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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居者月历(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椰城 热度: 13018
马质彬

  一月

  冬日的天空,认真雕琢着,

  使用长风的锯子发出锋利的尖叫,

  锯开,敲琢,白雪的碎末散落纷纷。

  尘间以雪沫为花,看其形状各异,

  枯黄的草木总觉无法参透其中秘密。

  兔子和恶枭被吓得匆匆躲入洞中,

  长蛇和青蛙数月前就下沉潜藏,

  只在梦中才敢观看这场景。

  几天的劳作之后,冬日长舒一口气。

  满世界晶莹剔透,皓树银花,

  ——看创作的精美的艺术的世界!

  可是为何都躲藏起来呢?

  不如都出来,一道观看、鉴赏,

  如果在这世界只是如此沉默,不如,

  等春日将来时,便同归于尽吧。

  二月

  夸张的繁荣和欣喜之后

  二月的夜空把梦境染黑

  纤弱的飘雪被忽略

  饥饿的池塘和树叶一同颤抖

  世间称许无所不能的英雄

  而我,只是一个赶路的人

  对着别离的方向

  又一阵大风

  把脚步声吹碎了

  三月

  水中履新的噪声将我拒绝,

  不要过去!因你是一个错误的人!

  远处和近处,

  把相似的记忆忘掉。

  包装纸被扔在风里,努力飞得温柔,

  相信已经走入春天,

  灯光在雾霾的咒语中肿胀,

  道路与围墙形成的格子切割夜晚和歌声。

  记忆和梦景的幻灯片,

  可以组成任意的故事。

  而天花板何时会盛开?

  好让眼神向天空去支取力量。

  空气湿润,衣袖卷曲。火车往南方开去,

  夜深,隐约有一些混合的花香涂抹窗帘。

  安静的神秘之书,请再明亮起来?

  且先闭上双眼。

  四月

  在这样的季节里,

  应该会有女孩轻靠恋人肩上,说:

  “四月是好的,愿时间长长久久地都停留。”

  然而柳絮注定会成为一些负担,

  午夜还是又一次走来,

  光线陷落虚无,乌云遮盖住天空的伤口。

  歌声与幻境如同在一个悬崖边颤抖不安时,

  指针竖直交汇时,时间

  只是将折扇轻轻合上,然后打开,若无其事。

  四月,天气预报中:

  故土明天气温二十六度。墙壁滴水,

  蔬菜在地里衰老腐烂,根须在泥土下放弃选择。

  五月

  五月的雨水低语不停,

  五岁的榕树,将胡须垂下,扎根,

  五色的花朵在园中沐浴,

  五点钟了,美丽的黄昏。

  五个小女孩撑伞路过,

  跳跃,谈论,和愉快的歌声。

  忽然,我忽然想象——

  如果我是她们的父亲,

  幸福会遇见我,并承认:

  你是比幸福更幸福的人!

  六月

  欺骗斜阳之后,傍晚要把黑幕提前,

  天是低矮,光是暗淡,手表是荒谬。

  雨水在云层上原是辅佐祷告的念珠,

  终被锋利喧嚣怨念的闪电割断串线,

  带着尘世才有的岁月引力击打尘世,

  化作几万颗咳嗽的子弹击打,尘世。

  众树成林,实际上每一株原是孤独,

  雨中的疼痛,起先被遮于群鸦之声,

  后被掩于暴风的破帽子之下,颤抖,

  却又无法抖落那些厌恶哀伤的叶子。

  人们被轻看又无从拒斥的起哄劝酒,

  其实本是从雷雨那里学来的,看吧:

  雷声一句一句半是劝半是不容分说,

  天昏地暗天旋地转,江溪池塘烂醉,

  呕吐着脏水和浊臭的陈年枯枝败草。

  阳台的老诗人在雨中回忆之镜瞧见,

  自己曾经从某个六月雨天开始苍老。

  罢了,罢了吧,他看笼里鹦鹉学舌,

  心想:学几句就好,别学我的忧郁。

  雨天许是老鼠、跳蚤、水蛇所喜欢,

  老人厌倦却又无处逃离潮热,入夜,

  心也已注定潮湿,因为酒,或者泪。

  七月

  七月,雨水的葬礼已经结束,

  蝙蝠悬挂于岩洞,颠倒着躲避阳光。

  焦虑的蚂蚁挖凿洞穴,也是墓穴。

  干渴的季节,乌鸦在空中吝惜唾沫,

  忘记了预言和传话的使命。

  墓园里,幽魂们觉得盼不到甘霖,

  带领着长蛇、蚯蚓继续下沉。

  七月的炎热消耗着生机并非孕育,

  但古怪的人类却与此相反:

  他们几乎只用一个月的时间,

  便完成了不可思议的成长的跨越——

  七月的触须和尾巴都是喜庆的红色:

  领巾艳红,榜单大红,遍地旗帜鲜红。

  高天之上太阳也是火红。

  而血,卻在不合时宜地疑问:

  “其实我也应该是红色吧?”

