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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时间:2023/11/9 作者: 广西文学 热度: 11916
·王东旭·

  2003年,我们落脚的小镇开始了大规模的拆迁和建厂,一座座插入云霄的大烟囱拔地而起,它们大都包裹着一层阴森的黑纱。还没有铺上沥青的马路上尽是从货车上掉落的石子,原本狭窄的小路逐渐被来往的车辆碾压成大路,树苗、花草死了一片又一片。我们租住的屋子也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虽然房东还在为提高拆迁费而找着各路关系,但是空着的几间房子已经被推倒,惊起了一阵黄土。

  于是,和我们一同来城镇谋活的同乡小冯死了。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有人说自杀,有人说突发死亡,没有定论,反正就是死了。

  一

  我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徜徉在黄土掺杂着石头的小路上。夏天的太阳非常大,大到让我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是惨白一片,包括树林里茂密的树木。

  我用脚刹住了自行车,原本就被阳光晒虚的黄土更虚了,飘了起来。我推着自行车上了坡,坡上种着两株很小的枣树,靠近门口的位置原本还有马蹄莲,白色的花在晚霞中特别好看,而那时它们已经被踏在了人们的脚下,绿叶和花瓣儿都落在地上,原本干净的白色上尽是灰土。

  我努力地把自己的身子往前拱着,我已经能感受到心里的恐惧以及逐渐弥漫的颤抖。我透过缝隙看到屋子里面,还是像我之前和姐姐去小冯家看电视时的那副模样:家具还是那么新,但大衣柜的套格里原本摆着小冯结婚时的照片,我再看时只看到了几块被白布遮住的方块。电视也关着,小冯就被摆在电视的正对面。他母亲拿着一块白色的抹布给他擦洗着身子,花色的洋瓷盆子也放在距离他身子不远的地方。小冯的母亲把抹布放进盆里再拿起来,用两只深色的手把抹布上的水拧干,我能听见水从空中掉落进盆子以及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随即能看到落了水的地板加深了颜色。我不知道这个细节的记忆为何那么深刻,此时再一次想起时,依然是很慢的镜头。

  政府大楼是新盖的,很高很庄严。保安和警察拿着黑色的棍子挡在小冯母亲的前头,他们把棍子指向天,大声喊着什么,我已经有些害怕,想要立马转身骑上自行车逃离,我觉着我刚才不应该随着人流到那里看热闹。

  可是,我终究是到了是非之地,并且没能逃离。随行的大人伙着小冯的母亲已经开始和警察动手,警察还在退着步子,但已经开始推搡向他们涌动的人群。

  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到杂乱的棍子落在人群身上,有妇女已经发出了惨叫。随行的男人从胸口、裤腿里抽出了一些铁器,很细很长的样子,又落在了警察的身上,我没听到警察惨叫,但是看到已经有警察躺在了地上。

  我刚才情绪崩溃得哭了,不为惨叫的妇女或者是躺下的警察,我可能是因为小冯和害怕。在打斗的过程中,小冯从木板上跌落,随即身上的白布和身子分离了,赤裸着身体。我看到小冯从木板上掉下来就像是一块笨重的石头,没有什么声响,但却能感受到力量巨大的颤动。打架的人停了一秒钟,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小冯,于是,抬木板的男人丢下木板,骂了一句脏话,也加入了战争。我很想把手里的自行车丢下,跑一段路,捡起地上的白布再盖在小冯的身上,把他赤裸的身子和无辜的脸盖起来。可是我没有,我怕。

  我离现场已经有些距离,于是听不清楚声音了。我眼前就像是在上演着一部默片,在这个没有声音的情境中,我能看到小冯的身体躺在水泥地板上一动不动,离得不远的是之前盖在他身上的白布,没有风,就那么平静地落在地上。其实小冯裸露的时间很短就有人给他盖上了白布,可能就只持续了几秒钟,但它却被我不自主地放大、拉长了许多。

