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石

　　1

　　豹子生于阳春三月的早晨，马家湾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那时正值六十年代三年困难时期，豹子瘦不拉叽，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儿。可是金木匠兴奋地说，狗日的，老子有后了！快快烧香！大女儿金青子去拿香蜡，二女儿金腊月给爹搬来板凳，三女儿金栗子给爹拿来茶壶。金家一片喜气洋洋。接生婆说，金木匠，你儿子生在辰时，来日有福咯。金木匠抱过儿子一看，应道，狗日的，像个人墩，就叫他豹子咯。

　　金木匠虽然会木工手艺，在马家湾方圆十里小有名气。然而，那时候是国家困难时期，农村到处没饭吃。他在大队和公社做木工手艺，大多是拨工分给他家，加上家里人多口阔，一天没能吃上一顿杂粮饭，全靠秋天的老苕藤充饥。老婆生个儿子，可不能不吃饭。金木匠爱面子，不好向村里人借米借油，就打发金青子去借。金青子那时年方16岁，已经懂事，她晓得一般人家是没有借的，便想到了生产队保管员马老二。

　　那天，日头落到了哑子山。金青子手拿撮箕走到马老二家。马老二的屋和金木匠的屋座向相反，它是面西背东。马老二和他的黄狗都盘腿坐在正门前的稻草上晒日头，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望见金青子，马老二说，青子，你家添喜了？金青子点点头，说，嗯，老二叔，你要给我借点米咯。马老二不慌不忙地卷好手里的旱烟，然后伸出舌头添了添纸，用手不停地转动烟卷。既没说借，又没说不借。金青子说，二叔，村里只有你会持家，可以借给我一点吗？她说这话时，脸就像一只红桃子。金青子不知道怎么说好话。马老二听了说，啊哟哟，青子真会说话，比你娘的嘴还甜，像个大人呢。金青子抬头去望马老二，看见他沉陷的双眼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脸。她立即垂下头。马老二见了哈哈笑道，我是有点口粮，可那是准备救命的，格样咯，你再向村里人借，没有的话我再想办法。

　　金青子于是在村里转了一圈，只借到两个鸡蛋。回到家，金木匠骂道，日他娘，白养你十多年！再去借啊，借不到不要归屋咯！金青子被爹一骂，心里窝了一肚子委屈。她不得不再次来到马老二家。这时天已黑了，马老二在家点着煤油灯。他看见金青子，唱起喔火戏：好吃不过土鸡汤，好看不过花衣裳，好听不过喔火腔，三日不听心里慌，喔火喔火喔火火！金青子走进土砖屋，说，老二叔，婶婶呢？马老二意犹未尽地唱罢，应道，带小伢回娘家了。金青子慢慢地走到马老二的跟前，她看见煤油灯旁放着一碗红苕饭，好像冒着热气，她咽了下口水，说，二叔，我来借米，苞谷也要得。马老二弯过头问，青子，你饿了吧？金青子说，嗯。马老二说，你听我的话，我给你饭吃，还给你借米。金青子说，嗯。马老二满脸的胡子脸凑到她面前说，到我床上去，我要你。金青子闻言道，我不！马老二说，那你走，不要耽误我唱喔火戏。金青子便转过身往外走。马老二在背后说，你回去你爹会打死你的。马老二的话，让金青子不寒而栗，她停下了脚步。马老二说，过来，你先把饭吃了，没有好菜，只有萝卜叶子咯。

　　金青子穿好衣服，从马老二家走出来，圆圆的月亮已经爬上山。马老二懒得出门，一个劲儿在床上唱《撒帐歌》，他的黄狗摇着尾巴送金青子出门。待金青子匆忙赶回家，金木匠从她手里抢过撮箕说，日他娘，一日到黑才弄到格一点！

　　豹子哺乳期的营养都是靠大姐的身子换来的。马老二屋里没有口粮，摸黑把金青子带到生产队的仓库里，做完事，让金青子背几斤谷或苞谷杂粮回家。等到豹子快一岁时，金青子不争气的肚子终于泄露她和马老二的私情。金木匠和老婆关起门一询问，金青子死活不肯说。但金木匠和老婆都是聪明人，心里一嘀咕，晓得和马老二有关。再问，金青子既不说是，又不说不是。金木匠拿起他锋利的板斧，一斧头把砧板剁成两半说，不讲老子剁死你。金青子呜呜地哭道，爹你剁死我，我不想活了。金青子娘抢过金木匠的斧头说，你要死咯，青子的事不要你管！

　　劝开金木匠，金青子一人冲进房里哭。当晚，鸡叫头遍时，金青子便用房里冬天烤火挂鼎罐的绳索，接了一根干净的花裤带，然后轻轻唱起《撒帐歌》：撒帐东，洞房花烛满堂红，笑嘻嘻，乐融融，好似牛郎织女来相逢……唱到这儿，隔壁的金木匠嚷道，日他娘，深更半夜唱么事歌？养你格条赔钱货！金青子听了，微笑的脸一下凝固了。

　　第二天，金木匠发现金青子的尸体时，发现她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2

　　豹子从小像只公猴，爱闹。金木匠宠他，任他胡作非为。他娘管不了他，每到伤心时，责怪他生的不是时候，害死了金青子，要不，她可以享福了。豹子长到12岁，他明白一些大人们说的话了，他晓得大姐金青子的死与马老二有关，就萌生了对马老二的恨。那时正值文革，豹子没读几年书，混了个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虽然豹子个子不高，但浑身有劲，打起架来不要命，不久便成了响当当的孩子王。豹子有事无事，总纠集一群孩子，自封司令，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社员们见了说，现在的伢儿不比往日了，皮得很，尤其是金木匠的儿，长得像个座山雕，大人都怕他。金木匠听了，嘿嘿地笑。

　　当上孩子王的豹子，第一個想弄的人就是比他小两岁的马超男。马超男是马老二的三女儿，白白净净的像她娘。那日是芒种时节，社员们都下田薅草，马超男一人在家煮猪食。她把娘采回的麻叶剁碎，然后放进锅里煮烂。豹子和儿时伙伴金鱼两个人来到马老二家，马超男正在灶屋铲猪食，她的灶台有点高，她就搬来凳子，踩在上面铲。豹子看了说，马超男，我们去捉蛤蟆。马超男应道，我不去，我要煮猪食。豹子说，不去，我就闹（毒）死你的猪。马超男翘起嘴巴应道，那你等我咯。

　　叫出马超男，他们来到队里的仓库，仓库楼上还有去年过冬的稻草，里头有麻雀。豹子搬来梯子，要到楼上去。马超男说，不去捉蛤蟆了？豹子说，摸麻雀不好吧？上了楼，他们在稻草堆里翻了几个筋斗。豹子要马超男脱衣服，马超男问为么事，豹子说，我要吃你豆腐，脱裤子咯。马超男十分懂事，她说，我不和你做坏事，我爹晓得了要打死我。豹子说，那你不怕我打死你吗？马超男说，你敢？她的话音刚落，豹子啪啪地给她两巴掌。马超男哇地哭起来。豹子不管她哭不哭，他要金鱼拉住她的手，用力扯掉了她的单裤说，你爹日了我姐，我就要日你。豹子胡乱地弄了一通，没有兴奋的感觉。他对金鱼说，还是你来吧。金鱼望望马超男米白的下身，脱掉裤子，他往双手吐了点口水，然后抱住她。豹子听见马超男叫道，我日你娘，你弄痛了我咯。他便哼哼地笑。

