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到镇里的大路建成通车后,接连发生了几起交通事故,要么骑车的钻进汽车底下,要么自个栽进了公路沟里,不戴头盔的,头破血流,还没进医院就断了气。各种说法冒了出来,说得最多的是惊动了地龙。亚东经常光着脑袋骑摩托车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老婆水香紧张了起来,吃过早饭,递给亚东几十元钱,催他去买头盔。
今天是开奖日,亚东的心早就按捺不住,水香的话才出口,他就连声应允,乐得差点笑出声来,匆匆扒光碗里的饭,发动摩托车直奔镇上。
金色的晨光柔和地洒在亚东身上,凉爽的晨风吹得亚东的心都快飞起来了。对于惊动了地龙的说法,亚东不以为意,路修好了,骑车开车的速度自然就快,可是路拐弯的地方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出事故才怪呢。
一到镇上,亚东的脚步不由得往老爸茶店迈,没有见到亚江他们。老板热情地迎上来:“东爹,还是老样子,绿茶?”
亚东寡味地摆了摆手。
水香一听到亚东和大南、亚江他们在一起研究彩票,脸色立即冷硬得像块冰。
水香常在亚东面前唠叨,是大南、亚江把亚东带坏的。搞得亚东不知哭好还是笑好,买彩票怎么就变坏了,一不杀人二不放火,还有中头奖的机会。一说到头奖,亚东两眼就发光,他就期待着咸鱼翻身的这一天。大南、亚江还带他亚东?亚东自嘲地摇了摇头,一丝苦笑从心底翻了上来。
大南中了头奖,下巴仰得高高的,眼睛都是朝天看。当初,他兄弟多,家里穷,跟外公到村小学上学时又瘦又小,穿的衣服却又大又长,都是哥哥穿的旧衣服,屁股和膝盖补丁摞着补丁,常年吊着黄黄的鼻涕,浑身散发出一股怪味,不少同学一见到他走近,便要他离远点,从不和他玩。
可过去的话再也拾不起来了,现在大南脖子挂了条如狗链般又大又粗的金链子,到饭店心情一好,把店内所有的单全买了。亚东主动续上了当年的同学关系,厚着脸皮说了不少恭维话,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大南的彩票号码。可亚东跟他买了10期彩票,每次都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大南一点也没有显现中过头奖的水平。
亚江也对大南的彩票号码不以为意,“这样的号码要中头奖,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坐。”
本出于好心,才把辛苦向大南讨来的号码告诉亚江,没想到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亚东不好声色地怼道:“别吹吧,人家大南中过头奖。你呢,奖毛都没摸到。”
“中过头奖就能啦?只不过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亚江说别人时,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
亚江摆出一副大师傅的样子,他能从以往好几期开奖结果中找出规律,推算出一组号码,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喷着唾沫星子,这期头奖就是这个号码。但有人提出疑问,会不会从下期开始又变规律了,变的可能是哪种规律呢?他们热烈地讨论起来,又发现了好几种可能的规律。亚东坐在一旁,除了给他们倒茶水,插不上一句话。他们一直研究到彩票快要收摊,彩票号码才敲定。
头奖总和他们捉迷藏,尽管他们预测的号码与头奖号码差十万八千里,可他们没有一点羞色,事后诸葛般大言不惭地为自个儿开脱,说是按这规律就出头奖了,没想到这期规律又变了,似乎那是规律的事。
就是这样的号码,他们还觉得把号码给亚东像是在施舍,“要懂点事,不懂事号码也不灵的。”他们怪声怪调地对亚东说。开始亚东不知道他们为啥这样说,一脸蒙圈。他们见亚东还不懂事,便耍起了脸色,亚江点了点他,才知道他们说的“懂事”是要亚东尊重一下他们的劳动成果,买一下茶单。