  我终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回过头,那是很难忘记的画面:小冯身上的白布在白剌剌的阳光下几乎就要没有颜色,他的身体与白布融为一体,又与空气融为一体,像是消失了一样。

  再后来,我连续多日半夜哭醒,梦里总是梦到奇怪的事情。母亲在一个阴阳先生那里求了黄色的符,烧成灰后让我和着水喝掉。我母亲再也不允许我以任何一种形式接近小冯,说是不吉利。所以那后面几日的事情我都是断续从大人的嘴里得知。

  小冯家人抬着他的尸体去了政府讨说法,具体讨要什么说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但等到尸体快要在烈日下腐烂发臭时,拆迁办退了一步,这就使得小冯一家有了最多的补偿,两套房子外加十几万的现金,他智力有缺陷的弟弟的工作也被安排了。

  人们都在说:小冯死得是时候,并且值当!

  二

  同年六月左右,我们租住的那几间房子也终于被推倒,母亲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找到一间出租屋,那个院子里大都住着我们的同乡,也包括小冯一家,他们的房子被拆以后没有落脚的地方,于是先租了房子过渡。

  我们住在院子里,小冯一家住在院子外的两间门面房内。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小冯去世一个多月,却依然没有入土为安。

  我每次骑着自行车进出院门的时候都会路过小冯家,要是碰到他们家里没人,我也会趴在窗台上偷看一会,透过玻璃我看到两间独立的屋子一片狼藉。西边的一间房子里摆着两张床,稍东边的屋子里摆着一张床。从旧房子那里搬过来的家具都随意堆放在地上,衣服零落在角角落落。那间有两张床的屋子里面的西墙角有一架原木色的大衣柜,说是大衣柜也不完全正确,大抵只有一米五的高度,镜子被打破了,漏出来了几件衣服的边角。这个大衣柜的顶上摆着小冯的大幅照片,没有用黑纱缠绕,只是光秃秃地摆在那里,我看过去时,那照片正对着我,小冯穿着白色衬衫,一脸严肃,我当时不知道这照片拍于何时何景,只是有点害怕,便悄然而去。

  我也时常能在院子里遇到小冯的老婆,那个没什么学历,被小冯从农村老家带到了小镇谋活路的女人,她一直是小冯家里的干将。小冯还活着的时候,他们经营着一家手工榨油作坊,小冯负责榨油,她负责骑着三轮车到摊位上叫卖。再一次在院子里见到她时,她身材样貌与之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看到她拿着一块饼干或者是一个雪糕喂着她怀里的孩子。其实小冯的孩子已经足够大,大到小冯的老婆根本无法完全抱起来,就只是两只手缠绕着小孩的两条胳膊,裤子已经被撸到了大腿根儿,两条腿在空中耷拉着。她就那么抱着孩子,把手里的零食以各种甜腻的方式喂给她。

  我想,小冯的老婆在那时就已经决定不再抚养孩子,那如今想来依然很温暖感人的溺爱算是寒冬里荞麦地上不多的几株荞麦,春节一过,风暴一来,就什么都不剩,一片荒芜了。

  终究是不能再等了。小冯已经在殡仪馆的冰柜里睡了许久,不论是迷信、伦理抑或是存尸费用都不再允许他继续睡下去。

  傍晚的小镇灰蒙蒙的,各处的工地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嘈杂着,我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拴着一条狗,它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狂叫,奔跑的速度也比我车子快。一辆漏顶的货车横在了我们的院子门前,围了许多花花绿绿的人。再往上看,我们院子的西边有一栋两层的小楼,小冯的老婆站在那上面放声大哭,怀里抱着孩子。

  已经是黄昏,她站在我西边的楼上,于是我不能完全看清她,只见在那样原本静谧的傍晚被凄厉的哭声覆盖,不由得一阵难过。漏顶的货车上放着冰棺,小冯依然躺在里面。虽然是冷冻状态,但我真的能够闻到一股味道,我身边的狗也焦躁着,它也闻到了,对着漏顶的货车叫着。