　　晚上回到家，豹子看到马老二和他的婆娘都气鼓鼓地坐在他的灶屋里。豹子转身想逃走，可是被娘抓住了衣领，娘从背后抽出一根细长的竹片，朝他的屁股和双脚一边抽打，一边说，超男这么好的女伢你也欺侮，你不知好歹咯，我打死你！豹子见娘这阵势，身子一缩，脱掉上衣，像蛇一样滚进房里，还没等他逃跑，金木匠满脸怒火冲进房里，立即反锁上门，拿出木匠用的竹木板尺。豹子见了立刻尖叫起来，谁知金木匠是虚张声势，竹木板尺只落在他身边。待马老二一走，金木匠说，豹子，你想做不要现在做，你的身子吃得消吗？以后我金木匠指望你养老呢！豹子娘说，你是怎样教育儿子吗？她把豹子拉到跟前，说，豹子，你以后再不要做丑事了，娘几代人都没做过亏心事咯。豹子说，我就要做。金木匠嘿嘿笑道，小孩懂么事？女人你去给豹子煮几个鸡蛋，让他补补身子，做这种事最亏的是男人咯。

　　豹子从这件事上似乎得到了一点启发。

　　平日爹沒有给豹子吩咐事做，他从不做事。生产队长要他做点轻松活，多挣工分，他就出工不出力。有一年春天，队里要他放牛，他把牛赶进田垅里吃田里种的做肥料的草子，那时草子又青嫩又茂盛，而且开满了金灿灿的黄花，牛爱吃。半日不到，黄牛的肚子就吃得鼓鼓的。当他把牛赶回家时，黄牛像中了魔一样，睡在路上挣扎起来。内行的农民一看，晓得牛吃了草子的花，那花有毒，吃多了会使牛肚里胀风至死。队长来不及请牛医，他自己拿来杉树叶刺，往鼓胀的牛肚猛抽，可是牛吃的草子花太多，队长的土办法根本不起作用。到了晚上，社员们把死牛皮一剥，开始编起了喔火戏：豹子豹子不一般，犁耙水响骗一湾（骗一个村子），今日黄牛翻，明日水牛瘫，喔火喔火喔火火！

　　转眼豹子长到了16岁，半大伢儿的豹子成了当地呱呱叫的人物。金木匠要他学手艺，他不愿意。要他做工，他更不想出力。那时山上还有野兔、野獾之类的猎物，豹子自个儿养了一条白狗，并改装了一把铳，只有三尺长，整日背着铳东游西逛。一日，他空着手从山上回来，肚子有点饿，路过村民马云家，看见马云媳妇给女儿马金金喂饭。他就想，姓马的人家不是好东西，我要到他家去撮一顿。他把白狗赶回家，背着铳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马云媳妇望见一脸虎气的豹子，连忙给他让座，问他吃了没有。豹子说，冒（没），我要吃饭。马云媳妇晓得豹子不好惹，连忙哄孩子去睡觉，自个儿给豹子盛饭夹菜。豹子吃完晚饭，屋外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就问，马云人呢？马云媳妇说，修水库去了啊。豹子说，那他回不来了，我今晚就到你屋睡觉。马云媳妇说，那要不得，别人会说闲话的。豹子瞪起牛眼说，哪个敢说，我一铳打死他！

　　当晚，豹子在马云媳妇那里开了戒。

　　3

　　豹子17岁时，农村实行土地承包。整个马家湾大队的水田人均不到5分。豹子两个姐姐先后都出嫁了。家里户口只有三个人，所以总共分到1.2亩田。自留地也不多，大概不会超过两亩地。另有一块光脑壳的石头山，队长说，石头山可以种把竹（一种小黄竹），种了把竹可以放羊，养了羊可以换口粮，可以娶亲咯。

　　马家湾是县里最贫困的地方，自古山多树少，石多土少，路多水少。队里每年靠政府拨救济粮、救济金。农村土地一承包，很多社员担心国家不再拨救济粮，都不同意承包，后来公社来了工作队，众口一词地说，救济粮、救济金一点不会少，只有增多，说不定村里都像国家干部一样拿工资，吃居民粮。工作队的话让村民看到了希望，土地承包于是在全公社最先一个完成。

　　金木匠分到1.2亩田后，就找来豹子，说，豹子，我看你不像种田人，学手艺又不肯，那你出去找副业咯。豹子想想只有找副业最适合自己，就答应去找副业。金木匠想了几个地方，最后想到了县里的建筑队，建筑队的李队长和自己很熟，要豹子在他那里做点小工，他一定会照顾的。金木匠托人带去口信，李队长果然要豹子去做工。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豹子睡在床上，想起要离开马家湾，去县城。他心里觉得仿佛还有么事没做完。他想呀想，想起曾经闹死了马老二家的一头足有上百斤重的“愿供猪”，偷了他家的好多鸡，还在他家的南瓜地和水缸里屙过尿。他想起用铳打死队长的一只狗。他想起偷过队里的鱼和苞谷。他想起用老王蜂螫女人。最后，他想起和马云媳妇心有余悸的那一晚。日他娘，真划不来，童子身让她占了！豹子想到这里，心里有了某种反应。对头，我需要女人！我要马云媳妇，不，要马超男！

　　趁着天黑，豹子首先来到马老二家，马超男在外面学裁缝，还没回家。豹子骂了句女伢不学好，深更半夜不归家，遇上坏人怎么办？然后来到马云家，这次马云在家。他看见豹子，问，豹子，有么事？豹子说，我找嫂子咯。马云连忙问，你找她？豹子觉得自己说露了嘴，不得不将错就错，说，马云，我娘要她帮忙做布贴，有一种花她不会做咯。马云媳妇说，那你等我一会。没一会，马云媳妇就随他往回走。路上，马云媳妇问，你说的是真的做布贴吗？豹子说，我是撒谎，我要你陪我睡。黑暗中马云媳妇停住脚步说，要不得。豹子说，不陪我睡，我就对马云说出我们的事。马云媳妇说，那不要对人说咯。

　　两人偷偷回到家，轻手轻脚爬上床。没有一根烟工夫，豹子得到满足后，马云媳妇说，我们的事也不能对你爹娘说咯。豹子嗯地点点头。马云媳妇又问，你说是我偷人，还是你偷人？豹子说，我没有老婆，和你睡觉属于正大光明。可你有男人，还和我睡，就算偷人咯。马云媳妇说，坏东西，可我是让你骗来的哦。

　　豹子从马云媳妇身上尝到了床笫的快乐。愈加想得到马超男。马超男虽然只有15岁，可完全长成了一个水摆杨柳般的大姑娘，个子比豹子还要高半个头。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双眼和马老二一个样儿，像个美国女人的眼睛。临离开马家湾的前一天晚上，豹子如愿以偿地在村前的路上堵住了准备回家的马超男。马超男一边走路，一边哼着样板戏《红色娘子军》的《军民团结一家亲》歌：马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豹子听了，把铳横在肩膀上，故意问，是哪个？马超男瞟一眼豹子说：哎呀，我以为撞到鬼了。豹子说，原来是超男妹妹，你么不唱喔火戏呢？马超男应道，你管得宽咯。豹子说，我想和你成亲。马超男沉下尖尖脸说，你比我还矮，像个座山雕，甭做白日梦了！豹子把铳端到胸前说，不同意我就一枪打死你！马超男有点害怕，便讨好地说，豹子哥，我有对象，已经许给别人了。豹子说，那不行，你爹欠我金家一条命，我要你死！豹子想起一句古书的话，吼道，我要替天行道，你拿命来吧！马超男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当即见风使舵地说，豹子哥，你不要打死我，我答应嫁给你咯。

　　那晚金木匠和老伴一起去看喔火戏去了，家里没有人。豹子把马超男连哄带骗引进屋，强行把她抱到了床上。马超男不愿意，又喊又闹，可是无济于事，豹子人矮力大，一会儿就让他大功告成。马超男远远胜过马云媳妇，豹子不会轻易罢休，他一连做了两个时辰，才从她身上滚下来。这时金木匠和老伴看喔火戏正好回来。豹子穿好衣服，走出屋对金木匠说，爹，我把超男睡了。金木匠没听明白，豹子又重复地说一遍，然后补充说，她在我床上不肯起来呢。金木匠闻言，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竹烟袋啪地掉到了地上。

