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参照系(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躬耕 热度: 18561
李永普

  路过的余生

  车把上 镀锌反光去了哪里

  一条路 影影绰绰的土色

  先我过了村口 蝙蝠用圆弧

  把空中的影子 以及上面的云层

  越描越黑 下面的树木

  一点一点褪去枝杈和叶子

  这时候 我下了车 推着

  朝村里走 七邻八舍的灯火

  路过后 老瓦屋微弱的光亮

  越来越近了 它泊在一方泥墙里

  都是我曾经的前方与后方

  都是我奔波所路过的余生

  日子

  多年后 七个人的老瓦屋剩两人

  燕子旧巢尚在梁上 再没红唇紫翅

  衔来新泥 风吹与不吹 母亲的腰

  永远弯下去 不像炊烟可斜可直

  村前一条叫不出名字的小河

  还是那么小 小到连年枯旱季节

  所有人忘了最后一滴水 是还给大海

  还是高天流云 站在河岸向上看

  或向下看河道的身形和东边沿陵西边

  湍水一样 扭动着九曲十八弯

  歪着身子走路的人

  老家八里的马庄老街 我常看到

  一个歪着身子走路的人

  有一次 望着他向右倾斜的样子

  我对同行的发小环子说 他这样

  为的是与路边的花草树木亲近

  环子则有不同的看法 他说

  他试图把路面高出的部分

  挪向边缘的低处去

  一棵死去的树

  一棵死去五年的杨树 枝杈不再

  八米高的主干 挺立寨墙边上

  让我觉得 它和旁边活着的几棵

  仅有扩展与退缩 青与不青的差别

  只有几只麻雀 从附近的高处

  向下俯冲时 我看到 它把

  翅膀带动的天空 戳了一窟窿

  职责

  我面前 隔着那年十一月的大雪

  隔着永远五十七岁的父亲

  隔着第二年春天 二十八岁

  埋进土里的哥哥 我曾以为

  隔着的那方天要塌 却没塌下

  地要陷 没陷下去 这让我

  在清明上坟路上 隔着家里五只猫

  隔着九条命 隔着沾了它们光的好

  带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侧身让过

  多少青天白日头 黑夜黄月亮

  赚足了人世 岁岁春花与秋果

  且有幸携带一张锨 一把撅头

  来到父兄的小坟丘 履行二十九次

  除掉灌木野草 添土戴帽的职责

  还将延伸至二十九次之后

  坐在五月的树下

  夏天顺着一棵树的枝杈 向上攀爬

  我坐在树下 看构棒子在风中

  似乎要捶打什么 一只鸟掠过

  当空的瞬间 看不见听不出的

  另一种锤 改变了棒子的形状

  我看到枝间无数颗小星球随风摇晃

  夜行与梦

  锂头灯照见 红漆涂写的

  河北村石柱标牌时 距离出发的

  马莊油坊 花了大约三十分钟

  一个多少和我有点血缘的人

  后来告诉我 晚十点 我的破自行车

  经过他蜗居 留给空寂的响动

  让他的一段梦 错开了四月

  让梦中的雨 错下成六月的狂雪

  他又说 那夜他做梦的根源 是因为

  我在赶路的过程中 地上转动的车轮

  辗痛了他某次夜行的足印

  四月

  高五米 一米八向上的部分

  六年前死掉了 此节点东北侧

  一株派生的枝杈还活着

  枝上叶子 还把持着椭圆形的绿色

  白色花穗 还在风中摇摆着

  散得很远的香 还让三只蝴蝶

  从一边包包菜棵间翩翩而上

  绕着飞 让院门向西 偏南十七度

  距离四十步 两条土路交口的

  这棵老洋槐 在一个人经过时

  它刚好经过 几粒鸟鸣

  流得出微尘 滴得出清露的四月

  好天气

  泥泞 使行走比往常慢下来

  慢到向前踩下一脚窝

  距一件极其郑重的事近了一步

  直到小路 让给四月的野花野草

  庄稼缝隙 将我让给先人坟墓

  我蹲下 用身体挡风 好打火

  遮雨 好点纸 火苗 青烟及响鞭声中

  先人如何接受纸钱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 一些隔着我的事物

  一些高处的灵魄 低处的幽魂

  借助了纷纷雨水 却比雨水深到

  五脏骨子地打湿我 打湿肃立后探寻

  苍茫的视线 打湿串通三界的好天气

  倒扣的时光

  外婆家老屋换新了

  小黑碗 如旧放在新条几最右

  我轻扣时 有一种声音

  让一个五岁的小子 在我眼际

  扮了个鬼脸 顺便把灶台边

  外婆的影子 带动出来

  她用小黑碗 盛满的芝麻叶面条

  被他三下五去二扒光 然后

  他藏了起来 藏到声音消失的角落

  藏到汉字 无法准确找到的地方

  剩下小黑碗倒扣在那里

  如坡地里掩埋外婆的小坟丘

  静静倒扣在 我随后赶来的脚下

  一缕青烟 从一地麦绿中升起

  靠近高处 倒扣尘世的一片蓝

  元夕

  三百步小卖部买烟路 两盏灯笼

  唯一一家檐下亮着 零星烟花寂灭后

  一声狗吠响在黑巷 年少的鱼龙

  千年的鱼龙 一个人体内不再舞动

  重返灯下 翻看家谱排列的名字

  他们至少在我看来 是静态的

  我的血液 家族的血液 此刻

  有我一人替代着 在脉管里流动

  而白纸黑字逃开的肉身 肉身的眼睛

  仰望一轮明月升起时 与刚刚照进

  小院的月色 小村的月色 偏离千万里

  但和我一样 将节气的夜晚对付过去

  聚会

  集市不怎么济事 樱桃需要

  在水果摊主叫卖之外

  翻出熟悉的气息 并寻找熟悉

  一座山野耐不住寂静

  露出浮动的苗头 悄悄跟进

  往来拥挤的人流 因为初夏

  因为相似的纬度 红风衣

  赶上了红风衣大致的轮廓

  可距离那个神形兼备的上午

  相错二十年流逝的光阴

  错了的 还有太阳花开的山坡

  青石苔痕的小路 从樱桃园

  紧步走下的少女 她们是在

  错了的时间里 受樱桃错误诱导

  来到我所在的故乡集市上

  用比地下工作者更隐蔽的伪装

  参与一场 除我之外樱桃之外

  第三者毫不知情的聚会

  花事

  东山墙杏花 南院墙桃花

  寨墙边梨花 无论她们为谁而开

  或者花向谁边 我就去树下

  凑一下热闹 花是树的妖精

  情人的妖精 我不是

  只觉得自己 受花的怂恿

  变年轻了 年轻得要从

  渐渐衰老的身体里 找出一些

  年少时 无法跑出体外的心事

  心事里藏得很深的粉红与雪白

  让它们受我的鼓动 学着

  风中的骨朵 开成花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