听闻了不少中头奖的传奇,亚东越来越看不起大南和亚江他们研究出来的彩票号码。有一个资深研究彩票的彩迷,他能用《易经》来研究彩票,说起来头头是道,好像头奖不按他这个规律开出来,那就是六月飘雪,冬天打雷。但他买中的头奖不是他预测出来的,他照着他老婆医院处方单上的编号买的彩票,奖金刚好够还老婆治病借的钱。有个人研究出了一组彩票号码,只漏一个号码没买,偏偏头奖就出这个号码。种种迹象表明,头奖号码不是研究出来的,而是财神爷的暗示。
不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神真的暗示,亚东梦见了一个号码“10008”,头奖号码只有四位,亚东便买了“1008”,结果开出的头奖是“1088”,亚东一拍脑袋,忘了“8”是由两个零组合成的。
亚东把这事告诉亚江他们时,亚江他们嘲笑亚东封建迷信,“封建迷信?你们等着瞧。”亚东愤愤地想。
亚东悄悄在亚江他们喝茶桌的墙壁上,用蜂蜜写下一组数字,很快一群蚂蚁围了过来,“喂,你们看过来,这是什么?!”亚东惊叫起来,“该不是神告诉我们的头奖号码吧。”亚东忙起身往彩票摊走去,亚江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争先恐后地丢下对奖表,着急中带翻凳子,抢到亚东的前面。
亚东放慢脚步,悄悄拉住亚江,忍住快要喷出来的笑,呶了呶嘴,凑到亚江的耳边:“那是我用蜂蜜写在墙上的。”“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把这组数字写在墙上,为什么写的是这组数字,肯定是神暗示了你。”
哎呀,亚东失声喊了一嗓子,紧跟着亚江向彩票摊跑去。
尽管亚东也买了,但亚东用蜂蜜写在墙上的号码连头奖的边都没有沾上,亚江他们恼羞成怒,认为亚东耍弄了他们,再也不给亚东号码了。
水香把买头盔的钱交给亚东后,心里总感觉空空的,在地里干活时,右眼莫名地跳起来。水香记起有次叫亚东去买农药,回来时两手空空,“农药呢?”水香问道。亚东如梦方醒,他挠了挠头,“钱都买彩票了。”“满脑子都是彩票,再不把农药买回来,豇豆快被虫咬光了。”“咬就咬呗,中了奖,我再也不去地里看一眼。”亚东不以为意地说。
水香发现亚东迷上了彩票后,就像丢了魂一样,变得越来越陌生。以前,亚东不管天多黑,不把手头的农活干完,不放心回家。现在,一到开奖日,无论地里的农活多么紧,亚东二话不说,直接洗脚上田,骑上摩托车就往镇上的老爸茶店奔,就算才耕到一半的地,一样丢下就走,任水香的声音在身后追得多紧也拉不住亚东的脚步。以前,亚东从来不管钱,也不和水香红过脸,自从亚东迷上彩票后,两人经常因钱的事吵架。
亚东的举止越来越怪异,水香挑秧苗走在田埂上,不小心脚底一滑,摔到了田里,被扁担压着,挣扎着要拱起来,却被亚东摁住,亚东要看一下,水香摔的姿态像什么号码,水香气得抓起一把田泥就往亚东身上扔。还有一次,水香在灶房发现一条蛇卷缩在柴草堆里,水香吓得失声大叫,喊亚东快点过来把蛇弄出去,可亚东却研究蛇入家门应该买什么号码,惊动的蛇不等他仔细研究,扭动身体就要往别处逃,水香气得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亚东才回过神来……村里人都知道亚东研究彩票号码的独门招术,看到他,便随手指一个东西,逗他:“亚东,你瞧瞧,这像什么号码?”亚东听不出别人在寻他开心,依旧很认真地研究半天。
“你别丢人现眼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水香恼火地拉起他就走。
亚东愤然地甩掉水香的手:“你懂什么,说不定神正暗示我呢。”
水香发现越来越难和亚东说话到一个调上了。
亚东每次从集墟回来,口袋里的钞票全变成了彩票,一开奖,那些彩票全变成了废纸,亚东却宝贝般珍藏着,很快,塞满了纸箱。水香心痛,任由亚东这样买彩票,早晚连买农药化肥都没钱。
“你要是头脑发昏,就用井水冲一冲,彩票要是那么容易买中,世上已没有穷人了。”水香劝道。
