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灵元

口头禅

廖中望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句话，动不动张口就说：“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说多了，说顺溜了，廖中望便渐渐忘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只是为了说而说，以致成了他的口头禅。

　　比如，他去上班，中途遇到下雨，他又没有带雨伞，被淋着了，他就抱怨：“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再比如，他写材料，写着写着却写不下去了，脑袋一片空白，他就说：“贫穷……”

　　廖中望是我的同事，也是好朋友，我直白地告诉他：“你廖中望工资比我高，开的车比我的好，我都不说我贫穷，你这不是太矫情、太虚伪吗？”

　　廖中望愣了一下，然后狡辩说：“我说的贫穷是指精神上的、思想上的贫穷，不是物质上的，不要理解错了。”

　　“反正，你老这样说，我总觉得不好，你一个大学毕业的文科生，难道就没有别的更新鲜的词？”

　　“OK！老朋友，我从此不说了，行不？”

　　“好！我今天就想听到你说句新的。”

　　“我马上就说给你听！”廖中望想说到做到，但抓耳挠腮好大一会，冒出口的却又是：“唉，贫穷……”

　　无语！

　　年底，我们公司高层调整，新来的总经理是个女的，四十来岁，人漂亮，穿着也讲究。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细节决定成败，形象体现效益。她像一股风，强风，把公司上下吹得干净整洁，人人仪表端庄优雅，精神焕发，有人甚至还换了“坐骑”，开起了奔驰、宝马、特斯拉……

　　公司销售科科长因为接待老客户，喝高了，醉酒上班，把科长办公室变作自己的家，吐了，睡了，一睡还差点醒不过来。新总经理二话没说，把科长撸了，改调到后勤保卫科当副科长。科长这些年业绩有目共睹，深得公司倚重，他哪里受得了新总经理的羞辱？丢出一句硬邦邦的话，辞职不干了。

　　科长辞职了，副科长廖中望代理科长。他使出浑身解数，充分调动全科同事积极性，硬是把销售业绩保住，且稳中有升，年终公司评比，销售科获得嘉奖，奖金继续名列各科室前茅。廖中望众望所归，荣升销售科科长。

　　春节刚过，新总经理到销售科慰问和鼓劲，廖中望率全科员工热烈欢迎。落座之后，廖中望先向总经理一一介绍在座的各位同事，然后详细汇报本科室本年度工作计划以及各位同事的具体业务分工和职责。

　　总经理对销售科的工作再次表示肯定，对廖中望的讲话表示高度认可，鼓励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争取更大的成绩！

　　廖中望带头热烈鼓掌。

　　掌声之后，他谦虚又不无邀功地高声说：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我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好思路来源于全体同事的共同智慧，功劳和收获归功于每一位同事的共同努力！我相信，有公司高层的关心厚爱，有全体同事的同心协力和锐意进取，新的一年，我们有信心有能力夺取更大更好的业绩！”

　　廖中望到底守不住，又冒出了那句话。我正为他担心，却听到总经理开心地笑了，而且出口也是她的口头禅——

　　她说：“细节决定成败，形象体现效益！看到大家如此的精神面貌，我对你们一百个放心！”

美丽的胡子

魏大川跟随蓝高阳去参加一个美术讲座，最大的收获是看上了讲座老师的胡子。那胡子特美，特有型，上接两边鬓角，在嘴巴周围形成刷子一圈，再吊向下巴，然后像瀑布一样把老师短促的脖子遮住了。老师上身穿的是白色唐装，胡子和衣服这么一衬，老师周身越发透出一股浓浓的艺术气息，气场大得不是一般的大。蓝高阳介绍说，老师是当下红得发紫的美术大师，他的每一幅画都万金难求，常常刚画到还不到一半就被人定购了。老师叫斯洛，那是艺名，真名叫张耀金，说真名好多人不知道，说斯洛不是圈内的人也如雷贯耳。蓝高阳还说，斯洛大师最著名的绝技是，用胡子画画，他用胡子画出来的画更加值钱，一般的人连看都不轻易看到。

　　魏大川正打算挺进绘画界。初出大学校门的他，涉世未深，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的书法已经不错。他希望自己能够多一门技艺，以便在高手如林的竞争中早早占有一席之地。