  小冯家租的那两间房子的门和灯都关着,但是屋子里有人。他的父母还有弟弟,父母坐在一张床上,弟弟坐在另一张床上,相对着,中间的大衣柜上是小冯的照片。我想屋里与屋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嘈杂,一种是客观的嘈杂,一种是主观的。任意一种都令人窒息。

  小冯的墓地已经选好,听大人说是在我们老家西沟的梁上,祖坟他是进不去的,他不能先父母一步进祖坟,于是就先被“寄存”在西沟梁,等到他父母下世之后,再把他挖出来,埋在他父母的脚后。原本都是计划好的,但这耽误的一个月是因为小冯的老婆与父母没有达成一致。小冯的老婆要钱,她确实要生存,小冯的父母愿意将五万元连同孩子打包给她,但她只要钱不要孩子,我能听到她在屋顶上哭诉,她是一个女人,没办法抚养。于是,僵持着。

  围观的妇女大都开始抹起了眼泪,她们没有支持谁,只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难过。她们也并不咒骂谁,因为但凡有一丝的感同身受,你就会感受到势均力敌的难言之隐与无奈,又有什么可咒骂的呢?

  天渐渐暗了下来,西面楼房的住户没有开灯,于是小冯老婆那里便显得更黑,有人提议报警,但全镇所有的警察都在处理拆迁斗殴、工地失窃的案子,这样的家族闹剧不会得到很快的支援。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影从二层小楼的顶端一跃而下,很快,快到根本无法计算时间,一声闷响,小冯的老婆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包括小冯父母在内的所有大人都跑向了小冯老婆,哭声四起。有人要掐人中,有人要叫救护车,一片杂乱。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屋顶,那上面还坐着一个目睹了一切的孩子。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就那么坐着,在黑暗的环境里因着浅色衣服的缘故,我还能看到她。在那停滞的几分钟时间里,小冯的弟弟上了二楼的房顶,他抱起了她,他们两人这才放肆地哭了起来。

  那天,院子里的人喧闹到深夜,小冯老婆骨折后拿到了五万元现金,孩子归小冯父母抚养。

  小冯的家人都在医院围着,停在院子门口的漏顶车继续停着,那个没有插电的冰棺也依旧停放着,小冯就睡在里面。

  那之后的整整两夜,院子的人家都没有关灯,西楼住户甚至开了路灯照明,明晃晃的,能看到那辆车的所有细节,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农历的六月显得冰冷又寂寥,倒是我的那只狗添了些许生动,它就躺在漏顶车的旁边,时而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

  三

  在小冯死后的三个月,他终于在阴阳先生、锣鼓队的轰鸣中入土为安,虽然西沟梁那里没什么人迹,但终究是入土为安了。

  那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小冯一家人。小镇的老市场被拆了,说是规划成了一家很大的购物商城。小冯家人卖油的摊位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之后他们靠什么过活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因为那段日子我们自己已经过得相当辛苦。也是在那一段日子里,我时常能看到各形各色的人在大时代变革之中的挣扎与无奈。

  在那之后每年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我们都会路过西沟梁,寒冷的风从梁上刮过,庄稼都已经被收走,山再一次光秃秃的了,也能从很远的地方看到几个坟冢立在梁上,再靠近一些我母亲会给我指,那一个旁边长了树的坟冢就是小冯的。小冯坟冢的西边,就快要到白姓村子了,再远一些的那一片地方被一圈水泥与铁丝网围了起来,好几架抽石油的机器上上下下地工作着。

  最近几年我一直生活在距离小镇、家乡有数千公里的地方,对于那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开始不那么敏感。前年春节,我接母亲去城里过年时再一次回到那个小镇,从城市规模及人口数量的维度来说,那应该不能再是小镇了。我到处可以看到耸立的大烟囱与高大的反射着阳光的建筑物,穿着各色工作服的人在商场里熙熙攘攘,街边的小贩推着车子叫卖着货物,一派繁荣。

