?……”她抽泣呢喃,“我孤零零一个人,还有肚里的小东西,我该怎办呢?……”夜深人静,她伫立窗前心力交瘁对着窗外万籁俱寂的苍天痴望,“我的人生历程为什么会如此坎坷?我的命运为什么会如此多舛?……”她怅然双掌合十,闭目祷念,“上天有灵,保佑我的魁哥平平安安回来吧。他虽是个莽汉,但他是个心直善良的人,我不能没有他。”
  
  魁哥下落不明,她也失去了贸易行的工作,真是祸不单行。她被迫迁出公司宿舍租了间只有十平米的阴暗小房。她天天抚摸逐渐日大既不争气又带来负累的肚皮悲啼,“孩子,我本来就不想要你的,但是把你搞出来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你爸要你。可是他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顾不了我们,而妈又仅能勉强糊口,妈怎能养活你呢?别怪妈冷酷无情,妈还得把你赶快清理出去,否则我们将难以生存。”她再次堕胎,这是第三次了。
  
  她默默孤身惨淡生活,经济拮据,穷困潦倒。一年来,她天天盼望魁哥能回来,但杳无音信。她不给父母寄钱了,也不给他们去信了。虽然父母的生活一定很艰难,但他们那会知道现在的她就宛若街上要饭的乞丐了。
  
  她做过酒楼的杂工,快餐店的清洁工,杂货店的售货员,帮人卖影音碟等,只要能糊口的,她都做,可是这些工都做不长。最后她在小饭馆做招待员兼杂工还不到两个月竟被黑囗黑面的老板娘无端端炒了。
  
  (三)
  
  一阵杂乱无章的“彭”“彭”敲门声把她幽幽长长的冥思打断了,如梦初醒。她心头一悚,坏了,收租婆又来了。
  
  “你一拖再拖租金,如果今晚再不给,我就把你撵出去!”收租婆凶神恶煞的警告声令她浑身打了个寒战,毛骨悚然,因为前阵子收租婆就曾带领两个大汉把隔壁的穷困半老徐娘给撵到街上去了。
  
  这些天来,她天天在街上找工作,但总是失望而回。如果今天仍找不到工作,她恐怕会像穷困的半老徐娘一样沦落街头了。她略施粉墨,换上干净的衣着再次上街。
  
  她在街上看招贴的广告,东瞧西探有没有摊档,店铺,饭馆招工请人。她想,实在没办法惟有再到休闲娱乐公司了,至于魁哥叫她从此远离这行业鬼不知道?她倏尔看见街上有妆扮很妖艳,行踪鬼鬼祟祟的女人在徜徉,显然这女人是“鸡”。她又想,做“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实际上自已过去就是做“鸡”的,只是被冠于公关小姐,按摩技师好听的名称而已。
  
  她在大街小巷足足转了两个多小时,又渴,又饿,又累。当她走过某一商业大厦前,只见几位妙龄少女围着一块招聘广告正在指手画脚,高谈阔论。她好奇地望了望,只见招聘广告上白纸黑字写着:“招请办公室女助理。高中程度,容貌端正,三十岁以下。无需经验,需面试。待遇从优。”她一想,这些条件她大部分都符合并且她有办公室助理的经验,值得尝试。学历不够可以撒个谎,反正撒谎不犯法。
  
  招聘的公司是港资的大贸易行。她填好表格便和十几位女孩子等待面试。她发现来应徵的女孩子个个都比她年轻并且妆扮都很前卫,有几位还露了几句英语令她胆怯了。她想放弃,但陆续又有人来。她倏尔感到未经面试就放弃很可惜也心有不甘。后来看见已面试的女孩子个个脸无表情匆匆离去,有个女孩子还破口大骂“死八婆!”令她心头一震,腿都软了,原来主考官是老板娘。她又想打退堂鼓了,因为她很害怕黑囗黑面的老板娘。但又一想,面试又不像“招募中心”要化钱,最坏的情况无非被讥讽一顿黯然离去而已,对她并没有点滴的损失。这里有空调,还有茶水,又有椅子坐,就当歇个脚吧,待一会儿还要走很多的路呢。
  
  一位老头叫她进房,约六十岁的老板娘叫她坐下。
  
  “你,你叫于……于小……凤?”老板娘手颤抖着,目光无神,双眼一直盯着她。她恭恭敬敬,起身含笑点头。
  
  “你,你二十……九……岁?”她笑盈盈再次点头。她暗忖,老板娘怎么说话如此囗吃?她为什么总是上上下下打量她?难道她真的很好看?
  
  “你……那里……人?在……,在这,这……里还……有谁?”
  
  “我来自湖南,在这里就一个人。”
  
  “为什么要从这样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打工?”老头惊讶问。
  
  “远?这算远吗?”她感到这老头问得有点莫名其妙,有的姊妹来自东北或西北,岂不是更远?
  
  “你……你做过……什,什么工……工作?”
  
  “我长期在贸易行做助理文员。”由於心虚,她答得并不流畅。
  
  “为……为什么……不,不做了?”
  
  “贸易行的老板跑了,还拖欠我三个月的工资呢。我有两个多月找不到工作了,现在连吃饭和交房租的钱都没有了。”她愁眉苦脸,信囗开河说。尽管她的心“噗咚”又“噗咚”不安地敲打着,但她发现老板娘根本不像“死八婆”。
  
  “你,你什……么……程度?”她乍然又一阵心虚,支支吾吾。老板娘慢条斯理又说:“没……没关系的,你,你的,字写……得还不错。”
  
  “结过婚没有?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孩子?要实话实说。”她又感到这老头似无厘头乱问。
  
  “没结过婚,没男朋友,没孩子。”她不再心虚和不安了,回答得很爽朗。
  
  “我……我信你,你……你被录……用了。”老板娘说完兀地令她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她没料到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的所谓面试,她竟能在芸芸女孩子中脱颖而出,喜出望外。
  