“不买怎么知道不中?大南就中了头奖。”亚东振振有词。
“那你中过没有?中过没有?拿钱换回来的都是什么东西,那些废纸烧火都不旺。”水香痛心地说。
“你只看到眼前,目光要放长远些,现在不中,并不等于将来不中。你放心,中了奖,我马上把这老房子拆了,建楼房给你住,到时,你笑还来不及。”亚东越说越激动,手臂用力地挥着,脸上浮着怪异的神色。
“我没钱,钱都买农药化肥完了。”水香冷了脸。
“你怎么能这样,我辛辛苦苦买彩票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说我容易吗?你这样对我。”亚东说着,委屈得像个孩子,眼泪吧嗒地掉了下来,可把眼泪狠狠地抹掉后,亚东一下子变了脸色,他五官错位,牙齿咬得咯咯响,把手伸到了水香面前:“我最后说一次,把钱拿过来,误了我买奖,你可担不起这个责,你到底给不给?”亚东的脸狰狞得像个恶鬼。
好好的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水香决定给亚东喊魂。待夜深人静,水香悄悄把亚东的衣服和镜子、剪刀、熟鸡蛋、香烛一起放到箩筐里,然后端着向村头的水井走去,点燃三炷香,从村口开始呼唤亚东的灵魂。“水井公,放魂回来近亚东身啰。魂啰魂,你在黑暗之处不得回,我用明镜照你回。”水香拿起镜子朝空中晃了晃,“你被天罗地网罩住不得回,我有剪刀剪断它让你回。”水香又拿起剪刀朝空中剪了剪。“魂啰魂,你不得在森林听鸟叫,你不得在河边看鱼游,人叫千声你莫应,我叫三声你快应。魂啰魂!回来我亚东身上啰。”
水香喊完,让亚东把衣服穿上,亚东却把衣服丢在了一边,“我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你却说我丢了魂,我看你真是走神了。”
水香突然后悔不自个儿去买头盔,而把钱交给亚东。
水香老是说亚东买彩票是把钱扔进水里。话怎么能这样说呢?亚东后悔那天吃大南中奖酒时把水香也叫上。
大南中奖,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正冒烟的热油中,那鞭炮放得震天响,奖金的数目超出村人的想象,他们甚至替大南发愁,这么多钱怎么领,要是装在麻袋里,那得多少麻袋呀。很快有人打消了他们的担忧,不用装在麻袋里,通过银行转帐就可以领到奖金。
中奖酒摆在大南的宅基地上,三亲六戚、七大姨八大姑、同学朋友,只要混个面熟的,大南都请了,并且强调:“空着手来就行,谁要是拎东西或者随礼金我就跟谁急。”喝罢中奖酒的,大南还每个人包了一个红包,说是路费,真是第一次才有的事,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呀,来喝中奖酒的感慨着,满脸喜色,仿佛他们也中奖了。
亚东、亚江他们这些只同窗过一个学期的同学也在邀请之列,他们看着已长青苔的地基,猜想大南下这地基多少年了,感慨大南这下可以把这房子建起来了。大南来敬酒时,大家便七嘴八舌地问大南准备建多少层楼,大南把手往前面一挥:“不建了,到城里买房去。”
众人恭维着大南想法好,亚东也附和着,心里却不是滋味。想当初,自个儿怎么说也比大南强,现在大南都要到城里买房子了,而亚东还住在祖辈盖起来的土坯房里。亚东听着昆虫高低吟唱,看着灰尘在漏进来的光斑中舞蹈,心中的闷气就不由得叹了出来,晴天还好,雨天时盆盆罐罐全上阵了也不够用,叮叮咚咚,亚东的愁云比天上的乌云还重、还厚。当初结婚时,亚东指着天对水香发誓,一定把旧房子拆了,建起宽敞明亮的新房。可现在,儿子已进入大龄青年行列,新房子还在亚东的嘴里。儿子不缺胳膊少腿,姑娘一见到像牛屎那样又黑又旧的房子,快到谈婚论嫁了还是说拜拜。
喝罢中奖酒回到家里,亚东绕着又黑又旧的老房子走了三圈,边走边点头,嘴角莫名地浮起了笑容。