  母亲已经关掉了生意红火的面馆,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在返程的车上我与母亲聊起曾经发生的过往,母亲非常平静,包括小冯的死。按照母亲的话讲,那之后又陆续死了几个老乡,也都是小冯一样的境遇,她也就不那么少见多怪,但说到小冯父亲的去世时,母亲依然露出惋惜与不舍。

  要不是母亲提起,我并不知道小冯的父亲已经去世,那个很高很瘦的冯叔,那个我记忆里推着卖油的三轮车沿街叫卖的冯叔,不由得一阵不舍与惋惜。母亲轻松地说,并不需要多么难过,从发现肺癌到死亡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母亲也剧烈地咳嗽着,我心里更加悲痛起来。肺癌是何等的折磨,怎么只是发现了一个月呢?冯叔应该忍受了许久的日子才对。

  远处的无数个大烟囱依然冒着浓烟或者是水汽,路上的货车没有之前那么多,但依然能扬起一阵沙尘。我看向咳嗽的母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突然的噩耗也有积极的信号,我想,冯叔下世以后,按照村里的规矩,小冯也就能排在他父亲的身后,回到他们的祖坟,真正入土为安,不再一个人飘荡。

  前几日端午节,我抽出时间看望依然生活在家乡的奶奶,农历五月,村里的农人已经将玉米和土豆种好了,苗子已经破土,但由于干旱的缘故,我们那里产量最多的荞麦还没有种进去,所以能看到大片的土地依然是光秃秃的。我透过车窗望向西沟梁的方向,那里有几片绿色,但是并不影响我的视野。原本那一排树木不在了,我再三确认,小冯的坟冢也不在了,我以为是小冯的坟已经被搬到了祖坟,但是随着车子的驱使,路过他们家祖坟的时候,那里更是面目全非,匠人们正在围墙,抽油的机器已经开始工作,几条粗壮的黑狗被拴在简陋的临时铁门上,看到我们路过,凶狠地嘶叫,我不禁一身寒栗。

  奶奶告诉我,所有占了石油的坟地都被迫迁走了,小冯的尸骨被火化了,因为迁坟动土次数太多,于是被火化了,装进了罐子里,为什么说动土迁坟次数太多就要火化我并不知道,也没有深究,不敢乱讲。

  村子里的人并不像我记忆里的那么多,偶尔可以在路上看到一两个老乡,他们大都不认识我,他们穿着城里人的衣服,颜色艳丽,圪蹴在土疙瘩上面瞅着我,抽着烟。再往南走一里地,就到了那家开了许多年的小卖部,我再一次去买东西时,那里面挤满了人。

  小卖部并不是很大,里面放了两张桌子,地上一桌,炕上一桌,每一张桌子边都围着十来个人,他们把正在打麻将的四个人围得水泄不通。所以我觉着我有必要更正之前的说法,我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情是我看到大片大片的空地在农历五月的日子还没有种上庄稼,我以为是因为干旱,其实不然。第二件事,我说村里的人们被迫迁动祖坟,得到了部分补偿,其实不然,应该是商议好了价钱,村里派人与石油公司谈判,高兴地拿到了钱,穿上了时兴的衣裳,也爬上了赌桌。

  当我买完东西,掀起门帘走出了那间乌烟瘴气的屋子之后,我内心百感交集。我想起来在我童年时,村子里的人生活的艰辛,甚至在那个年月,我们过冬的蔬菜只是土豆和酸菜,家境稍微好一些的人家会买一袋洋葱作为调剂品。我爷爷曾经给家里买过一袋洋葱,吃了四五个月,从秋天一直吃到了春天,于是我如今再看到洋葱时依然会想呕吐。我也想起因为贫穷而跟着货郎逃跑的新媳妇,也想起简陋的婚礼与葬礼。回过头再望向如今屋子里的红火场景,我竟然生不起气来,也并不悲哀,说不上是什么的复杂情绪萦绕盘旋。