  老板娘说,以后就叫她黄太好了,每个月的工资是一千元,表现好还会加的。她深深地舒了囗气,霎时变得俨如小鸡啄米粒的模样。
  
  黄太又说,她不常来公司,公司业务都由她丈夫黄先生管。他到外国去了,过几天才回来。你就待在这里听听电话,处理信件,影印文件,抄抄写写,……黄先生在套房里辨公。如果有电话便报告黄先生,如果有人客或职员要见黄先生得先通过你,再报告黄先生。公司里有几十位男男女女职员,各做各的,不要和他们多嘴,八挂,自已做好自已份内的事就行了。如果有什么难题可以问他。黄太说的他就是那老头,叫李伯。黄太顺手给了她五百元说是见面礼令她高兴得不知所措。她长长地呼了囗气,今晚她不必担忧会沦落街头了。她感激涕零暗忖,如果以後有机缘,她必定要“见遇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黄太强调,她虽然不常来公司,但她会常来电话讯问,必定要如实向她报告。她问的不是公司业务问题,这个你不懂,问的是黄先生的私人问题。例如,他见了什么人?特别是年轻女人。他曾到那里?特别是下班后的去向。
  
  黄太的雪中送炭无疑令她卸下了心头大石,可是黄太要她留意黄先生的私事却令她惴惴不安,这岂不是要她做“卧底”?她反复琢磨惟有听天由命,走一步是一步。总之,依她的经验,任何时候她本人首先必须和老板黄先生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最根本,过去和小饭馆的老板常说笑而被老板娘炒鱿鱼的教训不可忘。
  
  她每天一早便把办公室里里外外收拾打扫干净。黄先生一到便给他送上热茶再忙其它琐碎事务。她庆幸黄先生不会盛气凌人反而经常朝她笑嘻嘻,态度平易近人,黄太也不像黑囗黑面的老板娘,而李伯对她也很和蔼。她得意扬扬获得了稳定又很好的工作,不过她不想久留此地。她想,当她储得两三万元时,她将毅然回老家。她太想念年老的父母亲并且她已是近三十岁的女人了仍孑然一身。
  
  李伯是黄太的远房长辈,虽然很老了,但思维仍很清晰。他在公司里没有职务,只是陪伴黄太而已。他识字不多,但他的三个子女都是大学毕业生并且都己成家。除了长子夫妇在香港任职律师外,其他两个子女都在国外。他很喜欢和她闲聊,在闲聊中她才知道黄先生夫妇除拥有这间贸易行外,在附近还有间很大的制衣厂。但他从不向她透露黄先生夫妇的生活私事。
  
  黄先生虽是六十岁的人了,但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而黄太却老态龙锺,脸色苍白。乍一看,黄先生比黄太年轻得多。她感到他俩根本不像夫妻倒像姊弟。她想,或许这缘故,所以黄太要她特别留意找黄先生的年轻女人。幸好在这些日子里,她从未接听过陌生女人找黄先生的电话,也未见过有陌生女人探访过黄先生。至于黄先生下班后的去向,她当然不知道。她庆幸,黄太没问关於这方面的事。另外,她还发觉虽然黄先生是老板,但是黄太却是老板的老板。
  
  黄太每天上午必定会来电话和她天南地北地闲聊并不时开怀大笑,很亢奋。其实,黄太喋喋不休的话她只听懂一半,有时甚至听得莫名其妙,但是为了投黄太所好,她惟有佯装成也很兴奋,唯唯诺诺。如果黄太下午来到公司,她会陪伴她一起逛街,漫步,购物,饮下午茶。她感到惊异,为什么黄太会对她这样好?她想,或许是黄太太无聊,心灵深处太空虚之故,而她恰好能填补她内心的无聊和空虚。她又感到诧异,一身病痛的黄太在这三个多月里精神状况竟日渐好转,脸容也有了很大的起色,说话也流畅多了并且双手没那么颤抖了。然而令她感到更惊讶的是黄太根本离不开她了。
  
  “我现在吃得很好,睡得也很好,不再忧忧郁郁了。”黄太喜不自胜,轻抚她的脸蛋,“你以後就叫我契妈好了,我认你做我的契女。”她感到一阵错愕,怀疑自已是否听错了,犹犹豫豫。片刻,她向堆满笑容的黄太轻声又温柔地叫了声:“契妈。”黄太乐不可支拥搂她,灿然一笑,“我已嘱人安排你住进公司的宿舍,今天就搬过去。”她惊喜不已,因为黄太要她搬进的公司宿舍是公司专为高级职员配备的豪华小单位。她兴高采烈,因为她不会再见到那个面目狰狞而令她担惊受怕的收租婆了。
  
  由於黄太和她的关系拉近得俨如母女,有的职员竟称她是黄小姐令她啼笑皆非。事实上,在黄太处处照顾和袒护下,她确实俨如“太子女”,因为她现在有安逸又舒适的生活和不必担忧自已的生计了。如果说她和魁哥惬意的短暂日子是她逢的第一春,那么现在她得到黄太的疼爱就是逢的第二春了。她感激上天真有眼让她遇到了恍若亲母的黄太,从而感受到了亲情的温馨和温暖。她不时盘思,她这辈子恐怕难以报答黄太对她的恩德。
  
  (四)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
  
  某天,李伯上气不接下气来电说:“快转告黄先生,丽丽这癫婆又闯进来了。”她一阵惊愕,她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叫丽丽的女人,她更不知这位叫丽丽的女人是何方神圣?匆匆向黄先生报告。黄先生眉头一皱,即刻从侧门离去。
  
  一位身材略胖,浓妆艳抹,浑身散发着浓厚的劣质香水味的女人不理李伯的拦阻直闯进来。她大摇大摆走进黄先生的套房办公室,见空无一人,又走出来,旋即往沙发上一坐,再点上一支烟,翘脚仰头大口大口吞烟吐雾。她想,这位不速之客一定就是李伯说的叫丽丽的癫婆了。
  
  她仔细端详妆扮妖冶,长发披肩,超短皮裙,长统皮靴,胸前伟大的丽丽。她断定这位叫丽丽的女人必定是风月场所里的风尘女子,并且是属于三流货色。她那紧身衣着突显很深的乳沟,那不过是没装满物料的一双袋子挤出来的。她虽浓妆,但掩盖不了她那憔悴,老去的脸容。她滞呆的眼神还说明她是个吸毒者。她肚皮鼓着一棱棱的赘肉早已失去了作为一个年轻女人起码应有的美态。男人们是搞不清的,除非这男人领教过,但是丽丽的这一招怎瞒得了她?
  
