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克利

棉花

走亲戚，听见几个女眷

　　在一起讨论

　　做一床新棉被需要几斤新棉花

　　火花太热，雪花太凉，昙花太短

　　我在心中默默地查找着花谱

　　半天也找不出第二朵恰当的花来

　　能和棉花媲美

　　原来世上最好的花不论朵

　　要动斤两，原来

　　有些从不争艳的事物

　　恰是人间最爱

雪茄

当雪茄遇上黄手镯

　　那个曾经抽烟装酷的青年不再

　　我也不必为发音错误而辩解

　　重新咬文嚼字

　　雪茄分明是两件事物，是

　　白雪和茄子

　　纷纷扬扬飘落的，在睫毛上歇脚的

　　在脚下发出声响的

　　年少时经历过的一场场大雪

　　父亲看着我在雪地里奔跑，是麦田

　　厚厚的棉被；是菜园里的茄子

　　枝桠间垂下的紫色面包、牛犄角

　　祖父将它们浇灌得枝繁叶茂

　　是水车提起的水花

　　是回忆

　　渐行渐远

　　哦，多么快，似乎只有几根烟的工夫

　　身上就沾满了茄子般的暮色

　　曾经如雪的云朵

　　纷纷被黄昏镀成彩绘

　　天空盛满白米

往事如花

往事如花，还未凋谢

　　我派过去的蜂群

　　每次都能采回蜜来，酸的、甜的

　　浓的、淡的、洋槐的、豌豆的、荆花的……

　　我把这蜜

　　合着一把年纪的阅历

　　团成中药丸，治疗更年期烦躁

　　我的人生将要走到尽头

　　我的生命苍凉如水

　　本以为固若金汤的脑海已是

　　风雨飘摇

　　我派过去的蜂群，辛辛苦苦采蜜的蜜蜂

　　可能有一天，等不到它们回来

　　放蜂人的蜂箱已经搬家

　　可我怎么忍心

　　枯木成菌，开成另个维度的小蘑菇

　　从此和它们互不相识

和落日道别

和落日道别，衰老的卦象

　　黯淡了眼前的景色

　　它用阔大的人间阅历

　　向天庭的值日星官述职，而后起死回生

　　我有我狭窄的个人喜忧

　　在睡梦中随机演绎光怪陆离的轨迹

　　苍天啊，请原谅我道出这高枕无忧的天机

　　祈祷世间所有的离别

　　都像和落日道别

　　——只要我乐意，露水中轻轻转过脸

　　明天

　　又能沐浴她仁慈的光晖

厨艺

建筑工地上

　　从老家刚来的新伙夫

　　我悄悄告诉他这个地方的地下水

　　和老家的水质一模一样

　　只能洗菜，不能用来做饭

　　煮稀饭时要用三块钱一桶的纯净水

　　这事不能糊弄

　　做人要讲良心，厨师要有厨德

　　我反复地嘱咐他——重要的事情

　　我要说八遍

擦身而过

缓慢地擦身而过

　　忽然就闻到了你的体香

　　像一颗星捕捉另一颗星身上的电磁波

　　像两朵花善意的照看

　　我用胶卷快速地拍摄你

　　只有天使才具备的体貌特征，不是

　　你勾走了我的魂魄

　　我想不计成本，不违这天意

　　还有无数颗星星要回敬给你

　　哦，随之而来的下意识的深呼吸

　　是局部的强对流天气

　　风暴导入内心，电闪雷鸣

　　我的心里下着一场雨

　　表面却故作镇静

　　模拟飞机飞行在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