　　4

　　豹子离开家乡是1980年阳历年。金木匠打算把豹子送到县建筑队做事。出门时，金木匠用木匠弹线丈量了他的身高，再用角尺反过来反过去量了又量，只有1.61米。金木匠叹口气说，豹子你恐怕只有这长了，跟我差不多。豹子娘见状说，男儿30还要长，莫信他鬼话。金木匠说，自古矮人聪明，好得很咯。豹子接过话说，高有屁用？我一定会争气，比公社干部还要强咯。金木匠嘿嘿地笑。

　　那时县建筑队的确差人手。豹子一来，李队长对他上下一打量，说，真像金木匠雕出来的一样。过了片刻，他问，你真愿意在这里做吃苦力的事？豹子点点头。李队长又问，你有没有力气？豹子说，我有劲咯。李队长说，学手艺要聪明人咯。豹子按照爹嘱咐的话应道，没有学不会的诀窍，只有遇不到的手艺。李队长哈哈大笑道，蛮像金木匠。再问，你学过手艺吗？豹子答道，学过唱喔火戏，会唱《撒帐歌》和《打哈巴》。李队长听了，哈哈大笑。

　　从此，豹子在县建筑队做起小工来。第二年，李队长在农村的二女儿李小英也来到了建筑队的食堂做工。豹子看见她尖尖的瓜子脸，就想起马超男。慢慢地，豹子和李小英混熟了，觉得李小英比马超男还好。她为人随和，聪明可爱。她跑买卖时，胸前的一双奶子一颤一颤的，看得豹子心里痒痒的。有时候晚上睡觉，就梦见抱着李小英的身子交欢。醒来时，内裤湿了一片。豹子于是决定去贴近李小英。没事的时候，总帮她洗菜拖地或者用煤球烧火。李小英见豹子灵光，会讨人开心，对他有了几分好感。日子一长，豹子拿出乡里传统的民间戏曲喔火戏逗李小英，常让她开怀大笑，说他是个唱戏的角儿。有一次，豹子在李小英那里唱喔火戏《打哈巴》：匡咚匡，匡咚匡，六月里，落黑雪，冷得我哈巴过不得！我在外头听到说，先生我的“伯”（爹），后生我的爷，别人说我是苕相，世间事情不晓得……豹子边唱边自配锣鼓声，惹得李小英哈哈的乐不可支。豹子见状，把她拉进怀里，往她脸上亲了一下。谁知她没有发火，而是害羞地转过了头。

　　又一晚，豹子故伎重演，见李小英很顺从，马上关了电灯。黑暗中豹子脱了李小英的上衣，抚摸一番她的那对大奶，李小英身子就软了。这让豹子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事后，他不相信是真的，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李小英见状问，你怎么了？豹子灵机一动地说，我欺侮了你，我打我自个。李小英哧地笑道，我是你老婆咯。豹子一边摸黑穿好衣服，一边说，我们没成亲嘛。李小英说，我冒看错人，豹子你真好。听她一夸，豹子假装害怕，匆匆离开她的住处。

　　從此，李小英和豹子经常夜不归宿。这事让李队长晓得了，他怕女儿出事，就想了一个办法，把豹子和李小英正式招进建筑队，转成国家工人。这让金木匠喜得天天唱起了喔火戏，让马家湾的人十分眼红。豹子成了建筑队的工人，没多长工夫，就当上工头，专管小工。

　　有了工头的身份，豹子可以名正言顺和李小英来往。这年，县里放电影《庐山恋》，豹子与李小英一连看了几场，感动得热血沸腾。豹子就对李小英说，小英，你有电影里周筠那么标致。李小英说，有那么好看我不是可以做演员了吗？豹子笑笑，心里想，周筠是张瑜扮的咯，以后有钱了，再找老婆，那要找张瑜一样的美人。豹子看完电影，回到建筑队，哄着李小英开心后，晚上就留在李小英的宿舍里睡。早上起床，他抱着李小英身子，唱起喔火戏：好吃不过土鸡汤，好看不过花姑娘……李小英朝他额头一巴掌说，唱得格好，不许你花心，你快赚钱！豹子说，我心里只有你，不信你拿菜刀剖开看一看咯。李小英听了，咧开嘴把头埋进豹子长满汗毛的胸脯。

　　5

　　豹子和李小英在1982年农历10月举行了婚礼。本来李队长不同意结婚，孩子年纪都不大，可是女儿的肚子有货了，不结婚不行。婚礼的日子是金木匠请算命先生定的良辰吉日。没有房子，建筑队给他们腾了一套宿舍。没有家具，金木匠提前两个多月，给他们做了一套衣柜、碗柜和桌椅。金木匠老伴给小两口做了传统的布贴壁挂、布贴枕头、小孩布贴衣服、帽子等，图案全是《麒麟送子》，或者《鲤鱼跳龙门》，把小屋装饰一新。

　　结婚那晩，豹子理气直壮地要了一次又一次。天亮时，他还想要，李小英不同意，她娇嗔道，再做不能起床了。豹子说，我想创个纪录，让县里冒得人和我比咯。李小英说，这种事亏你说得出口？

　　豹子自从结婚以后，时来运转。第二年生了大女儿，第三年被县总工会评上劳模，第四年当上建筑队的副队长。第五年当上队长。随后任建筑公司经理。他最大的优点是会办事，每个领导都喜欢他。

　　进入九十年代的市场经济，建筑公司经营每况愈下，亏损严重，公司基本资不抵债。县里领导根据上面精神要求，部分国有企业逐步走出国有经济序列，对县建筑公司进行改制，实行“国”转“民”。

　　1997年阳春三月，豹子出资1元钱买下建筑公司。新公司正式挂牌那天，豹子开车到省城请来两位音乐学院舞蹈系的漂亮女生来助兴。剪完彩，两女生不顾天气寒冷，穿着露脐装一连跳了几曲劲舞，博得大家一片掌声。县建设局长一边抽烟一边看两女生跳舞一边对豹子说，金老板，今天来剪彩让我蛮受启发，你又多了一个名堂，晚上是不是请那两个小姐一起吃饭？豹子说，你还是叫我豹子，听得习惯！那两个演员要回省城，跳完舞，我们开车送她们走。建设局长说，豹子，你脑子灵光，想办法咯。豹子说，你想吃她豆腐？

　　建设局长说，说什么话呢？投资几千万的县新办公大楼工程你不想做？豹子说，要得，我们是不是今天能达成交易呢？建设局长说，那看你的能耐。

　　建设局长的话让豹子茅塞顿开。他想，万一不行，就到市里去请个和她俩一样身材的女子来。待庆祝活动完毕，豹子把两个女生接到办公室。在办公室的小会议室，豹子一边请她们吃水果，一边说，感谢你俩来捧场，效果不错，我决定出场费每人加500块。俩女生像训练有素地说，谢谢金老板。豹子随后试探地问，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不晓得可不可以？一个女生说，能做的我们会帮你，大家都是朋友。豹子沉思一会，鼓起勇气说，打开窗户说亮话咯，有人想包你们，你们说个价，一晚上多少钱？俩女生摆着头说，我们不卖身呀！豹子说，价钱好商量，不要客气。一个女生说，我怕你出不起价吧？豹子问，多少咯？女生答，最少一万块。豹子看到了一线希望，再问，能不能少一点？那女生说，一分不会少。豹子说，这样吧，图个吉利，一人8000块咯。两女生张大眼睛互相一望，然后堆起笑脸说，OK！

