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低矮的瓦房;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几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成群结队的麻雀自由出进,这是昨夜梦里的情形。揉揉惺忪的双眼,慢慢品读这梦境,感觉如同刚从故乡走来。
“故乡”一词似乎是对游子而言。背井离乡之人,喜欢把对故乡的思念挂在嘴上、缠绕心间。因为那有他们的妻儿,有他们的父母,有他们牵挂的一草一木。
我的故乡在湘中的一个小山村。故乡于父母有着浓浓的情感,毕竟他们生于斯长于斯,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乡情结根植于他们内心深处,思念酷似一盏熊熊燃烧的火把,想灭却怎么也无济于事,随着岁月的轮回,增长的势头越旺。
回故乡的趟数累加起来屈指可数,要说对故乡的情感有多深,恐怕无从说起。尽管如此,我仍想做个故乡人,不为别的,只因它养育了父母,他们的根在故乡。
昨夜之梦,是儿时第一次回乡的真实画面。低矮的老屋,红墙绿瓦,大小房间有四间,在村里算是个大户人家。偌大的房子,只有奶奶和一群麻雀守着,房前屋后的几十株桂花树是奶奶亲手种植的。花开时节,奶奶搬着小板凳坐在树下织毛衣,希望毛衣能粘上桂花的香气;花儿凋零了,奶奶拾起花骨朵晒干作枕头用,让香气弥漫满屋,让香气四季相随。
人说八月桂花香,其实桂花树花开的季节何止八月。前年十月回乡,漫步一处名曰“石马”的公园,浓浓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公园里所有树木中属桂花树最多,都快成林子了。千万朵米黄色的小花朵竞相绽放,彩蝶峰儿翩翩起舞,香气惹得患有鼻炎的来人一个劲地打喷嚏,我一路欢歌、一路拍照,学着奶奶的那一套,用不同的方式把香气收藏。
奶奶已故多年,故乡的一切已面目全非。屋前屋后的桂花树不知是否安好?好想前去探个究竟。
哥哥告诉我,老祖屋卖掉之后,他几乎没回去看过。父母不在故乡,回去无处寻找温暖。同一姓氏的族人失联多年,亲热感自然荡然无存。父亲说了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多年前回去祭祖,找一远房亲戚,说是族人,可认钱不认人,没什么感情可言。在他们眼里,从外地回家的人都是富翁,开口闭口都是钱——心寒。
父亲的故事,促使我对故乡有了看法。但不知道为何?每每踏上故乡的土地,听着那浓郁的乡音之时,心里很快又燃起一股莫名的激动。是“甜不甜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的缘由在作祟吗?
虽在异乡生活长大,但故乡那土得掉渣的乡音会听甚至会讲,这得益于父母的传承。一次在株洲火车站出口不远处,一位身着黑布衫,背有些微驼,年龄和父亲一般的老者,操着满口的家乡话,热情洋溢地对着我说:“妹子,坐黄包车吗?我送你回去。”车是要坐,可他的车坐不得,一把年纪,别人拉他还差不多。担心家乡话说不好,没敢开口,只顾大步朝前走。他卖力地蹬着人力车追尾上来。“坐吧。坐吧,别小瞧我,我力气很大的。”我没搭理他,可他仍不死心。我这人天生有个毛病:心软。老者这么卖力地穷追不舍,一定是冲着钱来。如果每个客人都和我一样的心态,老者拉车的收入一定很微薄。一个花甲之人,本该在家享清福,为何选择卖力气的活呢?好纳闷。于是停下脚步,把行李箱扔他车上,满头汗水从他额头的皱纹里渗出,我知道,我被他征服。
我没敢上他的车,他知趣地下车和我并肩同行,我用半生不熟的家乡话和他聊开,他直夸我家乡话说得地道,恭维还是真心话拿捏不准,起码我们之间的沟通没有语言障碍。
老者是个乡下人,老实巴交的那种。他选择这样的苦力活一定有他的苦衷。我没刨根问底,到达目的地,我递给他20元,他腼腆一笑说:“你没坐我的车,我不收你的钱,就当是朋友一场。”我愣了半天,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他出门拉车,难道不是想挣点钞票吗?
拿下行李,老人蹬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句:我会记得你的。
时隔那么些年,老者或许早已把我淡忘。但我却永远记着他。同是故乡人,我与父亲遇见的是完全不相同的两种人。
被遗忘已久的故事,因为一场梦再度拾起。人生如梦,其实梦由心生。转眼又是桂花花开时节,奶奶的桂花树倘若还在,一定长成参天大树,满庭盛开的花朵一定铺天盖地、飘香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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