  她揣测,丽丽过去一定和黄先生有过不寻常的关系。她深知凡是有点钱的男人有几个不会到风月场所寻欢作乐?何况黄先生大把钱,肯定不会例外。不过,她深信黄先生一定摆平了和她的关系。
  
  她反复琢磨,丽丽这女人来得真好,真是发挥自身所长的绝好机会,也是报答黄太的绝好机会,喜不自胜。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你是丽丽小姐?”她潇洒地也点了一支烟,左手叉着腰猛地吸了囗,尔後仰首对着天花长长地吐出一圈圈的烟圈。兀地,她感到一阵晕眩,因为自病重以後她戒了烟。她惟有乔装摇头摆脑,鄙视丽丽一眼,又问:“找黄先生有何贵干?”
  
  “你是他什么人?”丽丽傲慢地瞪了她一眼。
  
  “别放肆!于小姐是黄先生的私人秘书!”李伯愠怒道。
  
  “秘书?哈哈!秘书又怎样?能把我吃了?”丽丽气焰嚣张大声叫囔。
  
  “马上给我滚!否则我报公安!”李伯怒不可遏,但丽丽却鄙夷地再次哈哈大笑。
  
  “我们不会报公安的,没有必要报公安,是吗?”她轻拍丽丽的肩膀,轻声问道:“是‘14K’的还是‘大圈仔’的?在那间场搵食?”
  
  “你……你是……”丽丽支支吾吾,蒙了,文质彬彬的于小姐怎会这样问她?那是黑社会。
  
  “你在三流场里搵食,怎麽挣得到钱?来玩的全都是下三滥的。”她神态自若,又说:“我帮你,怎样?”
  
  “你能帮我?”丽丽直愣愣瞅着她。
  
  “对,是‘金鱼’还是‘木鱼’?”她昂然一笑,“我介绍你到‘九重天’,怎样?”
  
  “‘九重天’?那是很高档的场。”丽丽愕然说。
  
  “你不用担心,我和‘九重天’的瘦皮猴王老板很熟稔。”她施施然又说:“很有江湖地位的赵大发先生喜欢玩‘毒龙钻’这玩意儿,你去马吗?任你开个价,我给你搭线,是你赚大钱的绝好机会。”
  
  “赵大发?”丽丽未见过被风月场所里的女子称之为“欢场大虫”的赵大发,但她听说过。她不停摇头说:“不,不,我会被赵大发整死的。”丽丽戚然低头叹息,“我的档次根本够不上‘九重天’,我还是在‘欢乐天地’待着算了。我赚不了赵大发的大钱。”
  
  丽丽的话骤然令她的心头打了个突而想起一位叫莎莎的老大姐,她曾在“欢乐天地”当过妈咪,并且听说她曾遭人算计。同时她还觉察到丽丽的心态实际上是很怕死的。
  
  “看来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已有多少斤两。”她鄙夷地扫了丽丽一眼,“你这‘猪扒’的样子就只配待在三流场的‘欢乐天地’,否则你会饿死!”丽丽蹙眉低头不语。
  
  “你那间场有位叫莎莎的妈咪,她近来怎样?”丽丽赫然打了个愣怔,她怎会知道莎莎?莎莎前几年差点被人打死了,目前不知是死还是活?
  
  “X你XX!”她突然爆出一句粗囗,“你想仿效莎莎?你的皮肉比莎莎的结实?你的骨头比莎莎的硬?”她嗔怒道,丽丽心惊胆战不停大口大囗吸烟。
  
  “你认识魁哥吗?”她觉得丽丽嚣张的气焰己被她制伏了,顺水推舟,“魁哥和我有多年的生死之交,我随时可以请这位东北大汉恭候你!”丽丽顿然六神无主,恍恍惚惚。她曾听说过魁哥不论对谁,一向出手很重。虽然他的出手未必足以令人毙命,但足以令人残废是无可置疑的。
  
  “看来你是想吃罚酒了,今晚我必定成全你!”她声色俱厉指着丽丽的鼻子斥道。虽然丽丽浓妆看不出她的脸色,但她恍惚的眼神和不停颤抖的嘴角说明她已吓破了胆。她漠然一笑,“对你,杀鸡不必用牛刀!”她佯装准备打电话,“我今晚就叫魁哥的马仔‘胡须仔’收拾你!你的下场绝不会比莎莎好!”
  
  “于小姐……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只是想向黄先生要点钱而已,没有其他用意的,你宽宏大量,放过我吧。”丽丽浑身战战兢兢,“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现在就走。”
  
  “站住!”她敲山镇虎的呼喝声倏地把丽丽钉住了,“听着!如果你再次在这里出现,你将成为跛脚婆!如果你斗胆再骚扰黄先生,你的五官,四肢将不得完整!”
  
  李伯震憾,她怎么能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以肃穆又威严的脸容,时软又时硬的言语制伏了几年来一直不时骚扰黄先生的癫婆?他又惊奇,她怎么会从斯斯文文的小姐像演戏般倏尔变成泼辣的小姐?她怎么霍然会爆粗囗和说出他根本听不懂的话?她怎么知道这么多事?认识这么多人?
  
  “一看丽丽的模样我就知道她是个胸大无脑的小人物便信口雌黄,连蒙带诈,”她对李伯呵呵笑,“实际上我说的全是无中生有的吓唬话。”她又问:“丽丽为什么会死缠黄先生?”
  
  “黄先生风流成性,喜欢到风月场所寻欢作乐。丽丽就是他从风月场所里包养过的二奶。”李伯的话陡然令她吓了一跳,惊异不已。李伯又说:“黄太深恶痛绝黄先生到风月场所寻欢作乐,但又无可奈何。当她知道黄先生包二奶後气急败坏要和黄先生离婚。”李伯叹了一声,“我实在不忍看到已有近四十年的老夫老妻离异,我更不忍看见离异後的黄太将会何等孤单,因此,我便一再规劝黄太原谅一次黄先生算了。经过我不停的斡旋下,黄太最终还是原谅了黄先生,并化了一笔钱了结了他和丽丽的关系。可是丽丽不知好歹,每当她需要钱时便会来骚扰黄先生,搞得黄先生不胜其烦而黄太怏怏不乐。”
  
  她问:“为什么不报公安呢?”
  