　　晚上，豹子在县宾馆开了两间房，他送给建设局长一个。自己留着那个清纯的女生。那女生有点害羞，要她洗澡都不敢。豹子洗完澡，先唱了一曲《撒帐歌》：撒帐东，洞房花烛满堂红，笑嘻嘻，乐融融，好似牛郎织女来相逢；撒帐北，骑马射箭好热闹，郎心喜，姐心悦，早生贵子考状元……唱罢，爬到床上替她宽衣解带。片刻，望见她令人心猿意马的乳房和肚脐，豹子全身骚动起来，那真是少见的完美身材，那浑圆的奶子还没有乳头。高潮过后，豹子发现被子有一片玫瑰嫣红，豹子惊诧地问，你从没有做过？那女生摇摇头，然后淡淡一笑。豹子说，我给你再加2000块。女生说，不用了。豹子一怔，把她搂进怀里。女生说，认识你是缘分，我小名叫芬芳，不要忘了我哦。

　　翌日，建设局长打来电话，告诉他，豹子，我晓得你是个会做事的人，你的标书，估计没问题，不过，这项工程是整个地区的一件大事，工程质量马虎不得咯。

　　……

　　豹子从此找到了打开成功的金钥匙。他经过精心设计，把自己办公室进行大改装，把小会议室改成类似酒吧的休息室，不仅可以喝酒品茶，而且可以跳舞唱歌，并购置一套先进的音响。他打算把这个作为公关重要场所。

　　继县新办公大楼建设工程后，县人民医院要建新救护中心大楼，卫生局向外公开招標，豹子想把这个工程拿下来。打电话和那两个女生联系，出价是每人5000，两人愉快地答应了，叫他派车去接她们。那边办妥当后，这边联系主管建委系统的詹县长。詹县长晓得豹子公司效益蒸蒸日上，他希望这个公司能够成为县民企的一面旗帜，来带动其它企业的发展，所以豹子请他喝茶，詹县长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詹县长开车来到公司，豹子把他带进自己办公室里头的休息室，詹县长看见类似暗室的会客室，开玩笑道，豹子，你在这里可以金屋藏娇咯。豹子说，县长你真会说话，还不是沾你大人的光。詹县长一落座，豹子亲自给他倒上法国洋酒，随后打开音响。两个女生从暗厢走出，按照事前的安排，两人蹁跹起舞。詹县长见状说，豹子，你真会耍花样，我们县里竟有这样貌美出众的女子？豹子说，哪里话，她们是省城歌舞团的演员咯。詹县长闻言，眼睛瞪得大大的。豹子说，上次公司揭牌，她们不是也来助兴吗？詹县长抽出中华烟，递给豹子一根，说，那要好好欣赏咯。两人跳着跳着，那个女生开始向詹县长做出挑动的动作，詹县长喜不自禁，竟然站起来望着她情意绵绵地转了几圈。

　　舞曲结束，詹县长和豹子心照不宣带领两女生前往宾馆。在车上，詹县长很老道地给县主管治安的公安局副局长打去电话，说县宾馆有外商，要求公安部门和辖区派出所做好治安工作。临进宾馆时，他又在豹子耳边说，我还是要那个比较清纯的。豹子听了，晓得他想吃芬芳的豆腐，心中骂道，王八蛋，那是我喜欢的女人，你想得美。可是口中说，县长，那不凑巧，她有好事咯。詹县长摆摆手道，狗日的，幸亏你有双保险。

　　6

　　县长的话，又让豹子深受启发。做事要的是双保险。他于是在自个儿的茶楼和公司包的宾馆房间，悄悄安装录相装置，从县长到建设局长，再到税务部门等大小官吏所从事的交易都被录像存档。有了这样秘密武器，豹子开始扩大势力，他纠集从牢里放出的犯人光头等恶霸以及社会上一些无业青年，组成一个兄弟帮。

　　2004年5月，县里一个明星建筑队，与豹子建筑公司竞标县新客运大楼工程，明星建筑队标书优势明显。尤其是他们公司几年前走出县城，长期驻扎地委，有一定的关系网。豹子不敢大意，他想，让明星建筑队中标事小，关键是会影响自己建筑公司的声誉。他找来兄弟帮的光头，说明自己的想法，光头说，老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想怎么做，尽管吩咐。豹子留个心眼说，光头，事先我说明，我以前给你们钱，是资助你们，我公司是县优秀民营企业，与你们冒得关系咯。你们现在给我帮个忙，要明星建筑公司退出竞标就成，不要把事闹大，要不对大家都不好。光头问，那我们怎么做？豹子说，他们不是有钱吗？向他借钱用咯。

　　光头当晚带几个兄弟，来到明星建筑队老板住的宾馆。老板一见光头几人凶神恶煞的样儿，晓得来头不小，当即问，大哥，有么事吗？光头说，听说你们是明星建筑队？老子们想弄点钱用。老板毕竟是道上混的，他堆起笑脸说，好说好说，我这里有两千块，先拿去用吧。光头虎着脸说，你以为老子是讨米的？拿10万来咯！老板一怔，笑说，你们不是打劫咯？光头一听。怒从心起，朝他脸上一拳头，把他打翻在地，吼道，你给不给？老板仗着隔壁住着他们的人，马上大喊道，有人打劫啊！光头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心里一急，从腰里抽出菜刀，对他一阵乱砍。老板隔壁的手下听到叫声，冲过来，也被砍得浑身是血。

　　光头从老板身上翻出一些钱，连夜逃出县城。

　　发生这样的不幸，明星建筑公司在关键的时候，不得不退出竞标。县新客运大楼工程最终让豹子囊括。这让豹子的建筑公司在县城名声大振。县里人都晓得豹子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老百姓在私下里传言，豹子可以出多少万买某人一只手或一条腿，可是每年严打，都没有伤豹子一根汗毛。人们对豹子无不刮目相看。

　　年过四十的豹子有了钱，首先想包芬芳做二奶。他在县城瞒着李小英做了一幢楼房，取名叫芬芳楼。房子装修完毕后，他开车接来芬芳，把她带到房子前，对她说，以后这房子就是你的了。那女子哇地叫了一声，说，多漂亮的别墅，可惜是在这个小县城，要是在上海、武汉就好了！豹子说，你想要的话，我在上海和武汉给你买一幢咯。那女子挽住豹子的手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豹子望望比自个还高的小女人，说，你脸值钱嘛。

　　两人把房子看完后，豹子带她来到卧室。他关上窗帘，就开始亲她，那女子风情万种地积极配合。经过一番交欢，让那女子达到高潮时，豹子才鸣金收兵。然后轻轻抚摸她的曲线分明的胴体。女子说，我真想跟着你，可是我想出国深造，我老爸帮我办了出国手续。豹子明白了她的话，便问，么时走呢？那女生说，很快吧，我以后如果回国，会来看你。豹子心生不悦，但控制了自己的感情。那女子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位师妹？豹子摇摇头。

　　那个女子一走，豹子心里真像失去一件贵重的礼物。他在全县娱乐场所逛了几遍，没有发现与那女子一样美的女人。回到家里，面对李小英的咄咄逼人，他突然厌恶二十年来和她一起生活的家。

　　豹子有时想女人了，就去嫖娼。有天晚上，在歌厅认识一个年轻漂亮的三陪女，他就随她来到她的出租屋。关上门，豹子搂着丰满的三陪女，用出男人的看家本领，折磨得她一边呻吟一边问，你怎么还没有高潮？这让豹子很扫兴。完了后，豹子把裤子一穿就走人。三陪女说，大哥，你没有给钱呢。豹子啪地给她一巴掌说，婊子就是婊子，学不会，豹爷今日冒尽兴，冒钱给你。三陪女追到门口说，你给一点吧，我的房租、水电和煤气都要钱的。豹子说，你再说，我剁死你咯！