  四

  在我出发离开村子的前一天下午,小冯的母亲从三里地以外的梁上赶来看我。我们已经有十五六年不曾见面。这能够数清的时间使得我们有了数不清的变化。这位六十岁的老人似乎看起来比别人的六十岁更加真实,头发没有全白,但是毛糙着,手里拄着的拐杖油光发亮,应该用了有一段时日了。

  “辉娃回来了,婶子给你打了点杏子。”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

  我在那一刻突然有些难以自持的哽咽。

  小冯的女儿端午节放假,陪着她的奶奶,这个站在我面前雪白的妙龄女孩就是曾经坐在二楼的房檐边差点坠地的女孩,年岁增长让她与父亲有了几丝相似,大大方方地坐在她奶奶身旁,吃着水果。

  我们闲聊着过往,自动过滤所有敏感的话题,聊起曾经一同前往百公里以外的小镇谋生,聊起小镇里发生的怪事以及我们还互相记得的人,以及那一个个厂子与烟囱。我问起小冯的弟弟,小冯的母亲满脸轻松,她说再过段日子她的二儿子就要结婚,到时候让我抽时间再回去一趟。

  天已经有些麻色,并不是很暗,五月独有的微风刮来。我将小冯的母亲与女儿送到大门外,奶奶摘了几颗西红柿装进了她们口袋,两个老人推让了半天。临走的时候,小冯的母亲趴在奶奶肩膀上靠着耳朵说了几句话,我并没有听清。

  麻色的傍晚,一个女孩和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逐渐消失在了上梁。

  五

  夜深了,住在我们北边的几户人家都已经灭了灯,完全暗了下来。

  我问奶奶,小冯母亲临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奶奶说,小冯的母亲托她给小冯打听一个落单的女尸,她想要给自己的儿子配个冥婚,让他不那么孤独。

  “你是读书人,你可能会同情你小冯哥死得那么早,我不同情他,他伙着他媳妇假自杀时只顾着能多分一点国家的钱,却不想他如果真的死了会毁了整个家庭,毁了他家里所有人的生活,你看小冯他妈和他女娃多么可怜。”奶奶抹起了眼泪,随即哭出了声音。

  时间又倒回到2003年的夏天,我放学路过医院时总能看到受了各种伤的病人,他们被包扎得非常夸张,他们的家人拿着横幅从医院出发到政府闹事,索要更多的拆迁赔偿。那种恍然大悟是多么的令我瞠目与绝望,小冯伙着媳妇假自杀,喝了兑水的半瓶农药,隔壁刘家先喝了,没有死,症状逼真到感动了所有人,也拿到了额外的精神赔偿。但小冯是不幸的,他喝了之后,被抢救了一天,死去了。

  我需要躺在炕上缓一缓。我同情了十五年的那次死亡,以及那一次次与死亡相关的故事的源头竟然如此令人触目惊心。并不是被欺骗了十五年的感觉,很复杂,但我能从这复杂中提取出绝望以及更大更深更真切的同情,同情这一场深谋远虑的博弈,同情被漠视的生命,同情时代变革下无可奈何的挣扎,同情一切,同情小冯。

  窗外的夜很深了,星星倒显得更亮,我躺在炕上透过窗,看着不闪烁的星星与残破的月亮,心情再一次恢复平静。风已经停了,我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狗吠,虽然声音已经被减弱很多,但我能听出来那是很多只狗在叫,很急促。

  “村里几个年轻人又去油井偷油了,说是采油队没在他们家地里采油,不公平,所以就去偷了。熊熊你还记得不?前几个月偷油被人活活打死了!”

  风又刮起来了,我什么都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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