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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书(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参花(下) 热度: 12143
铁匠

  他拆开李清照的《醉花阴》,把

  钢筋、螺栓、扳钳、车床甚至压路机……

  一一置入,而在上下阕之间

  的小空隙,他狠狠地钉了一根锋利的钉子

  “这样,诗歌就有了硬度。”

  接下来,他还打算如法炮制

  给《声声慢》安装一列火车,让它跑起来更快;对于《如梦令》,他则打制一顶

  带铁箍的头盔。他有他的安全准则:

  戴上它,以后做梦,就不会头痛。

  报警

  他敲开派出所的大门,叫醒

  沙发上瞌睡的警察:“我要报警!

  陶渊明是个双料坏人——骗子和小偷

  他欺骗了我懵懂的青春与混沌的中年,他还

  偷走了我的茅屋与驴子。”

  不等那个警察伸完懒腰,他便

  发动摩托车。“我想去通往晋朝的路上

  截住他!但现在,我只剩下

  这头不会啃草的破机器。它居然

  快不过拉稀的水牛。”他看见他的老年

  悬在半空中:“陶渊明

  倒骑毛驴,不知不觉悠然进了桃花源,

  可我一轰油门,就窜下了山崖。”

  谵妄者

  “我的身体里曾经埋着一座火山。后来

  灰烬一点一点地熄灭,我虚妄的童年

  山河崩溃。”他打开身体。那时

  他还是潮湿的

  有时,他也陷入疑问,自己是否

  与无关的事物纠缠太深?何必固执对生活的微词:故乡大片沦陷,河流迷失方向;

  羊群被赶出草原;月亮上积满蛛网;世界撕下了

  最后的遮羞布;幽暗的苔藓载着铜币的色泽

  在大地上不停奔跑……

  有多少事物与他休戚相关?影响他

  今天的晚餐抑或明天的马车?

  但他无可救药,满口谵语:强盗都有

  圣徒般无辜的脸,他们用花瓣上的露水

  清洗手上的血污。人心荒芜,不再住着寺庙

  没有谁的城池不在风雨中飘摇

  “推土机彻夜不眠,它爱上了我卑微的梦。”

  哎,原谅他吧!他的眼中

  还有泪水,他的春天溃不成军

  献诗,或者祭

  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学生,但还是

  记住了教科书中的教诲:将来

  到了黄河,一定要为她写一首献诗

  (他记得教科书加重语气,特别强调了

  这个“她”,要敬称作母亲)

  2014年夏天,他终于去了甘肃

  第一次见到了黄河

  他多么希望学习电影里的镜头——

  张开双臂:黄河!我来了

  但他没有。他表现得比黄河还要平静

  “平静最危险。因为平静的水面下

  往往是暗涌的急流。”他想起

  教科书里没有写上的告诫,觉得应该再

  添上这句:“或者还有深深的悲伤。”

  他沿着黄河流向,徒步五公里

  再逆着黄河流向,徒步五公里

  仍然想不起少年时欠下的作业怎样开头

  “如今,我不知道如何才能

  将源头巴颜喀拉山脉到渤海入海口

  一气呵成为一句完整的诗行”

  他想过,给“黄河远上白云间”重新

  续更漂亮的下句,但鲠在了喉间

  他试着把黄河分两段来写——

  上半截:黄沙埋没八百里秦川

  下半截:黄河钻进两华里外的雾霾

  “终归是徒劳。”他恨不得

  把自己撕成两半,压抑不住

  骨子里的沮丧,“横竖看起来都

  不通顺,完全就是病句。”

  见到黄河,他终于明白

  自己这辈子做不了诗人。他失聪

  唯一听清的是,被祖国忽略的呻吟——

  黄河喊

  腰痛

  祖国与黄金

  “这里埋藏着我的祖国。”他指着路边

  一排垃圾桶,得意洋洋地说

  那人正在厚厚的落叶上跳舞,显然

  对他的疆土不感兴趣:“遍地黄金

  都快要压塌我家的地板了!再修

  十三个太平洋一样大的仓库

  都放不下。”那人装出一副苦恼

  的模样,“你看,天空还在不停抛撒

  黄金……”那人故意拖长金字的

  发音,努力模拟出黄金倾泻的哗哗声

  推土机

  他爱上了推土机。一整天

  他都在给推土机写情书:“你有一只

  神奇的大手,从墙缝里抠出我关于家园

  的梦,不断改变她的形状——

  把圆的变成方的,将方的变成扁的

  让扁的变成平的,而平的

  最后变为虚无。”

  晚风

  荒烟十里。如果细心一些

  还能找到旧庭院倾颓的黑色屋架,像一具

  无人认领的尸骨

  月色曾经照临过的窗台,爬满

  蔓草

  那时,她走在废弃的石径上

  足音沾满乌梢蛇的怨怒

  她许给自己一丝涟漪——

  湖水清浅。仿佛那个出走多年的人

  来不及带走的一段心事

  站在夕阳中,她多么愿意相信

  芦苇再一次白头,是

  因为等待。但

  晚风并不认识她。尽管它又在茅草茎上

  弯了一下腰,却对折断的时光

  只字不提

  她转身。手握

  无处寄放的故乡

  疑问,或者痛

  陌上花开。她去了西原

  丁香花、梨花有些勉强,但还是开了

  雾中,她没有发现那双春天翩跹的翅膀

  她逮住那个迎面走来的人:“世间

  有没有一种药,可以医治

  蝴蝶的心口痛?”

  虚欢,或者戏

  月亮湾歌厅。夜晚逐渐加深燃烧的

  幻象。在看不见的火焰中,他们

  好像发现了更深的亲密

  他的手自然揽住了她的腰,她的舞步

  押上了他的节奏

  一曲方罢,他必连呼:好!好!

  她总不忘拊掌,且持续至少6秒钟

  他唱的是“真情像梅花开放,冷冷冰雪不能

  淹没……”而她独白:“我结婚的时候

  一定要来喔,因为看见你,我会有

  安全感”

  零点啤酒又上了一打,没有谁先开口

  说离去。仿佛都有太多恋恋不舍

  午夜,他和她走出歌厅

  一个向东

  一个往西

  迷城,或者殇

  城门洞口,她小停了一会儿

  路灯一副见惯世间冷暖的倦意,昏昏欲睡

  “没有一个人会在意另一个人

  的深夜独行。芸芸众生皆在幸福中,我

  终于看穿了这人生的虚构”

  在万年桥,透过狭长的楼隙

  她看见大半轮暗黄的月亮:浑身褐斑

  像露着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还来不及忘记他,月亮就老了”

  想到伤口

  她的心开始下起了雨

  (责任编辑 徐文)

  作者简介:詹义君,笔名邛州冷客,1971年出生于四川省邛崃市,世袭农民。曾创办并主编民刊《东方诗人》和《采薇歌》。创作以诗歌为主,兼及散文、随笔、小说等。作品结集《碎片:歌或者伤》(散文诗集)、《夕雾楼随笔》(随笔)、《开始或者结束》《青春墓志铭或者中年日记》(诗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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