　　自遇上这次不开心的事，豹子想寻刺激，就去调戏妇女。一次，他和兄弟帮一起喝完酒，开车回家，他看到一个披着长发、长相清秀的女生，他立即叫兄弟帮的人把她挟持到一个出租屋，豹子不顾她苦苦哀求，强奸了她。他离开时掏出500块钱说，这钱拿着，不要报警，要不杀你全家咯。自此，豹子时不时深夜出门要寻一次这样的刺激，目标都是长发女子。

　　有一次初夏的傍晚，豹子开车路过县师范学校大门前，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身材高挑、相貌出众的长发女孩，豹子一见动心，对兄弟们说，我想吃她豆腐。车上的兄弟马上蜂拥而上，对女孩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于是不容分说地把她带到了车上。豹子说，送到芬芳楼去。

　　到了芬芳楼，女生还在问，我没做坏事呀？豹子觉得她很可爱，便故意问，你叫么事名字？是哪里人咯？女生说，我叫马金金，马家湾人，现在师范学校读书。豹子听她一说，再一细看，果真是马云的女儿。这下让他吃惊万分。他连忙堆起笑脸问，你不认得我？马金金抬起脸正视豹子一会，她张大嘴巴说，你是豹子叔？豹子給她拿来健力宝说，是的咯，刚才我的朋友惹你玩的，不要生气，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帮你，感谢你妈以前的帮忙咯。马金金大方地打开健力宝说，我妈还说你能干呢！豹子说，你么时毕业呢？马金金应道，现在开始找工作了。豹子见机说我帮你安排工作，可以吗？马金金说，好啊，可我想当老师。豹子说，要得，你想到哪个学校都可以咯。马金金点点头，她瞟一眼整个房子，问，这是你的屋？豹子说，喜欢吗？喜欢你就住在这里。马金金说，真的吗？我本来就不想在学校住。说过之后，她又问，你们家里人不会说我吧？豹子说，不会，他们不晓得，你不能对外头人说。马金金说，真的？那我今天可以住在这里咯？豹子点点头。他趁马金金喝饮料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一摞钱，这钱你拿去用吧。马金金连忙问，不会是假钱吧？豹子哈哈大笑道，县里银行存的都是我的钱咯。马金金眨眨眼问，我不是做梦吧？豹子呵呵地笑。

　　7

　　豹子陪了马金金三天。第三天晚上，他让兄弟给她炖了王八汤，马金金吃下后，豹子给她拿出很多衣服和白金首饰说，这是县里顶贵的衣服和首饰，你洗完澡，换上咯。马金金看见这么华丽的衣服和贵重的手链、项链等首饰，当即嫣然一笑。她把衣服搂在怀里说，你不要凶嘛。豹子没理她。马金金洗完澡，换上白色的吊带裙，戴上各种白金首饰，主动走到豹子面前问，好看吗？豹子一看，马金金果然漂亮，像一朵出水芙蓉。尤其是洁白的隆起的胸脯，让他想去那个女子。他将她拥入了怀中。

　　睡觉的时候，豹子打开卧室电视，放出喔火戏《撒帐歌》的碟子，他抱着马金金唱道：撒帐东，洞房花烛满堂红，笑嘻嘻，乐融融，好似牛郎织女来相逢……唱着唱着，他开始向她吻起来。马金金笑嘻嘻地在床上扭来扭去。

　　两人缠绵之后，豹子打开放在床头壁柜里的摄像机，把带子倒过来，让马金金一看，她立即脸红了。豹子说，你在床上蛮有水平，达到国标了，以前和谁做过咯？马金金说，把带子烧了，好吗老公？豹子说，你可要听话，要不放给大家看。马金金说，我听话咯。豹子说，听话这带子就当我们相爱纪念品。马金金说，哦。豹子见她不高兴，说，我给你讲个故事。马金金点点头。豹子就把大姐和马老二的事说成一个故事。马金金同情道，那个大队保管员真不得好死，那个女人真是造孽咯。豹子听道，复仇的心又开始骚动，他吃了几片“神药”，不顾她反对，把她放倒在床上，一边做出粗鲁的动作一边在心里骂道，我操死你，臭婊子！没一会，马金金发出放肆的尖叫声，像乡里的娃娃鱼叫。

　　豹子在财富和女人当中游刃有余的时候，得到詹县长等父母官的大力赏识，虽然官员们担心自己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但是他们离不开豹子了。没有豹子，则没有美人和钞票。吃惯了腥膻味，没有了日子么样过呢？因此，豹子顺理成章被当选为县工商联协会会长、县政协常委。每年的优秀青年企业家的头衔雷打不动。县长曾经私下里和豹子交谈过，可惜书读少了，要不可以弄个副县长当。

　　一日中午，天气热得要命。詹县长打豹子手机，要豹子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话，说有要事商量。豹子正抱着马金金在房里看日本AV片。他心里蛮不高兴，他骂道，狗日的，家里死了人咯。马金金问，你老婆打来电话？豹子说，哪里，詹县长要我给他指导工作。马金金天真地说，县长格冒得用？你让他过来咯。豹子说，你找死？这屋不能让他们晓得咯。

　　詹县长找豹子商量的要事是关于排挤县委书记。他们来到宾馆的房间，詹县长说，老东西不肯调到地委去，这让县长和我很为难，他不屙屎占着茅厕问题可大咯。豹子一个劲儿地抽烟，没说话。詹县长见状说，豹子你开口出个点子哦。豹子说，县长，我不是地委书记，你们当官的事我管不了。詹县长说，我想你不是省油的灯，你帮县长和我的忙，你能吃亏吗？他当了县委书记，你不是太上皇吗？豹子说，你说话跟唱喔火戏一样咯，我帮不了。詹县长说，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可他就是个三锥子扎不出一点血来的老牛筋，真拿他冒得法。豹子问，你要我去打死他？詹县长一拍大腿，对，这事黑道比我们管用，整一整他，只要不闹出人命案。豹子说，他是好人，我不做。詹县长一听急了，说，豹子啊豹子，你让哪个女人迷住了？他是好人吗？他管不好身边人，治理不了社会，让很多人犯罪。豹子没理他。他又说，书记有一个漂亮女儿，在农行工作，想不想？豹子嘿嘿笑道，我喜欢女人。詹县长说，你在他女儿面前不许乱说话。豹子心里想，狗日的，老子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你自个又想一想有几斤几两，算哪根葱哪根蒜？

　　守了三个晚上，兄弟帮的人才发现县委书记的女儿从楼房走出来，他们冲上前去蒙上她的眼睛，堵住她的嘴，拖上小车，把她绑架到城郊的一个废弃的砖窑里。豹子不好露面，让兄弟们调戏她，他守在上面默默地偷窥，他看到他们脱光了她的上衣，她在挣扎，表情痛苦。他忽然产生一丝悲悯之心，他打出手势，制止了他们的侵害。

　　此事发生后，县委书记果然卷起铺盖走人了。县长被升任县委书记。但詹县长依然是副县长，主管城建。

　　8

　　豹子晓得自己是没有读过书的人，虽然花钱买来了学历，但不是做官的料。但他压根儿瞧不起县里那帮海吃海喝的干部，坐在台上人模人样，背着劳动人民竟是鸡摸狗盗。有时闲下来，他想应该学点知识。和马金金一商量，她说，你学电脑撒，我教你上网，很好玩。豹子就搬回一台电脑，放在芬芳楼。马金金每天把他搂在怀里教他，一个星期工夫，他只学会了上网看新闻。一日，他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女大学生在网上求助，他想寄钱给她。马金金说，那是骗人的，不要信咯。豹子说，横竖是做善事，和她联系一下吧。谁知马金金来了醋劲：你想吃她豆腐吧？我不同意，你有钱就去帮马家湾的人，那里人现在没水喝呢！那里学生伢没有好学校呢！