  ——沉默,良久的沉默。

  太阳宣称自己年轻,然而,

  把湖水烤成池塘,穿越贤者和先知,

  燥热的仍旧是那一个太阳,

  从过往到如今,日光底下并无新事!

  八月

  我住在寂静的水边,徒然爱着,

  独自目送蒲公英远行,endprint

  目送白鸟带着使命和热风,远行。

  八月,湖面的水泡更轻,

  将森林、花草、尘土的映像收聚,

  然后轻轻破裂:不打扰水底的沉舟。

  大黄蜂在岸边飞舞,从东到西,从早到晚,

  从开始到终结,从劳碌到劳碌。

  枝叶以光影为安慰,花瓣以雨露为饱足,

  之后都被黑色的夜晚销毁,无人记念。

  若说停留,若说久别重逢,以及命运,

  且看随意的风,尘埃和水沫。

  我在此世作寄居,而你是尘世的客旅,

  如果我说“祝福你”——

  那就是:我祝福你。便是如此。

  九月

  九月,没有邪恶的季节,

  空气渐凉,时光渐凉,女人们,

  高跟鞋敲击水泥路的声音,渐凉。

  故事和往事毕竟结束躁动,

  悠悠升起,多了一些颤栗的星星。

  只在入夜人们沉睡后,

  海风才开始轻佻,微腥四处爬行。

  莫要发兆言了!夜鸟,终于歇息,

  于是不必担忧黑影来敲叩窗棂。

  但担忧本身,焚烧不尽的野草,

  悄悄地在睡梦中生长。

  沙滩不折射天空,那些乐声节拍,

  并非来自于此:他不曾歌唱。

  足迹,坑堆以及沙雕,

  让夜晚和潮水来遮盖吧。

  从一无所有到另一种一无所有,

  既宣称已经看透一切,

  又何必牢记着这一切?

  之后,海风更劲吹起,

  也去歇息吧,群星与街灯。

  十月

  露水和叶子,跟我来吧,

  我的眼睛采集了星星的颜色,

  尽管距离越来越近了,但是我,

  也不会袒露时光、爱情给予的伤口。

  十月,原野愉快收获秋天,

  人们无可奈何地,准备收获年岁。

  霓虹灯更加卖力地点亮闪烁,

  接下來的夜晚会更黑更长,

  可他们已经越来越虚弱……

  城市里车轮一遍一遍地碾压,

  把道路的脓疮、肿胀都压平?

  大地只有把心事和愤怒向下传导,

  大地慈悲空气慈悲?——如果他们安宁。

  夜深,月光长满与人类无关的明亮茸毛,

  讲个故事吧,还是猜测关于预言?

  我在敞开着的大门口迷失了。

  十一月

  等待冬天?不,只是无法拒绝冬天,

  人们勉强地怀揣着种子和希望,

  但灵感不再信任,像热气升起而飞走。

  泥泞和流浪汉的记忆在浓雾里坚硬。

  不用落雪来遮盖一切,而是,

  以寒冰的露水和空气浸润石头和枯叶,

  这样似有希望又无望走入冬天,

  还是一样无法拒绝。

  太阳任性,只发光不愿发热,十一月,

  在西风的冷笑中努力伸展自己的长度。

  古战场的兵器铠甲逐渐寒透,

  战马吐出的血沬不久后就成为冰渣。

  只有夜晚月亮前来怜悯,

  但月光和露水也是凉寒的。

  ——苦寒二字因此而来……

  而今人们在残存模糊的梦里,

  记念另外的各种……

  冬天是要来禁锢飞鸟、植物和水的,

  顺便描绘深灰色的暮年。

  如果你还在怀念着南方,

  冬天,至少会让这一切掩藏或远离。

  吻,也是冷的……

  十二月

  冬至,天空生病了,炊烟孱弱。

  我们把这一天过成一个节日,

  以便来抵挡寒冷。

  一种刺骨的明亮:光!

  纷纷扬扬的落雪:洒下的盐!

  关于做光做盐的教导不敢随着北风冷却。

  前进还是停留?

  而时间的画卷后面装着永动机,

  我却不能淡看一切。

  书本里夹着一张过期的演出门票,

  如果当时去了——一切,

  也许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点上烟斗,

  一缕白烟随意地融入冬季室内。

  记忆把脖子缩进衣服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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