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居住的街道
■夏群
1
花木镇是一条由内到外都散发着古韵的街道,青石小巷,灰墙黛瓦,仿若是透过历史的帷幔,幽幽走来的书香女子。花木镇也像是一朵远离红尘低调盛开的花,吸引着如蜂蝶般的游客造访。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驻足在一个手工风铃的店铺前,对着绛红色木窗边的一个蜻蜓形状的风铃发呆。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妈妈找了你好久。”母亲小跑着来到小男孩身边蹲下,扶着他的双臂说道。
“妈妈,我要买这个风铃。”小男孩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蜻蜓风铃上。
母亲牵起他的手,进入店铺。
店铺里灯光幽暗,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风铃,还贴有一张女子的素描像,只是那像撕碎过,又重新粘贴了。母亲喊了好几声才从里间走来一人,正是素描画里的那个美丽的女子,只是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她的眼中也寻不到一丝温暖,仿若一个寒潭。
“您好,我们想买那个蜻蜓风铃。”母亲指着窗边的风铃说道。
女子叫柳霜霜。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到风铃上,原本寒潭似的眼睛里顿时变得清澈而温暖。她专注而深情地看着那个风铃,好似那个屋子,甚至整个世界只有她和那个蜻蜓风铃存在。
“这个风铃不卖。”柳霜霜幽幽地答。
2
在风中摇曳的风铃,带着柳霜霜,带着花木镇,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七年前。柳霜霜是整个花木镇公认的镇花,不但人长得清秀可人,性格也是娴静安雅型,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双灵巧的手和一颗细腻的心。柳霜霜擅长制作风铃,贝壳的或者小玻璃瓶的,她编制的风铃材质和形态都很特殊精致。她所经营的那个风铃小屋,里面挂满了随风舞蹈歌唱的风铃,是花木镇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柳霜霜自幼丧母,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花木镇的赤脚医生,常年奔波在花木镇的街街巷巷,行医施德。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柳霜霜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深秋风雨交加的夜晚。那天父亲去出诊,天黑了还没回家,柳霜霜有些担心,关了风铃小屋的门,撑着伞去迎接父亲。快到挽风桥的时候,柳霜霜听到了父亲的呻吟声,透过幕布似的雨帘,她看见父亲卧在桥头的泥潭里,他的身边有两个男人正在翻父亲的药箱和口袋。柳霜霜扔下伞,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爸!”因为心慌,被一个石头绊倒,摔了一跤,等她爬起来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已经逃之夭夭。
父亲受了惊吓受了伤,又因为淋了雨受了寒,那日以后开始一病不起,他治病救人一辈子,却最终没有救活自己,留下孤独的柳霜霜,撒手人寰。柳霜霜悲痛难耐,虽然她还继续编织风铃,经营风铃小屋,但是她的风铃和她一样,也渐渐没有了灵性,声音也不如往日的清脆好听。
直到一个男人来到花木镇,闯入柳霜霜的生命中。那天黄昏,柳霜霜买好风铃的制作材料,在路口转弯的时候与一个奔跑中的男人撞了个满怀,那些小铁管小铃铛之类叮叮咚咚地撒了一地。
“对不对,对不起。”男人一边帮忙捡拾地上的东西放入柳霜霜的提篮,一边道歉。
“没关系。”柳霜霜蹲着身子,并没有看男人的脸。
捡好之后柳霜霜低着眉继续往回走。男人站在那儿怔了一小下,然后说:“等等!”柳霜霜慢慢地转过身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男人。
男人走近柳霜霜,问:“花木镇附近是不是有一座桥,请问你知道怎么走吗?”
柳霜霜这时才看清楚了这个男人,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年岁不大的眉宇间却透着聚敛的沧桑。柳霜霜答:“你找的那座桥应该是挽风桥。”想到挽风桥,就想到了父亲,柳霜霜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思绪也飘出去好远。
“请问挽风桥怎么走?”男人继续问。
“哦,”柳霜霜回过神来,攥了攥手中的提篮,然后指着西街的一边说:“走到头,左拐就能看到。”
男人顺着柳霜霜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说:“好的,谢谢你了!”
柳霜霜点了一下头,转身继续走。
夕阳那暖黄的光晕将花木镇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也将柳霜霜的后背照得熠熠生辉,男人望着柳霜霜的背影,沉吟了好一会才朝西街走去。
3
再见到那个男人,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柳霜霜坐在风铃小屋里的木凳上心不在焉地串着风铃。男人站在小屋的木窗边,趴在窗棂边看着里面的柳霜霜,好一会才突兀地问:“请问你这里招工吗?”柳霜霜惊诧地抬头,看着这个男人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男人走进屋子,伸出手笑着说:“我叫金栋,很高兴认识你。”
柳霜霜感觉到这个男人是故意来搭讪的,因为他脸上的笑容只是来自脸上,并非来自心里。柳霜霜没有起身,更没有伸手,冷冷地答:“不招,抱歉。”
金栋对柳霜霜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他在屋子里踱了一会,看了看那些风铃,然后拿起一个蜻蜓风铃仔细地观摩起来。蜻蜓风铃如其名,是蜻蜓的造型,眼睛是两粒大珍珠,身体是用贝壳粘连的,翅膀用紫色的藤条编织起来后,垂下很多流苏般小铁管,稍有摆动,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金栋拿着风铃走到柳霜霜跟前,眼神却仍旧盯着风铃,“请问这个多少钱?”