　　马金金的话提醒了豹子。他把公司的事安排妥当后，自己亲自开车带着马金金来到戏子镇。马家湾原来是一个独立的行政乡，后来合并进戏子镇。镇党委书记在地委党校学习，不在家，镇长马润林热情接待了他。中午本来打算在镇里食堂吃饭，看见豹子想回乡扶贫，他破例来到镇里一家最好的酒店就餐，上桌时，豹子看见只有镇里一位副书记陪酒，对马润林说，马镇长，我喜欢热闹，格样咯，你把你夫人叫来陪酒，我把县建设局长叫来陪酒，怎么样呢？马润林一听，笑道，要得，我这打电话。马润林打完电话，说，豹子，我是跛子拜年就地歪，这看你的了。豹子便叫马金金给建设局长打电话，马金金拨通手机递给豹子。豹子拿过手机大大咧咧地说，唉，你在哪里？么事？大声一点咯！哦哦，我给你说，我在戏子镇，你赶紧过来，病了也过来！是的，戏子镇，来了打我电话！说罢，关了手机。马润林说，哈哈哈，你蛮牛皮咯！

　　没一会，马润林老婆小王就赶到了酒店。小王年方三十，长着一对大酒窝，文文静静地戴着一副眼镜，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的娴静之美。豹子一见，夸奖道，马润林，你老婆长得蛮出众咯。马润林笑道，我们是大学同学。豹子说，以后请她做我的工作助理。马润林呵呵笑道，你不是有小马这个漂亮大方的助理了吗？豹子应道，说得也是咯，那好，我们点菜吃饭。马润林连忙问，不等建设局长？豹子说，他喜欢吃剩下的饭菜咯。

　　菜一上桌，马润林拿出本地烧酒，二两的酒杯每人倒满。他先和豹子干一杯，然后几个人开始喝酒劝酒。豹子酒量不错，喝了酒兴致极高，他对马润林说，马镇长，你叫小王和我喝一次交杯酒，我把詹县长叫来陪你，怎么样？马润林呵呵笑道，行呀，如果他没来呢？豹子说，没来我捐100万给镇政府。马润林说，要得，老婆你和他喝！小王说不会喝。豹子说喝饮料代酒也行。小王说没喝过交杯酒。豹子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嘛。这样，在豹子的挑衅中，小王不得不和他喝了交杯酒。喝过酒，豹子打通詹县长的电话，说，老詹，你吃了吗？到戏子镇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是的，是的，会就不开了，要我给县长说吗？那好，马上来咯。关上手机，豹子说，他不敢不来，我们喝酒。

　　待詹县长赶到戏子镇，已经是下午4点钟，豹子的酒席还没有散，豹子正在要大家唱喔火戏，他说戏子镇无戏不成镇。詹县长一来，没等豹子开口，他先给他敬了一杯。豹子喝完詹县长敬的酒，说，今天酒到此为止咯。他的话让詹县长一脸尴尬，于是自我解嘲地说，豹子这个人就是能喝酒，但滑得很，不肯喝。

　　走出酒店，豹子提议，我们开车去马家湾。詹县长戏谑道，豹子，你要我来，不是要我陪你回家烧香祭祖吧？豹子说，我要你来是抬举你咯。建设局长一听，慌了神，连忙说，豹子你喝多了，休息几个小时么样呢？豹子说，哪里醉，我们上山，我想做善事呀。戏子镇的一帮人听了豹子的话，私下说，马家湾不会再出第二个豹子了。

　　戏子镇的乡官们开来镇里的越野车和桑塔纳，大家陪同豹子一同前行。五辆车沿着高低不平的公路来到马家湾，已是傍晚时分，一抹夕阳挂在光光的哑子山上，给山村披上一道美麗的衣裳，如同乡里的布贴画。天空上，有两只老鹰在盘旋。山湾里，几棵千年楝树让白色炊烟包裹在乡村的夕照中。

　　豹子把车开进马家湾中学的操场，惊动几只母鸡咯咯地飞跑。一个老人佝偻着背，正在操场用棒棰捶黄豆。豹子拿着矿泉水瓶子走下车，特意走到老人身边，定睛细看，发现是双眼深洼的马老二，心想，老卵还没死啊！但口中说，老二，这么大的年纪没人养你吗？马老二在用力捶黄豆，自然没听清豹子的话。等他停下手里的活，大家都围了过来。詹县长问他，大伯，今年黄豆收了多少？马老二用土布汗巾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说，不多啊，这些都是。他说完话，认出了豹子，便问道，豹子你几时回来的？豹子把喝剩的矿泉水递给他说，喝点水咯。马老二摆摆手说，我有凉水。然后伸出5个手指头说，我现在不行了，你爹比我大5岁，如今78岁了身体比我还好咯。豹子说，那你多做善事嘛，不过不要紧，我发了善心，想帮助这里的贫困农民！

　　与马老二聊了几句，豹子指着一栋破旧的砖房说，县长，你看，这屋原来是大队的礼堂，底下有一半面积让农民养猪，有一半给山上路远的男学生做宿舍，上头经过改装，是女学生和一位女老师住的地方，像这样的房子，还能用吗？现在虽然放假了，但我们能够进去看咯。建设局长说，这房子要拆的。詹县长说，豹子，你应该把教育局长请来，我们来个现场办公咯。豹子说，我就是教育局长，我出资50万，政府出40万，建设局出30万，我们建一栋综合教学楼，工程由我们义务帮助施工。詹县长说，政府一个铜板都冒得办法拿，这样吧，让教育局出资20万，么样呢？豹子说，我要你出你没理由不出，政府没钱我可以借咯。詹县长说，这个房子一定做，关于钱怎么摊薄，我们回去和书记商量咯。豹子说，干脆学校建房钱算在我一个人头上，你们再出100万解决马家湾吃水难问题咯。

　　豹子主意一定，带着县乡一排干部径直来到马金金家。马云和媳妇刚从地里回来，看见马镇长和豹子带来那么多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豹子问他家夏收怎么样？大家都问他家收了多少油菜籽收了多少黄豆，饭够不够吃。马云本来口粮不够，全靠马金金从豹子那里拿钱补贴，可他不晓得这些干部的来头，咧着嘴说，托党的福，我们全家人不愁吃不愁穿咯……豹子一听，板着脸问，马云，你怎么当众撒谎？你不想要救济吗？要说实话。豹子一吓唬，马云连忙改口说，我家没饭吃，全靠女儿打工养家咯。豹子说，那八成是你不勤劳吧，好像还在生产队一样！马云说，没土地可种，山上全是石头，开荒都难咯。豹子点点头，对詹县长说，老詹，这地方农村经济难发展，你要想办法帮助村民少种苕，多种像白术一样值钱的药材。詹县长问，豹子，到底你是县长还是我是县长？

　　这回，豹子路过家门口，没有进家门。但他看见白发苍苍的金木匠拿着旱烟袋坐在堂屋门口。二姐金腊月回了娘家，正在门前洗衣服。

　　9

　　8月29日，豹子的建筑队开进了马家湾中学。9月6日，学校综合楼举行奠基仪式。县委书记出席奠基典礼。称赞豹子是全县民营企业的模范，能为家乡人谋福利，我们感谢他的赤子之心。