  李伯说:“黄先生和黄太都怕丑事张扬出去。”
  
  自此以後,黄太愈加喜欢和疼爱她,而黄先生更是心中大喜,他没料到原来她也曾是风尘女子。
  
  (五)
  
  李伯陪黄太一早回香港看病去了。
  
  天色已灰蒙蒙,她正准备下班之际,黄先生突然从外头打电话相邀她外出一起用膳,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她惶然不安,她深怕遭到黄太的误会,这方面她有深刻的教训。她婉言谢绝黄先生的相邀,但黄先生坚决不依。在无可奈何情况下惟有从命。尽管黄先生百般呵护和取悦她,但她感到这顿饭吃得令她周身很不自在。
  
  “小于,我们到XX酒店,好吗?”黄先生在车里喜笑颜开并抚摸她的手,直截了当说。
  
  她大吃一惊,猛地甩开他的手,暗忖,他怎可以向她提出这荒谬的要求?黄太是她的恩人,是她的契妈,她怎可以背着契妈偷偷摸摸做忘恩负义的事?他是她尊敬的老板,并且足以做她老爸了,也算是她的契爸,他的要求实在太荒唐了。她眉头紧锁,一脸严霜,三缄其囗。
  
  “既然你不愿意,不勉强你,”黄先生脸带愠色,无可奈何。“先送你回去。”
  
  她庆幸能果敢地拒绝了黄先生的无理要求而释然,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但在朦朦胧胧中她乍然感到心悸而惶恐不安。她想,黄先生是老板,她怎能开罪他呢?尽管黄太百般疼爱她令她俨如“太子女”,实际上她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打工女。如果他一怒之下犹如小饭馆的老板娘那样诬告她把问题搅混,这下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她很害怕黄太误会她,然而她更害怕因开罪老板而再次失去工作和生计,彻夜无法入眠。
  
  翌日上午,黄先生一反常态没有对她笑也没和她说一句话,处理完事便出去了。他冷漠的样子令她惶惶不可终日。
  
  下午,她一直犯睏,脑袋就恍若一锅粘糊糊的粥,迷迷惘惘。李伯夹带信件不声不响来到把她吓一跳。他怎么回来了?黄太呢?李伯说,医院检查的指标都很稳定,所以一早便回来了。她胡搅乱猜很可能是黄太不放心黄先生,她怕他会对她有出格的行为才匆匆赶回的。
  
  正当她和李伯闲聊时,黄太来了。她的话音顿时令她感到一阵虚怯,就像一片浮云荡荡悠悠着。她怕黄太问起昨晚和黄先生外出用膳的事,如果问起该怎么回答呢?七上八下的。黄太和往常一样,脸带笑容和她说话,可是她却懵懵懂懂恍若飞到“爪哇国”了。
  
  “契女,回香港做体检,样样指标都很稳定,医生都感到是个奇迹。你猜是什么原因?”黄太满脸笑容侃侃而说。
  
  “契妈,你是在香港吃的饭还是在深圳吃的饭?”
  
  “你说什么呀?无厘头的问非所答。”黄太笑嘻嬉又说:“多亏你呀,你令我精神舒畅,所以病情日渐好转。下个月再做一次详尽检查如果指标依然稳定,我的疑难病算是痊愈了。”她长长地舒了囗气,幸好黄太自始至终没问及有关昨晚的事。
  
  一个月的时光和往常一样平平常常很快就过去了。
  
  黄先生一早到工厂和美国来的进口商洽谈生意去了,而黄太和李伯下午回香港做体检去了。已快到下班了,正当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感到百般无聊之际,黄先生回来了。她为他送上一杯热茶,他安然坐在大班椅上神志似很疲惫。他问黄太和李伯何时离开的?她说有三个小时了。
  
  “小于,你契妈今晚不会回来的,我非常希望你能陪伴我。”黄先生毫不含糊的话令她打了个大突,心慌意乱。怎么办呢?……其实外头能陪伴他的女人有的是,况且这方面他很熟悉,为什么不找她们呢?为什么要偏偏选中她呢?……她不能做有愧于契妈的事,可是自已的生计又怎办呢?她怎能做到两相俱全,顾此又不失彼?一筹莫展。
  
  黄先生走到她跟前拥抱她顿然令她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因為自魁哥出走后就没有一个男人这样拥搂过她。他肆无忌惮不停拥吻她并抚摸她的胸脯令她浑身酥软了,而孤寂又脆弱的心灵恍若获得了慰藉,枯竭多时的欲火又仿若获得了滋润。他紧紧地拥搂她并亲吻她的面颊在她耳边轻声说:“由於你契妈无法满足我,所以我很渴望拥有你。”在他的拥搂下,她空荡荡的脑海里乍然闪现天马行空的臆念:“既然契妈无法满足他又深恶痛绝他到风月场所,如果在契妈不知情的情况下满足了他其实并非坏事,因为他不会去风月场所了,同时也可保住自己的切身利益。”
  
  “答应我,好吗?”
  
  “我……怕捅出楼子,我……怕被契妈发现。”
  
  “不会的,如果出了问题,我完全负责。”
  
  “我……”她脸红耳热,吞吞吐吐,“但是……只……只能在我住处,不……能到酒店。”他顿时乐极忘形又亲,又搂,并不停揉搓她的胸脯。
  
  在肉帛相遇中,黄先生灵魂和肉体上的饥渴得到了满足而酣畅淋漓。然而她内心却深感愧疚,甚至有罪恶感。他安抚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值得担忧?他恳切又说,他不仅会在生活上多方照顾她外,并且在适当时候会想方设法让她移居到香港或外国去。他的这一席话陡然令她破涕为笑,因为移居香港或外国是她多年来梦寐以求的。
  
  (六)
  
  自此以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黄先生会在她的住处不定时和她幽会。她庆幸,一年来他们的幽会严密得俨如滴水不漏的瓶子而不为人知,心安理得。
  
  某日一早,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忽尔感到阵阵眩晕,作呕。她以为感冒了,但一想,不对,她的月事为何迟迟未来?她又一想,是否珠胎暗结了?顿时惊慌万分。她刚从洗手间呕吐出来,李伯笑嘻嘻来到。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李伯话刚说完,她又匆匆跑进洗手间。片刻,她像哭了似的坐回沙发上气喘吁吁。李伯再次问她是否病了?她挥挥手说不出话。李伯两只胳膊靠背像曹植七步吟诗般来来回回在她跟前若有所思,晃来晃去。她火了,暗忖,她有难了,你这死老头干嘛还不走远点?李伯磨蹭了一段时间後,不慌不忙轻拍她的脑袋,搔头摸耳朝她笑笑走了。
  
