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海南,已经褪去了腊月的寒冷,金色的光芒铺满碧海蓝天。
偶尔有风,暴躁得能掀起浪,搏击着赤壁的礁石。
就这样静静站在海边,看着海面飘动的点点星光,满载希望,消失在地平线,来来回回,三年。
第一次接触南海,那时是九月,家里的枫叶都红透,树根的黄菊都散开来。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楚河汉界分明;一边是年轻俊朗的父亲,一边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父亲的爽朗的笑声就像永不褪色的应付,总在悲伤绝望的夜里想起,抓不住却永远推动我向前。
临走前,父亲说不送我了,我没有强求,留给彼此一个悲伤的理由。
一路上的颠簸都在母亲大大的小手掌里化成灰烬。北海的天气热得要命,就像闷蒸了一晚上的大铝锅,一揭开锅盖,热气蹭蹭蹭的往上蹿。
母亲说她不热,把伞都给了我。大晚上走了一个多小时路去吃东西,一年四季不出远门,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无奈。左右问不出母亲要吃什么,只一个劲地说随便,我却发火了,直走出了门,将母亲独自留在店里。
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父亲的电话唤回了我的迷失,我怎么忍心将一个连普通话都不会的母亲独自丢下。
来来回回,终于坐上了轮船,母亲晕船,喜欢上甲板上吹海风。我牵着她的手总硌得我手心里疼,低头瞥见她手心,笨拙的老茧硌得我眼疼。
海上的日出比家里的早,海南的天气却热得让人心寒。
报到处要求母亲签名,那时候我正好走开,再回来时,母亲摸着眼角让我去签名;看着纸上没写完的“李”,鼻子一酸,早已猜到了世态炎凉。我怎么忍心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母亲丢下,独自离开。
安顿好了一切,母亲执意要回家,原定三点的汽车晚到了五点,揪着的心终于舍得放下,可不到10分钟便通知上车。
我强忍住眼泪,母亲却慌了,哭出了声,她紧紧抱着我,泪水从我的脖颈直流到心尖,看着她的肩膀上晒红的一圈都可以拧出血来,姣白的容颜也黑了一圈,深凹的眼眶瞬间苍老起来。我怎么放心将一个未曾出过远门的母亲独自送上车颠簸。
而后的一个月,我再没听见母亲的只言片语,父亲说她很好,只是不敢听到我的声音,忍不住又要泪湿衣裳。在那几日里,也许是我永世难忘的坎坷,每每想到母亲,都咬着牙不敢哭出声,再后来说话也难了,连泪水滚在脸颊都刺得生疼。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却遇大雨,海口这个海洋的城市,水深至大腿根侧。火车却跟着晚点。凌晨4点的火车站,人烟稀少,满地都散着湿透的衣物,我甚至想着快点死掉,我不想面对。
而母亲却一夜未眠,担心着我是不是会感冒,头发都白了。
再见到父亲,黝黑的脸颊布满岁月的皱纹,每每都在饭熟了之后才喊我起床吃东西,而我却越来越不懂事,跟母亲吵架,闹着离家出走的小脾气。我怎么忍心将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临开学,母亲也不想让我做饭,每天都换着菜样逗我开心,而我却一直挑剔,当着母亲的面和别人说菜有多么多么难吃。我不知道,那是母亲起早为我去地里摘的西蓝花,连裤脚都湿了。而我还在抱怨母亲鞋底的泥把房间都弄脏了,我怎么狠心让一个疼爱我的母亲受尽委屈。
时间的齿轮总是停不下来,因为一停下来就是生命的尽头。转眼我已大三,那年的9月与我渐行渐远。
犹记得那日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忙,我便说晚上再给她打。可是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还是父亲的电话吵醒了我,父亲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不给母亲打电话了。我才猛然想起昨日里的承诺。
父亲说母亲昨晚深夜未眠,只因为她女儿说晚上要给她打电话,父亲再说什么,我已听不清,我早已泣不成声。
还记得那年暑假的17级台风,窗外狂风怒吼,而我正与母亲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没有信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天,而母亲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两三天,直到听到我的消息之后才合眼休息,却病了一场,一瞬间我看到白发在她额前乱跳,慢慢的,连皱纹也不放过她。
我怎么舍得让她如此担心。
如今我再不想母亲为我操劳,母亲却为我的未来忧虑不已;我想说我长大了,可在母亲眼里却仍是个小孩。
其实长大与否,全在我一念之间,时间从来不会教会我成长,只让我更能看清自己的心;看清父亲母亲花白了的头发,掉光了牙齿之后依然爱我那颗心。
母亲说她后悔嫁给了父亲,却从未后悔有了我和李双双,这也许是我听过最不完美的情话,却很窝心。
而如今,我还没学会撒娇,就长大了,父母就老了。
岁月啊岁月,你竟怎能如此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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