　　看见县委书记这样表扬豹子，中学的向校长想把学校更名为豹子学校，豹子不同意，嫌自个儿的名字不好听。向校长又提议把豹子的塑像立在学校的操场内，这边是旗杆，那边是他的像。豹子说，提议蛮好，可是花钱多。向校长说，要不我们把你的像画在墙上，写上吃水不忘挖井人咯。豹子说，我只有1米6高呢。向校长说，那我把你画三米高。豹子问，那能保存多少年？向校长应道，我们做好大橱窗，外面再用玻璃保护好，几十年上百年应该没问题咯。豹子应道，点子说得好，那就做好一点，钱不够我再帮点。向校长说，哪要你帮咯？豹子说，我还有个提议，我现在的助理马金金是马家湾人，刚从学校毕业，她想当老师，我和县里头儿说了，先到你学校任教，以后综合楼做好后就调回县里，怎么样呢？向校长说，我们这里就差老师啊。

　　向校长是个明白人，以前只听说小他二十多岁的马金金做了他的二房，还不大相信，这回眼见为实了。

　　学校的综合楼开始破土动工的同时，马金金成为马家湾中学的一名音乐老师。虽然她喜欢音乐，但她过惯了二奶的日子，真要在穷学校呆下去，没法适应了。她在礼堂楼上住了一个夜晚，则寂寞难耐，这里没电脑，没音响，没电视，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只有用手机发信息。第二天，她向豹子叫苦道，老公，我真受不了，你过来陪我呀。豹子是个玩家，心想，贱女人，这点苦都不能吃，养着你有么用？

　　傍晚，豹子开着飞车赶到了学校，他锁好车门，便搂着马金金的腰爬到礼堂的楼上，脚踩陈旧的颤悠悠的木板，豹子问，木板不会断吧？马金金说，我也怕呢，可是向校长说，住在上面安全咯。马金金住的房间在最里头，外面都是女中学生住的宿舍。这时学生们还在上晚自习，楼上没有人，很安静。马金金的房间与女生们的房间都是用木板隔开的，壁上都贴了报纸和女明星的大头贴。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方桌的两把竹椅，唯一的电器是向校长送来的一台电扇。豹子将马金金搂上床，发现她今天身穿黑白相间的短衬衣和水磨紧身牛仔裤，他吻了一下她的大眼睛，用手解掉她的衣扣，脱掉衬衣，发现她穿着紧身布贴背褡，胸脯高高鼓起。豹子问，哪个做的背褡？马金金说，我娘咯，这个以深蓝为底，贴出牡丹花形的图案，只有我娘最里手，她一把剪刀和一根针线就能做出蛮多布贴画和布貼饰品。豹子说，我以前喜欢你娘，现在又喜欢你，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咯。

　　没一会，整个礼堂楼上发出吱吱喳喳的声响。豹子气喘吁吁地问，床和楼不会塌吧？马金金说，好过瘾啊，我巴不得都塌了！豹子在心里骂道，婊子养的，真是狐狸精！直到女学生下晚自习上楼来，豹子才点燃一支中华烟，停止折腾。

　　睡到半夜，豹子忽然被隔壁索索的声音惊醒，他一听，原来是女生在尿桶解手。这种声音激起豹子的性亢奋，他推推熟睡的马金金，发现她一个劲儿睡觉。他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打开门，走到隔壁，用力推她们的门，门被闩上，打不开。他又推另一间宿舍，门是虚掩着，女生没闩，这让他喜出望外，全身热血沸腾。他走进去，把门闩好，发现这间屋里睡着两个女生。他先走到右边床上，揭开蚊帐，爬上床，黑暗中他用手一摸，晓得女生还没有长成大人。但他全然不顾，轻轻捋掉她的内衣内裤，骑到她的身上，她才被惊醒，没等她尖叫，豹子捂住她的嘴吓唬道，不要做声，要不我杀死你咯。女生果然不敢动了，豹子就长刀直入。豹子做完后，感觉对面的女生发现了他，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起裤子又爬到对面的床上。这个女生果然已经醒了，她轻声地说，你不要过来，我要喊人了！豹子像蛤蟆扑飞蛾一样立即抱住了她，他封住她的嘴，再用力卡她的脖子，片刻，她乖乖地让他脱光衣服。这个女生几乎长成大人，奶儿挺挺的。可是豹子趴到她身上时，发现自己不能再做了。他悻悻地走下了床。

　　10

　　马家湾中学校内发生第一起强奸案，镇里的派出所十分重视。他们立案一侦查，发现豹子嫌疑最大，这个晚上只有他一个男人住在礼堂上。更重要的是，那两个女生提供线索说，强奸犯蛮像豹子。尤其是强奸犯胸脯长有长长的黑毛，这样的人镇里少有，有案可查的两劳人员当中也没有类似的人。然而豹子是县里的红人，镇派出所不得不向县公安局请示，县公安局又派出骨干民警再次侦察，一致认定是豹子无疑。

　　县公安局考虑豹子是县政协常委，工商联合会会长，向县委书记请示是否对他刑事拘留。县委书记看了公安局写来的报告，沉思一会，批示道，发展是硬道理，此事暂放。县委书记稳住公安局后，就打电话给詹县长，说了马家湾中学的事。詹县长说，那个畜生秃子头上一把伞，无法无天，肯定是他做的！现在我们还不能动他呢，他有我们的把柄！县委书记说，你看着办呀，该保则保，不该保就不能保咯。詹县长应道，我晓得，我到公安局去了解具体情况。

　　詹县长走进县公安局，单独为豹子的事和公安局局长及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商量，他对两位局长说，豹子的问题大得很，他一手捞足了不义之财，一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我认为足能判他十次死刑。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首先成立高度保密的专案组，抽出两位得力刑警，侦查豹子犯罪罪证，时机一成熟，我们就定他死罪，为民除害，送他上西天咯。两位局长说，豹子的事我们有了不少证据，现在可以批捕他。詹县长说，不行，要查清他所有的罪状，达到死罪的标准再下手，我们不要他的供词，如今不是零口供也能判死刑吗？

　　豹子自从强奸那个女生后，县里没有一人和他说到有关马家湾强奸的事，这让他感到有一丝不祥之兆。这天晚上，他把兄弟帮的人叫来，请出镇派出所的所长一起吃饭。还没到酒店，派出所所长就心虚了，他堆起笑脸说，老大，那件事上，我以前怀疑过你，因为是那两个女学生说像你呀……可后来是县局插手了，我就不晓得是么回事咯。豹子抬手一巴掌打得派出所所长两眼发直，骂道，狗日的，怪不得县委书记对我不高兴咯！看见豹子一脸杀气，派出所所长立即跪到地上说，老大不要生气，我不得不例行公事咯。豹子一听，怒从心起，抬腿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几个兄弟则一拥而上把他打得脸青鼻肿。打完后，豹子掏出一叠钞票说，你豹爷有的是女人和钱，用得着强奸吗？这有几千块，你拿去治伤咯！以后需要钱给我说。

　　教训了镇派出所所长，豹子觉得不解恨。他把车开回县城，当即打电话把詹县长叫到办公室。詹县长一来，豹子递给他一包伟哥香烟说，商人就是聪明，男人需要么东西他就制造咯。詹县长应道，市场经济嘛。豹子说，就是，所以你需要钱需要女人，我都满足你，老詹，你说我对你好不好？詹县长一听豹子的话，脸唰地白了。他暗想，鬼日的，他晓得我们的计划了？豹子一看，果真不假，詹县长心里有鬼。豹子说，我还发现一个规律，这里的县官各个都有一个好看的女儿，老詹也不例外，所以你真有福咯。詹县长沉住气，说，豹子，你有么话就直说咯，不要拐弯抹角的。豹子提高声音道，我的事都在你肚里！詹县长问，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有么事就明说吧？豹子没理他，把他带到里头休息室，他打开电视说，老詹，我有盘好碟子，保证你看后心惊肉跳咯。詹县长说，现在哪有心思看黄碟呀？豹子说，你家是死了人还是着了火呢？