想想这些年在地里没日没夜地操劳,建新房的人生奋斗目标还是那么遥远。现在终于找到咸鱼翻身的法子了,亚东兴奋得满脑子都是中奖后的情景,只要天一亮,叫大南告诉他彩票号码,这一切皆成为现实。迷迷糊糊中,亚东看到自个中了头奖,红红的百元大钞编织袋也装不完,亚东乐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正欢喜,被水香叫醒了,天才蒙蒙亮,水香却很焦急:“快起来去割稻,不然一会儿日头就晒了。”
亚东翻了个身,把眼继续闭上,可怎么也回不到刚才中头奖那个梦里了。
水香又在灶房扯开嗓子叫唤了起来,比圈里猪的叫声还响。“吼什么?!天还没亮就吼得全村都听得到,就你那破锣的声音好听。”水香莫名其妙,不知亚东的气从哪里来,但围着她的鸡鸭鹅让她没有工夫跟亚东较气。
“一会儿我有急事要到集墟上一趟。”亚东对水香说。
“有啥事比收稻子重要,这稻子再不赶着收,伏到水里就要发芽了。”水香总是以稻子伏到水里发芽来催他,他的耳朵快听出茧子来了。
稻子还没割到两垄,亚东看看日头出来了,忙掏出手机拨大南的电话:“大南,吃早饭了吗?”亚东放柔了语气,躲到一旁打电话,他忙又补了一句,“我是亚东呀,老同学,还记得吗?”“哦,亚东啊。”亚东耳里传来了大南慵懒的声音。“今天有空吗?咱们去喝茶。”亚东小心翼翼地探问。“哦,我不在村里,昨晚在城里喝酒醉了,就住在宾馆了。”大南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
中奖后,亚东难见到大南的影子,每次打电话,大南都很忙,不是正在玩耍,就是在旅游。一次,大南在电话里说他现在在新马泰旅游,亚东傻傻地问:“新马泰是什么地方?”大南不和他解释,有点不耐烦地说:“反正跟你说也不懂,知道在国外就行了。”大南每天花天酒地的,过的是神仙的日子。
亚东总爱打听大南在城里买了房没有,亚东想,大南那么有钱,在城里买的房子一定很大、很漂亮,将来他也中头奖了,干脆也去城里买房子。亚东没听到大南在城里买房子的消息,倒是听说他和老婆离婚了。亚东认识大南的老婆,当年可是村里最俊的姑娘,不嫌大南穷,与父母闹着要嫁给大南,最后以死相逼,父母才无奈应允了。
大南怎么能这样呢?亚东很想在电话里跟大南说一下这事,可大南每次都是匆匆说了彩票号码就挂了,似乎很忙的样子,有时候打电话还不接。
亚东在老爸茶店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实在没事干,便打听哪里有卖头盔的门店。寻到摩托车配件店,店内空无一人,“老板,老板呢?”亚东喊了两声,店门口烟摊后一个胖女人指了指街对面围着的一圈人,“听人讲码去了。”
一听有人讲码,亚东快步走了过去,已围了一圈人,亚东踮起脚跟往里面看,一个中年男人戴着耳麦,腰别着小喇叭,唾沫横飞,边讲边拿着红色和蓝色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唯我独高地演算出前期头奖号码。
“这个人预测号码很准的,前期开出的头奖号码和他预测的号码一模一样。”有人对亚东说。
亚东的心跳立即加速了起来,“有人中吗?”亚东追问。
“信的就中了,有个农村老伯爹,本来是要买农药回去喷虫的,听师傅讲码后,把买农药的钱全买了彩票,中了十多万,回去庄稼也不管了,享福去了。”
“是吗?”亚东不由得踮高了脚跟,抻长了脖子,紧紧盯着讲码人推算出的数字。可是讲码人不讲了,下期的头奖号码包在一个信封里,5块钱一份。5块钱一份,亚东觉得有点贵,但看到那么多只手争先恐后地伸向那个人,场面有点失控,有点要抢的意思。亚东着急起来,也加入了抢购的行列。费了老大的劲,买到一份信息,打开一看,有15个号码,心底掠过一丝失望。原以为就一个号码的,没想到竟这么多。也好,毕竟多个号码中奖机会更大些,况且前期的头奖号码就是从这些号码中产生的,上期出奖的规律这期还是要走的。他宽慰自己。
亚东看见那些买了信息的冲锋般奔向彩票销售点,慌忙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才排到队,可已下满注了。他又心急如焚地冲到下一个彩票销售点。
这个销售点就在摩托车配件店里,那一顶顶色彩鲜艳的头盔整齐地排在柜台上,他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他紧盯前面买奖的人。
