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子

　　

　　虚掩的门

　　我发现

　　一岁多的儿子学会了皱眉

　　学会虚眼看人

　　我知道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

　　看灯光

　　看太阳

　　看黑夜里从他身边经过的车流

　　他都得虚着眼

　　有些时候

　　他会通过这扇虚掩的门

　　看镜中的自己

　　然后哈哈大笑

　　那天我也学着对镜子虚眼

　　看到模糊不堪的自己

　　我慌张不已

　　我们谈论公平时

　　我们谈论公平时

　　你在黑夜里竖起了天平

　　把所有委屈和付出称出了

　　重量，包括眼泪

　　远处，工地上的装吊架已经

　　沉默。一个大射灯

　　将它打回原形

　　十字架。那个受伤的人

　　是我们自己。耶稣

　　在这个夜晚匆匆赶路

　　到他们西方，准备圣诞节狂欢

　　赌 命

　　大山不能向你靠拢。你没有了靠山

　　大树的粗杆里面装着黑洞

　　是一群蚂蚁耕耘的家园。光鲜的是外表

　　人们说它还有四季

　　树叶掉光了。春天还会

　　有生机

　　你以一群蚂蚁的名义要挟春天

　　原谅一个死不悔改的人

　　完 整

　　1993年的公交车上

　　一个女人跟她打招呼

　　喊她，阿秀

　　四十多岁的阿秀

　　身材丰满，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

　　同一批进机床车间的六个姐妹

　　只有她一个人

　　还保留着十个手指头

　　车间的三台机器

　　绞没了一个巴掌和十四根手指

　　她不用与那无人性的机器打交道

　　是车间主任给的恩惠

　　被那个有妇之夫看上

　　让她的肢体没有缺陷

　　她说她愧对儿子

　　没有给他一个

　　名正言顺的爸爸

　　阿秀盯着自己微胖的双手

　　左手不时地旋转着右手无名指上

　　银色的戒指。深陷在肉里的

　　戒指，如同救命的游泳圈

　　载着她洁白的身体，在生命的大河里

　　一路漂荡

　　墙上的贴纸鸟

　　五只鸟

　　在墙上

　　姿态各异，很自由

　　儿子每天都指着鸟儿

　　咿咿呀呀

　　我说小鸟，飞呀飞

　　飞到了树上

　　飞过春天

　　飞过夏天

　　现在它们正带着秋天

　　飞来

　　有几片树叶落下

　　鸟追着落叶

　　我知道如果是冬天

　　落叶一直没有掉到地上

　　鸟也没有

　　逼近中年

　　黑夜中，我屈身侧躺

　　听妻儿沉睡的呼吸

　　生活的雜碎，在体内

　　向我撞击。胃伤愈

　　又复发

　　肝。被毒素渗透

　　承受着入侵者的野蛮和嚣张

　　肾开始败退

　　我听见打斗的声音

　　它们在胸口制造紧张气氛

　　我的手，握紧拳头

　　但帮不上忙

　　脚掌，冰冷

　　像两个旁观者

　　站在远处。无动于衷

　　我是否保持这个姿势等待黎明

　　黑夜正隐藏在一头大鲨鱼的体内

　　它开合着嘴巴，在吞吃

　　一尾中年鱼

　　嘘。请轻一点

　　不要吵醒我的爱人和孩子

　　→ 举 子 原名曾德举，壮族，1983年生于广西来宾，河池学院中文系毕业;诗作主要发表在《南楼丹霞》《麻雀》《自行车先锋诗年刊》等民刊上，有诗入选《诗参考》《青年诗歌年鉴》《广西诗歌双年展精选集》《新时代柳州作家文学系列丛书》等选本。现居柳州。

　　责任编辑? ?冯艳冰

　　特邀编辑? ?陆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