　　被豹子一吼，詹县长气得嘴发抖。他竭力忍住气，看豹子要放什么碟子。一会儿，詹县长竟然看见电视里出现了自己和小姐赤膊上阵的场面，这让他吃惊不小，他远远低估了豹子的能力。他急切地问，豹子，你为么事偷录我的像呢？豹子说，没办法老詹，你这个家伙心计太多，比小人还小人，我只有学学别人咯。詹县长说，豹子，你这样做不对头咯。豹子说，我会保密的，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詹县长说，你这样做让我太想不通，你的家業还是我扶持上去的咯。豹子说，晓得呀，你现在可以走了。

　　走出豹子办公室，詹县长打通公安局局长的手机说，你们专案组取消吧，县委书记说了，暂时不要动他。

　　豹子回到马家湾中学，他开始留意被他伤害过的两个女生。她们都有16岁了，在读初三。那个未让豹子得手的女生叫向宝琼，在全校算最出众了，她有一张圆圆的脸盘，长着扑闪扑闪的秀眼和樱桃小嘴，让豹子心动不已。晚上，和马金金睡觉时，他兴奋地说，金金，你以后给我生个儿子，就住芬芳楼。马金金说，咦，你不会变卦吧？豹子说，不会咯。马金金说，那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豹子说，真聪明，你晓得那个读初三的向宝琼吗？我看上她了。马金金说，她还小呢，你不会不要我了吧？豹子大大咧咧地说，我心里只有你，不信你拿菜刀剖开看一看咯。说完，他又解释道，我只想让她尝尝豹子的厉害，上次她竟说是我犯的事咯。马金金说，不要做犯法的事嘛。

　　向宝琼的家在山里头的上坳村。这天下午，豹子带着一个兄弟提着密码箱，绕过哑子山，径直来到向宝琼家。向宝琼的爹和娘正在煮苕当晚饭。看见豹子，向宝琼的爹问，你们找哪个？豹子说，是向宝琼的家吗？她爹打量一下豹子问，你们是派出所的？豹子说，我是帮马家湾中学修学校的老板。向宝琼的娘连忙拿出凳子请他们坐。豹子坐下来，把密码箱抱到膝盖上，打开箱子，说，这里有10万块，是我资助你家的。向宝琼爹娘相互一望，再瞄瞄箱里排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的百元一扎的票子，张大了嘴，半天没反应过来。豹子的兄弟说，我们老板看中你女儿了，专门送来聘礼，以后你们不要做农活咯，搬进县里去。向宝琼爹揉揉眼睛，喉咙骨碌骨碌地动。半晌，他问，想娶宝琼咯？豹子点点头。他问，那你有多大？豹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他，你是哪一年的咯？他说，我属虎，62年的。豹子一听，心想，狗日的，比我小一岁呢。但是口里说，我比你小咯。向宝琼娘说，我晓得你是马家湾人，你有板眼，可我女儿现在还小咯。豹子说，横竖我有钱，同不同意不要紧，铜钱你们拿去用咯。向宝琼爹娘都是老实人，他们连忙把箱子塞进豹子的手里说，我们是庄稼人，你不要为难我们咯？豹子在心里骂了一句狗日的，接过密码箱，气呼呼地离开了向宝琼家。

　　一个初秋的晚上，向宝琼下晚自习回宿舍，突然被兄弟帮的人用麻袋堵住嘴，捆上手脚，抬到哑子山上种白术地里的草棚里。豹子脱光她的衣服，点燃一堆火，再一件一件地烧。野外，秋风呼呼地吹。草棚里，浓烟滚滚。烧完衣服后，豹子说，你现在没有了侮气，做我的女人咯……

　　就是这个秋天，马家湾的马老二从哑子崖上落下来，当场七窍流血，两天后才被放羊人发现。村里人给他洗澡时，看到他的阳具没了。大家私下议论，马老二生前不积德，死后让老鼠啃掉命根。

　　11

　　这些刑事案件居然都没能让豹子倒下。豹子感受到了保护伞的巨大好处。到了2014年元月，县里的最大拆迁项目被豹子拿下后，他的公司正准备组建一个新拆迁子公司。忽然听到风声，省里的巡视组来到了地委，把詹县长悄悄带走了。詹县长已经升任常务副县长，准备春节后马上当县政协主席的。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虽然豹子一直不关心政治，但是电视、报纸和网站经常发布贪官落马的消息，看来上面反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这让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天夜里，他先后打电话给李小英和马金金，告诉她们哪儿有多少钱哪儿有多少银行卡和珠宝。交待完毕，自己带着一箱钞票，开始逃亡。

　　天还没亮，豹子关掉手机，他首先逃到省城。他打算坐车去北疆，然后偷渡去哈萨克斯坦。他想到北疆一定很冷，他走进一家大商场给自己买了一件长皮衣。路过商场化妆品专卖柜时，他被美人头像下的精致化妆品吸引住了。他突然想起和自己相处30多年的李小英，近几年来，不仅让她活守寡，而且自己很少给她买过什么东西，颇感内疚。于是他走过去，想给李小英买一瓶化妆品。他一询问，售货员向他介绍买一款品牌。她说，这都是天然的原料，一套只要一千多块，不太贵。豹子二话不说，叫她拿出一套。付钱时，豹子说，以后化妆品要比彩电贵咯。

　　买好化妆品，豹子打的士来到附近的邮局。邮局服务员看见他要寄化妆品，要求他最好寄特快专递，豹子说，要得要得咯。服务员给他包装好，请他写地址，豹子拿起笔准备写字时，心想，自己不能写，这不暴露目标了吗？他对服务员说，我不识字，帮我写一下咯。服务员很热情，她先写上李小英的姓名、地址后，问豹子住在哪里？豹子想了想说，我住在省委。你就写上省委办公厅咯。服务员说，你在办公厅工作，还不识字？豹子应道，我弟在那里上班，我是守门的，嘿嘿。

　　寄好邮件，豹子打的士赶到省城火车站，他好不容易买来一张去新疆方向的卧铺票，可是离坐车时间还有3个小时。当他走进候车室，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豹子，他哎地答应一句，身旁冲出两位便衣民警，旋即将他按倒在地，双手被反铐。一位民警将豹子的头上套了一个布袋，几人像杀猪一样把他拖出候车室，塞进了警车。

　　原来，詹县长立功心切，马上供出了豹子件件违法事实，件件触目惊心。遂引起省纪委、公安厅高度重视，各级纪检、公安马上行动，果然发现豹子开始潜逃，地委公安局把豹子的资料和照片通过网络，马上发给省公安厅，请求各关口和车站码头增派警力，协助缉拿命案在身的豹子。

　　枪毙豹子是2016年的阳春三月。为了警示一方，县里把行刑法场选在哑子山脚。那时油菜花开满山冈，豹子看见金灿灿的油菜花，他哈哈大笑地唱起喔火戏《打哈巴》：油菜花儿黄又黄，接我生来送我死亡，人生一世都有了，只有好花冒品尝！喔火喔火喔火火……唱到这里，法警把他打肿的嘴用力塞满棉布。

　　金腊月、金栗子、李小英见状，泪水就哗哗地流。

　　法警把豹子押到山脚的一个平地上，要他跪下，豹子不肯，一个法警朝他脚后一枪托，把他打跪在地。行刑时，法警啪地开了一枪，子弹穿过豹子的身体，豹子却抬起头。接着啪地又一声枪响，豹子依然没动。再啪地一枪，豹子低下了头，但是人始终没倒。真应了老人的古话：恶兽不服倒头死。

　　村里人见状，口里喃喃地说：狗日的豹子，报应咯，吃了一道好菜！

　　（注：喔火戏，流传鄂东南一带的民间戏曲。）

　　（责任编辑 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