　　蓝高阳赞扬魏大川有如此进取心，说从艺就该有这么一股精气神，自古英雄出少年，大器晚成太难等，要只争朝夕，有志者事竟成，无志者一事无成。他说他深信魏大川很快就会扬名立万，成为书画艺术界的新星，巨星。

　　蓝高阳建议，你魏大川既然爱慕斯洛大师美丽的胡子，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何不自己也蓄蓄胡子，先把自己的艺术气息整出来呢？现在的艺术大师大多留有胡子，有的还长发披肩，那派头，让人一看就感觉到那不是个等闲之辈

　　魏大川摸摸自己连幼毛都稀疏得如同乌有的嘴巴，说想倒是想也这样，但胡子就是没长，怎么办？

　　蓝高阳说，办法是有，就看你下没下决心，我认识一个做脱发再生生意的朋友，治秃顶、治大脑门，催生胡子与此同理，应该不成问题。

　　魏大川说，那就干啊！把你那朋友介绍给我。

　　蓝高阳说，人家可是要钱的，八千块，包你很快如愿以偿。

　　魏大川说，钱不是问题，赶紧联系吧！

　　就这样，魏大川从蓝高阳朋友那里买来了一个疗程的长胡子药，每天早晚涂抹在腮边、嘴边和下巴上。果如其然，两周后，魏大川嘴巴的四周和下巴皮肤粗糙起来，皮下像长竹笋一样凸起一片尖刺，继而逐渐冒出胡子来。魏大川好大欢喜，几乎镜子不离手，一天照看不下二三十次。三周后，胡子已经长出来一圈，只是不够黑，而且颜色不一，有黑的、灰的，还有红的、蓝的。魏大川一咨询，蓝高阳朋友解释说是因为用药缺少一种元素，得购买。魏大川只得再花五千元追加买药。用上这追加的药以后，胡子的颜色果真变成全黑的了，魏大川欣喜万分，去定制了三套唐装衣裤，还买了名贵布鞋（他看到许多艺术大师穿的是布鞋），准备大干一番，争取早日出人头地。

　　可正在得意之间，魏大川发现他的胡子停止不长了。他再反映，蓝高阳朋友说，那是因为药效过了，得定期用药。于是，魏大川又只好再买一个疗程的两种药。朋友说优惠，只收一万块钱。

　　可问题还是再来。大约到了七八周的时间，魏大川脸上长的不仅仅是胡子，他除了鼻子、眼睛，整张脸已经到处都是毛了。而且，渐渐地，那些毛愈长愈快，愈长愈旺，正向脖子延伸，他的脖子四周以及胸口已经皮肤变得粗糙，“毛”意盎然。魏大川忽然可怕地设想，他的上身即将被毛发全部攻占，他要变成黑猩猩了。

　　他决定阻止这些已经不再可爱的毛发的疯长。他向蓝高阳诉说他的担忧，向蓝高阳的朋友求助。蓝高阳的朋友说没办法，这是高科技，高科技只能用高科技来应对。于是，魏大川听从蓝高阳朋友的建议，从他那里购买一套脱毛药，一个疗程两万五千元，要连续用三个疗程，否则，他不敢保证，断药后有什么不良后果。魏大川希望保留胡子，只消除那些不需要的毛发。蓝高阳朋友说，他目前还没有这个能耐，要脱毛得全部脱，因为用药是外用和内服双管齐下，药效所到之处毛发无一幸免，统统被除掉。

　　药费贵得意想不到，但魏大川总算说服父母继续打钱给他买了。他是富二代，钱对他真的不是问题。但他父母对他花这些不着调的冤枉钱很是反感，所以未免骂他几句。毕竟是独生宝贝儿子，骂归骂，儿子的事他们又不能不管。

　　魏大川懊恼的是，他用药两个疗程之后，不仅他的胡子脱掉了，连头发也渐渐脱光了。他脖子往上，如同刚被收割过的庄稼地，粗粗糙糙，颜色斑斑驳驳，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哪里还像个活人的头，恐怕小孩子看见了吓得要哭。

　　他妈的！魏大川不禁大骂出口。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想要美丽的胡子，要来的却是恐怖的鬼子头！

　　但人总得要活下去。魏大川想要恢复头发，恢复他原来的形貌。蓝高阳的朋友告诉他，那还有什么办法吗？只有植发了，那可是我最最拿手的本事！你考虑考虑，若决定了就告知我，我给你八折优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