  李伯刚走,黄太便来电话和她闲聊。她撒谎说感冒了,浑身很不舒服。黄太催促她赶紧看医生,回去休息。
  
  她一脸颓丧坐在沙发上抚摸肚皮,喃喃自语:“契妈,我怎会感冒呢?我健康得很。”蓦地,她打了个激灵,毛骨悚然,如果契妈知道她不舒服是因为她老公在她肚子里撒下了种,怎么办?这灾难性的事件不禁令她失魂失魄地又怪起了自已的肚皮。
  
  她反复琢磨,她怀的是黄先生的骨肉,而黄先生夫妇俩又无子无女,对他们俩来说应是好事,并非坏事,她犯不着如此诚惶诚恐的。她又一琢磨,黄先生一定会很痛惜自已的亲骨肉的,为此,她一定要趁这机会要挟他想方设法让她移居到香港或外国去。如果他再三推诿,她将毫不迟疑威胁他将把他的亲骨肉清理掉。
  
  快到下班时间了仍不见黄先生的踪影令她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黄先生忽然来电话说他不回公司了,嘱她收工别等他了。她大声尖叫,“你必须回来!越快越好!”黄先生问公司发生什么事?她又大声叫囔,“公司的事我懂个屁!如果你再不回来,我要跳楼了!”
  
  “我现在怀了你的骨肉,怎办?!”她见到刚步进办公室的黄先生劈头就歇斯底里叫嚷。
  
  “怀了我的骨肉?”黄先生淡淡一笑,“我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到医院做掉就是了。”
  
  “什么?!”她再次叫囔,“那是你的亲骨肉!你知道吗?!”
  
  “亲骨肉又怎样?”黄先生把三千元搁在桌子上,“如果不够再跟我要,明天赶紧到医院去。”
  
  “不,我要到香港把孩子生出来,你答应过让我移居到香港去的!”
  
  “你怎么老惦记着去香港?香港有什么好?”黄先生森然又说:“最紧要的是明天一早到医院做了,如果你契妈知道了後果将不堪设想。”
  
  她本以为可以以此要挟黄先生的,原来完全错了,因为她没料到他会如此绝情。世间的冷酷和无情令她心灰意冷而嚎啕大哭,柔肠寸断。
  
  一夜里,她是在惶惶恐恐,似睡非睡下度过的。她梦见魁哥,但魁哥不理她。她拼命拽他并疯狂嚎叫,可是魁哥瞪了她一眼,一甩手走了。她又梦见有一帮人拿着砍刀追杀她而黄太板着脸,面肌绷得老紧,瞠目对着她。她拼命跑喊:“救命!”,可是她浑身轻飘飘的。她还梦见李伯对她咧嘴而笑,样子很阴毒……当她从梦中惊醒,全身湿透了。
  
  翌日,她脸色憔悴并不时作呕半躺沙发上。她想,等李伯来了就悄悄到医院挂号,争取当日把这令她心力交瘁的事解决掉。
  
  李伯来到,他和往常一样朝她咪咪笑,但她感到他今天是对她阴阴笑,是皮笑肉不笑的笑,是幸灾乐祸的笑。当她准备离去到医院时却听到黄先生夫妇的声音霍尔打了个寒战,心都要跳出来了。契妈上午一般不来公司的,她来干什么呢?莫非是为她的肚皮而来的?想到这里内心一紧缩,浑身冒出阵阵冷汗,但不再作呕了。
  
  黄先生神色凝重步向他的套房办公室,而黄太一反常态,不说不笑紧跟在后。她惶恐不安作好了再次被老板娘炒鱿鱼的一切准备,但她要讨回公道并指控黄先生是罪魁祸首,而她是被诱迫的,是无辜的。她要力争赔偿她的手术医疗费,营养补助费和精神损伤费起码五万元。她决定回老家,不再留恋此地了。过了一阵子,她听见从黄先生的套房办公室里隐隐约约透出喧囔声,尽管她听不清喧囔什么,但黄太和黄先生正在吵架是确定无疑的了。
  
  “和我出去一趟。”黄太很气恼从黄先生的套房办公室走出来,并看了她一眼说。她匆匆站立,踉踉跄跄尾随。她把要到医院挂号的事竟全然忘了。
  
  黄太亲自驾她的银灰色高级轿车,她和往常一样坐在她身旁。她每次和黄太外出时都乘这部车并在车里有说有笑,但是今日却噤若寒蝉。过了一阵子,她战战兢兢问黄太到那里?可是黄太只顾听音乐,没回答她。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她悚然一想,契妈是不是预谋把她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然后让几个彪形大汉把她修理一通後再灭口?想到这里,她浑身战栗,手脚冰凉,又想作呕了。
  
  她忆起多年前被港商包二奶时的情景。在一个清晨里,她刚起身,港商的老婆带了四个大汉突然杀到,原来东窗事发。他们不由分说把她打得晕头转向,满脸是血,全身红一块,紫一块,趴在屋角。港商的老婆破口大骂,但她一句都听不懂,只听懂“勾我老公”这句话。他们打够骂够还把电视机,冰箱,风扇,家具等全砸了,临走还在床上淋上红漆油。这是个非常恐怖的早上,记忆犹新。她惊惧不安,这恐怖的场面会不会再重演呢?这时她多么希望魁哥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汽车驶进XX山庄,在三层楼高的独立别墅停下,一中年女佣和一小女佣迎上。黄太下车,她双脚似迈不开,蹒蹒跚跚跟着。她们步进金璧辉煌的房子直上二楼。二楼有个大厅,两间大房和一间大套房,还有个大露台。她畏首畏尾地四处张望,会不会从大露台突然跳出几个侠客呢?她的五脏六腑虽然翻腾着,但她紧张得完全没有想呕吐的迹象了。
  
  “你和我老公私下幽会,我早就知道。”黄太威严的话顿时令她听得俨如一声惊雷,两耳“嗡”一声响,浑身瘫得犹如一个面团,不由自主在黄太面前跪倒泪如雨下。其实,黄太根本不知道她和黄先生的幽会,李伯也不知道。黄太是由於李伯告诉她说她有孕了,并且黄先生直言不讳承认是他干的“好事”才知晓的。黄太只是诈她。
  
  “契妈,你是我的恩人,我很对不起你,我是被黄先生诱迫的。”她痛哭流涕说。
  
  “我相信你的话,所以我并不全怪责你。”黄太轻拭她的眼泪。她蒙了,黄太怎么不像包她的港商老婆那样凶神恶煞?黄太又说:“明天我带你上医院去。”
  
  “好的,好的,我本来今早就要去的。”她坦然又说:“不瞒你说,我做过三次人工流产,我有这方面的经验。”
  
  “三次人工流产?”黄太睁着铜铃般的大眼惊奇地凝视她,“要这方面的经验干嘛?”
  