还好,轮到他时注还没下完。
“还有多少注?我全部买完。”他把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
看到后面的人失望的神色,亚东得意地笑了。
亚东把彩票小心翼翼地放到贴身的衣袋里,用手拍了拍,胸脯不由得挺了起来,似乎口袋里装的是几十万巨款。亚东一想到他中奖后,大南、亚江他们那羡慕妒嫉恨的怪异的表情,脸上不由得浮起了得意的微笑。
亚东跨上摩托车,惬意地吹着小曲,不时摸一摸装在口袋里的彩票。到了一个急转弯处,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路沟里。
亚东睁开眼睛,时间已过了三天三夜。
一阵疼痛感随着意识的清醒占据了亚东的整个神经系统,他感觉头上被白色的纱布包裹得像个粽子,腿也包裹着纱布吊了起来,浑身动弹不得。
“医生,情况怎样?”是水香的声音。
“主要是脑部,其他都是小问题。哦,前次交的费已完了,你得赶紧续交。”
“还要交钱?”亚东一阵紧张,费力地问。
“亚东,你醒了,你醒了。”水香扑了过来。
“中……中奖了吗?我口袋里的彩票。”他拼了力气,可声音还是很微弱。
水香愣了一下:“彩票?喔,中啦中啦。”
“太好啦,这下医药费不愁了。”亚东费力地露出了笑容。
“嗯嗯,你好好养病就是。”水香朝他点头。
亚东没想到在镇上的大排档会遇到大南,他正埋头吃猪脚饭,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能不能先记账。”“本店概不赊账。”老板礼貌中带着冷意。“你就放心好了,我中过头奖,月底再来一块跟你结账。”一听中过头奖,声音还这样熟悉,亚东一下子想到了大南,抬头一看,果然是大南,他头发还是梳得很光滑,但脖子上狗链般粗大的金链子不见了。“不行,我们店小,做的是小本生意,赊不起账。”店主拦在了大南的去路,怕大南拔腿要跑,大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亚东向店主招了招手,“老板,把单拿过来。”大南如遇救星,挪到亚东的桌边坐了下来,“谢谢啦,今天出门急,忘了带钱。好久没接到你打电话要号码买奖了,嘿嘿,今晚的头奖保证从这几个号码中产生。”大南把写在一张纸条上的彩票号码伸了过来。亚东笑了笑,反问道:“你说买奖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中头奖啊!”大南脱口而出。“那中了头奖呢?”“当然是为了生活更好咯。”“那你中过头奖,现在生活得怎样?”大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亚东知道戳到了他的痛处,那些奖金,大南除了吃喝嫖赌,剩下的钱都拿去买了彩票,希望下次中更多的奖金,可好运再也没有降临。
亚东出院后,跟着六叔去贩菜,赚的钱一回家就交给水香。如果行情好,亚东就到彩票摊随意下一注,从不多买,就跟玩猜迷一样,猜一下晚上开出的头奖号码是否和他买的一样。他再也不想像从前那样被彩票玩得团团转,也不想像大南那样被彩票玩得吃饭也要赊账。
水香上了链条般,上午忙完地里的农活,下午又跟人家摘香蕉,水香说这样见钱快。
两年不到,水香把借的看病钱都还光了。
两口子都感觉无债一身轻。
水香说:“这两年你也受苦了,烟酒茶什么的都没沾,这回我炒几个菜,你也喝两杯酒。”
亚东喝到尽兴处,对水香说:“水香,我现在想想,那次的彩票其实我是中奖了的。”
“亚东,你不会还有后遗症吧。”水香装作吃惊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亚东像是哭着说:“经过那件事,我才知道,娶到你,就是一辈子得了大奖。”
“喝多了吧?说什么呢。别喝了,多吃菜。”
水香夹了一块肉送到了亚东碗里,赶紧低头吃饭,眼里还是掉下了泪水。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