  “不做人工流产那东西能自已走出来吗?”
  
  “我带你到医院不是做人工流产,是做产前检查。”
  
  “产前检查?”她决然又说:“不行,我不要这负累的东西。做完人工流产,我要回老家,不想待在这里了。”
  
  “回老家?”黄太杏眼圆睁瞅着她。
  
  “对,做完就回老家,我太想念我年老的父母亲。”
  
  “乖女,既然你怀了我老公的骨肉,你不要我们要。”她一愣,黄先生根本不要孩子的,难道他改变主意了?黄太好言好语不停对她说,但她依然觉得对她是个负累,因此头摇得俨如拨浪鼓。“你听说过借肚生子吗?”她惊讶,怎么有借肚生子这回事?“在国外就有因为妻子不能怀孕而借另个女人的肚子生子做代母的。当然是通过医院进行人工受孕的,而不是像你和我老公那样偷偷摸摸幽会的。”黄太坦诚又说:“我既往不咎,既然现在你有了,你就充当代母吧,因为我们都很渴望有个孩子。”黄太叹了一声,“你想回老家我不阻拦你,但你一定要把宝宝生下後才走。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并且我们会很疼爱宝宝的,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们的要求。”她听了黄太诚心诚意的话蓦然忆起过去她曾暗自许下的诺言:“见遇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她反复思量,虽然她要再忍受八九个月的麻烦,但是现在应该是报答她的时候了,况且宝宝会有美好的未来,颔首答应。黄太欣喜若狂,“你从现在开始就在这里安胎待产,什么事都不要管。你的工资我们按月照给,待宝宝出世後我们再补贴十万元给你。”她乐极忘形,没料到一直造成她的负累的东西竟能峰回路转值那么多钱。
  
  “契妈,我把宝宝生下後就离开这里回老家,这是我的先决条件,你同意吗?”
  
  “当然同意,但是你必须待到宝宝满月才能走。”
  
  “为什么?根本无需等到到满月的,有三两天就足够了。我妈生我弟弟后不到一星期就上山干活了。”
  
  “你妈是你妈,你是你,急什么?喂母乳一个月是最起码的标淮。”
  
  “唉,不用的,现在城里的妈妈们那里有自已喂奶的?我还是想赶紧回老家,不想待在这里了。”
  
  “傻女,才不过三十天而已,你必须喂宝宝到满月为止。”黄太坚持说。“我先给你三万元吧,待宝宝出世後再给你馀下的七万元。”她喜孜孜,暗忖,这三万元算是定金吧,看来契妈是很有诚意的。
  
  一老一嫩的两个女人,兴致勃勃,高谈阔论。她们又谈了很多细节。
  
  黄太将请香港的律师和国内的律师做必要的法律文件,她俩任何一方不得反悔违约。特别指明任何一方如果违约将负法律责任外还需赔双倍的钱。
  
  她笑说,她怎会反悔?她绝不会违约。
  
  黄太笑说,但愿双方都是如此。
  
  她问,宝宝将来在那里生活?
  
  黄太说,宝宝出世以後,她要结束这盘生意和宝宝共享天伦之乐,目前还未考虑在那里生活。香港的律师是李伯的儿子,他会解决所有问题。
  
  她问,如果生的是女宝宝呢?
  
  黄太说,女宝宝和男宝宝都一样。
  
  她问,如果不慎流产?
  
  黄太斥她说,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大吉利市!
  
  黄太带她到她的大房里。她看见如此华丽的睡房,赞叹不已。她坐在自已将睡的大床上,感觉就是不一样。她问黄先生住那里?黄太脸带愠色悻悻说,你没有必要为他操心。她低头缄默不语。
  
  黄太警戒说,不要和家中的佣人太多话,有些话不许和他们说。另外,她己对佣人说过,你是她的侄女。由於你有身孕就让他们叫你少奶奶好了,叫小姐有点不妥。她感到很滑稽,少奶奶听起来怪别扭的。
  
  翌日,黄太和她从医院回来亢奋不已。黄太高兴的是因为她身体素质好,没有任何毛病,胎儿很正常。她高兴的是黄太给她买了不少孕妇装和各种各类的日用必须品。
  
  黄太绝不允许她操劳,特别是抬拿重物,女佣将随传随到。
  
  黄太要她少吃多餐。她感到一天里嘴就没停过,但一次吃的只够填牙缝。
  
  黄太不准她吃辛辣,生冷的食物,要她吃高纤维的食物,如全麦包和糙米。她觉得不好吃,但必须吃,说是孕妇容易便秘。吃水果也可防便秘,她宁可多吃水果。
  
  黄太和她天天吃补品。很多补品她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的好吃有的难吃,她觉得最好吃的是炖冰糖燕窝。
  
  黄太要她每天上午和下午在花园里散步,在房里做轻松的体操,说是以后分娩会更顺利。要她保持干净的身驱,特别要勤洗乳头和常按摩乳房,说是乳房会更饱满,奶汁又多又好,宝宝就很健康。
  
  黄太要她静心,保持心情舒畅。看电视不要看紧张,打斗的,要看轻松,欢乐的。听音乐不要听摇滚的,会吵醒肚里的宝宝。要听抒情的或古典音乐,宝宝会很安宁。
  
  黄太要她晚上十点钟必须睡觉,不准看电视熬夜。下午还必须睡午睡,保持最佳状态。
  
  黄太要她每天定时吃一大堆的维他命和钙片等,还说,宝宝会发育得更壮。
  
  她想,她母亲怀她弟弟时那有这样多乱七八糟的事?无可否认,她现在过得真是神仙的日子。
  
  (七)
  
  由於她和黄太日日形影不离,因此,她们俩的关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密切,黄太甚至对她无所不谈,毫无顾忌。
  
  黄太娓娓对她细说,她二十来岁那年便在香港创建小型制衣厂。远房长辈李伯从她建厂开始就一直帮她手,而黄先生是後来才来到她的工厂的,当时他只是她厂中的一个伙计。由於她和黄先生趣味相投,年龄又相仿,日久生情便结为夫妇。夫妻俩相敬如宾并育有一子一女。以后生意愈做愈大,还闯出了自家的品牌,成了港产制衣业的佼佼者,富甲一方。可是十几年前发生很不幸的事件令她几乎崩溃了。说到这里,黄太满脸沮丧,沉默不语,接着泪流满面。
  
  黄太抽抽搭搭又说,她的儿女都己成家了,并且有了个三岁的孙子,女儿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可是突然噩耗降临,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和女儿,女婿一起驾车郊游时发生严重车祸。她泣不成声,是白头人送黑头人呀!目下就剩下孤零零的老夫老妻了。
  
  她听了契妈的悲惨遭遇,顿然也和她嚎啕起来。她想,她是因为家庭贫困才会有坎坷的人生经历的,没想到家境富裕的契妈也同样有悲惨的经历。
  
  黄太悲切又说,她的身体本来一向非常好,但自此以后健康每况愈下,脾气变得愈来愈焦躁,很容易动怒,因此常和黄先生争执吵架。
  
  “契妈,黄先生现在在那里?”她脱囗而问。
  
  “你问他干什么?别再问有关他的事了。”黄太色容励肃,“我绝不准他再踏足此地一步,以後我也绝不允许他动我的宝宝一根毫毛。”她愕然,契妈怎会说出如此严厉的话?宝宝可是黄先生的亲骨肉呀。
  
  “原来公司有位女孩子任助理女文员的,可是这女孩子很不正经,只知道天天妆扮得花技招展。”黄太叹了一声,“其实,黄先生和那女孩子早就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我没吱声而已。”她吓一大跳,原来她的所作所为和那女孩子如出一辙。“因此,我趁黄先生到外国去时即刻把那女孩子炒了。”黄太凝视她,“你知道吗?面试时我第一眼就选中你了,因为你给我的印象很纯朴,是个很规矩的女孩子。”黄太侃侃而说,她却忍俊不禁。她暗忖,当时她就要沦落街头做“鸡”了,怎会是纯朴的女孩子?“不知怎地,冥冥中我仿佛感到在你身上有我女儿的影子而惊奇万分。”她恍然大悟,怪不得面试时契妈一直注视着她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在以後的日子里,每当和你通电话时,我的感觉就恍若和我的女儿通电话。每当你陪伴我时,我总觉得仿若我的女儿就在我身边。我知道那是幻觉,但这幻觉给予我心灵上极大的安慰。我的心情也逐渐开朗了而淡忘过去的不幸,健康和精神也就逐渐好转了。过去谁都不敢和我提及旧事,深怕旧事引发我的病,但是,现在说出来没关系了。”
  
  “契妈,这是缘份。”她笑盈盈说。
  
  “可是李伯对我说你怀孕了令我感到十分震惊。我揣测一定是黄先生干的‘好事’。我难以理解,为什么我把你视作自已的女儿来疼爱,而你竟然会做出令我匪夷所思的事?当时我差点都要被气死了。後来李伯建议我把孩子要了,还说有了孩子後我就不会再孤独和空虚了,因为精神上有了寄托。我想来想去觉得李伯说得很有理,旋即怒消气散。可是黄先生却说你要做人工流产陡然又令我心乱如麻,搅得彻夜不眠深怕旧病复发。”她低头捂嘴窃笑,没想到她肚里的东西竟也把他俩夫妇搅得和她一样,乱作一团。
  
  “乖女,你令我的病痛好了,又令我精神上有了寄托,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一老一嫩的两个女人乐极忘怀得相拥一起了。
  
  日复一日过去了,月复一月也过去了,她除了每月和黄太要到医院做产前检查外,大部分的时间里她是在这间别墅洋房里悠然自得度过的。
  
  她感到诧异,过去契妈是很悠闲的人,现在怎么变得非常忙碌?她不仅每天要接公司的电话和在家接见公司的高级职员外,有时她还得到公司走一趟,显然,契妈现在要亲自处理大量公司和工厂的事宜。然而最令她感到诧异的是李伯的律师儿子有时会和香港的来人携带一大摞文件前来。由於他们都用英语交谈,所以她不知他们谈论什么事。但她肯定契妈正在处理不寻常的大件事。她惊奇万分,黄先生到那里去了呢?为什么不见踪影?她不敢问契妈,惟有旁敲侧击问李伯,可是李伯总是支支吾吾反而把她搞得一头雾水。
  
  (八)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在医院里的私家产房顺利生产。护士抱起宝宝给她看,还说是很漂亮的女婴。她不觉得漂亮,反而觉得红兮兮的,一脸皱纹仍带着血絲的宝宝看了令她感到恶心,倒胃。护士把宝宝清理好并给她穿上婴儿服後再次给她瞧,这下她感到宝宝稍好看了,并且还感到宝宝的哭声蛮好听的。
  
  不知怎地,她特想自已年老的父母亲。她自来到南方繁华城市後就回过两趟老家,那还是她很风光的时候。她又想,连契妈尚未给她的七万元,她现在总共有十五万元的身家了。她现在完全可以在老家的县城里买个房子再做点小生意,干嘛非要等到宝宝满月呢?其实,现在把宝宝交给契妈,她立马可以开路走人。
  
  “契妈,请个奶妈吧,我不想等到满月,宝宝一样有人奶吃。”
  
  “傻女,这怎么行?”黄太喜气洋洋安抚她说。
  
  “我太想念我父母。”她说着,说着,黯然泪下。黄太蹙眉不语。
  
  从医院回来,黄太请了位看护二十四小时专职护理宝宝。黄太要她静养,特别是夜里不要为宝宝操劳。
  
  她凝视宝宝,不论宝宝是在安然熟睡时还是睁着大眼哭笑时,她由衷感到宝宝愈长愈俊俏,很可爱,酷像她。每每她哼着小曲抱着宝宝喂奶时,宝宝大囗大囗吮奶令她浑身舒坦得酥麻了,而宝宝暖呼呼的身躯又令她仿佛感到宝宝要把她整个人融化掉了。母爱缠绕的情感由然而生令她乐极生悲而泪水涟涟。她泛着泪花翻然感到给宝宝喂奶到满月委实太短了,她抱怨自已为什么当初没要求契妈让她给宝宝喂到断奶呢?冥冥中,她骤然有个闪念,她要反悔违约把宝宝带回老家去。片刻,她陡然打了个冷怔,思忖,如果她反悔违约,母女俩该如何生活呢?她心如刀割,怆然对着宝宝,“妈妈实在舍不得离开你,因为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但是妈妈还得离开你,因为你跟着你的养母比跟着妈妈会更好。”她紧紧抱着宝宝,亲了又亲,抽搭,“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养母,你是不可能来到这世界的。”
  
  十天一贬巴眼就过去了,傍晚时分黄太来到她的睡房。
  
  “乖女,这七万元你收着吧。”黄太以驷不及舌的语气又说:“你想尽快回老家,明天就回去吧。这是明天中午的机票,李伯会送你到机场。”
  
  “契妈,”她惊慌失措,“宝宝还有二十天才满月。”
  
  “我知道,”黄太神情凝重,“实际上多二十天还是少二十天都是一样的,你还是早些见到你年老的父母好些。”她紧咬嘴唇,不言不语,潸然泪下。
  
  夜了,她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宝宝还未满月契妈就急不可待要她回老家?她深感後悔为什么不坚持原来讲好的协议直到满月?她决心明早一定要向契妈坚持让她给宝宝喂到断奶为止。她还想,如果契妈愿意请她当佣人或保母,纵使不给工资她也心甘情愿。她铺天盖地又想这又想那,不停唉声叹气,直到凌晨时分才朦朦胧胧睡着了。
  
  当她懵懵懂懂被小女佣叫醒时已是上午的九点钟了。她慌失失步出房来到大厅,倏尔感到大厅里为什么如此静谧?实际上整间大屋都毫无动静,万籁无声。她乍然感到有股厚重的阴霾笼罩着整间大屋令她感到有诡秘感而不知所措。她匆匆跑到楼下,只见李伯脸无表情早已来到。她呼叫:“契妈呢?”没人回答。她又呼叫:“看护呢?”依然没人回答。她疯狂大喊大叫:“我的宝宝呢?”还是没人回答。她涕泪滂沱问李伯,李伯一脸沮丧安抚她并扶她步回二楼。
  
  “李伯,是不是契妈带走了我的宝宝?”她嚎啕责问李伯。
  
  “小于,你和宝宝总是要有一别的。”李伯一脸沮丧,“由於你契妈看你整日愁眉苦脸以泪洗脸令她非常难受,她惟有改变初衷决定让你提早回老家算了。她说,‘长痛不如短痛’。”
  
  “契妈为什么不让我看宝宝一面就把宝宝带走?难道怕我反悔违约?”她歇斯底里嚎叫,李伯不置可否,但点了下头。她再次大声喊叫,“我不会反悔违约的,除非契妈不要宝宝。”
  
  “小于,你契妈视宝宝如命,她怎会不要宝宝?你契妈为了收养宝宝彻底和黄先生闹翻了,你知道吗?”
  
  “彻底闹翻了?”
  
  “是的。”李伯怅怅又说:“本来黄先生也同意收养宝宝的,但是後来黄先生突然翻脸反对收养宝宝。他直言不讳,因为他早已有了个十二岁的儿子。他要挟你契妈又说,如果要收养宝宝就必须也无条件接受他这个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事件顿时把你契妈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晕死过去了。你契妈怎能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何况她有了宝宝已心满意足了。我和你契妈深感痛心,长期以来我们一直被黄先生的所作所为蒙蔽而懵然不知。为此,你契妈和黄先生闹得水火不相容惟有协议离婚,并且把在香港的所有资产以及这里的所有资产包括这间房子全卖了。”
  
  她震憾,没想到为了收养宝宝,他们夫妻俩竟会闹到如斯境地。她感叹,幸好宝宝有契妈的百般疼爱,否则这故事将不知如何发展下去了。她惊讶,为什么发生如此震天动地的事件她竟没能从契妈的言行中窥探到蛛丝马迹?她由衷敬佩契妈能不声不响又泰然自若地处理了这桩严峻的问题。
  
  “没料到原来是一对恩爱夫妻,结果竟不能白头偕老!”李伯叹息说。“其实,黄先生早就想和你契妈离婚的,由於他一直觊觎着你契妈的庞大资产,所以迟迟不肯离婚。公司全部资产中,你契妈是大股东,她拥有八成半的股权,我是小股东,只拥有半成,而黄先生不过拥有一成而己。”李伯一脸肃穆,“你契妈和黄先生离婚实际上是件好事,所以我不再规劝她了。你契妈只要有宝宝陪伴,她将会生活得更好,更愉快。另外,你契妈也卸下了她多年来的心中千千结。”
  
  “心中的千千结?”她大为惊讶。
  
  “你契妈的庞大资产现在终於有继承和管理人了。”李伯畅然又说:“你契妈决定把她的资产设为‘慈善基金’回馈社会。待宝宝成年後,她将是该基金的惟一管理人。”李伯的一席话顿时令她深深地舒了囗气,心境也平静了。
  
  “契妈和宝宝将在那里定居?生活?”
  
  “请你不要追问这问题。”李伯坦然又说:“你不必为宝宝担忧,也不必牵挂她,她在雪梨的抚养下会过得很好。”
  
  “雪梨是谁?”她原来已平静了的心境猛然又惊悸起来。
  
  “雪梨就是你契妈,雪梨是她的名字,她现在已不是黄太了。”李伯掏出一张支票,“这是雪梨要我交给你的。”
  
  “黄先生现在那里?”她陡然问。
  
  “他?”李伯冷冷一笑,“他现在和另个类似胸大无脑的‘丽丽’的女人远走高飞了。”她打了个冷怔,而李伯摆出不屑一顾的脸容,“黄先生的劣根性是永远改不了的。”他叹了一声,“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一辆银灰色的高级轿车在风和日丽的高速公路上向机场奔驰,她和李伯在车厢里默默无语反而令车内愈显阴森又苍凉。她向车窗外眺望,悠悠地吸了囗气。历经的沧桑和尝尽的甜酸苦辣不时在她脑海中回荡仿佛她是做了场跌跌宕宕又曲曲折折的梦,那是梦幻之梦。她慨叹,当她是花样年华的少女时,她是抱着踌躇满志的胸怀来到繁华的南方城市的。可是现在的她,却是个已失去了昔日少艾气息的少妇了,并且是孤零零的,还带着黯然的心情回到她童年时的贫穷山区去,泣不成声,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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