柳霜霜所有的风铃作品中,她最爱这个,一直也舍不得卖。看着金栋对着蜻蜓风铃发呆的样子,她知道,他是真心喜欢的。对于自己创作的东西,遇到一个真正欣赏的人,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于是破例忍痛割爱。
“1 5块。”柳霜霜说。
金栋买好风铃后,并没有走,而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柳霜霜制作风铃。柳霜霜因为他的注视而显得拘谨,于是制作的时候不是出错就是打翻零件,甚至在给贝壳钻孔的时候戳了手,那些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
做这种手工活,经常伤到手,所以柳霜霜常年将药箱带在身边。柳霜霜正准备去翻药箱,金栋猝不及防地拿起她的手,吸吮她流着血的手指。柳霜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呆站在那儿好一会没有缓过神来。
金栋在给柳霜霜贴创口贴的时候,发现了柳霜霜的手伤痕累累。
他用责备的口吻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你怎么不知道保护?”
柳霜霜抽出手,“我的手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天色渐晚的时候,柳霜霜关了风铃小屋的门,去街角的“傻瓜面”吃面。斜阳晚照,风扬起她的裙摆,走在后面的金栋看着柳霜霜的背影,眼中不自知地流露出悲伤,就在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准备悄然离开的时候,柳霜霜猛地回头,厉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栋转头躲开柳霜霜的目光看了看别处,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没想干什么,就是想保护你。”
柳霜霜不屑地一笑:“保护我!真是笑死人。”然后扭头继续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来说:“我警告你,别跟来,不然我喊人了。”
金栋点点头,站在原地没动,果真没有再跟来。
柳霜霜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一点小失落,看着手指上金栋帮着贴的创口贴,思绪变得游离,连她最爱吃的傻瓜面也变得索然无味。
4
金栋在风铃小屋斜对面的一家画廊找到了工作,除了帮老板装裱书画以外,闲暇时间也和老板学习画画。下班后,金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风铃小屋度过的,从此金栋不再让柳霜霜做容易伤手的活计,他总会命令式地让她放着等他下班来做。柳霜霜无数次猜想,金栋这样对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喜欢自己?似乎不太像,比起喜欢,他更像一个哥哥,是在照顾呵护自己。
金栋的热情捂热了柳霜霜冰冻的心,柳霜霜听到了内心寒冰破碎的声音,并融化成一条带着暖意的河流,从心底流露到了脸上,开成一朵朵娇丽的花儿。
一次在“傻瓜面”的露天摊上,金栋吃着面条问柳霜霜:“为什么叫傻瓜面?我看老板并不傻啊?”
柳霜霜笑着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这个面连傻瓜都觉得好吃,真正好吃的东西,并不是只有口味挑剔的人才觉得好吃。”
金栋点点头,“嗯,有道理。”然后看着柳霜霜狡黠地笑着说:“来吃傻瓜面的人看来都是傻瓜呢!”
柳霜霜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她想起了父亲。父亲第一次带她来吃傻瓜面的时候,父亲这样向她解释,她也说过同样的话。为了掩饰悲伤,柳霜霜问:“对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找挽风桥干什么?”一说到挽风桥,柳霜霜才知道自己换错了话题,她又想到了那个风雨夜,那让人永生难忘的一幕。
金栋大抵是被柳霜霜的情绪传染了,他的语调也变得低迷:“我去桥那边的村庄找一个亲戚,忘记了路,只记得有一座桥。”
柳霜霜的眼中含着泪:“哦。”
金栋付了面钱,牵起柳霜霜的手说:“我们走吧。”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条开着丁香花的小路上,花香在浓春的夜色里氤氲,二人一路无语,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还有两边的石缝里夜虫的鸣叫声。
柳霜霜打破了沉寂,第一次对金栋说起往事。她说因为母亲去世得早,她没有太多的记忆,家的温暖都是父亲给她的,父亲走后她突然觉得没有了父亲的这个世界冷如寒窖。柳霜霜说起那个风雨夜,说起后来病床上的父亲是如何放心不下她,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金栋停下脚步,望着柳霜霜颤抖的背影,他很想奔跑过去拥她入怀,安慰她说这个世界还有他,他会给她温暖。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这个想法在他的心中久久盘旋着,成了隐痛。
那天以后的柳霜霜和金栋互换了角色,柳霜霜变得越来越热情,而金栋变得越来越冷漠。虽然他仍然一下班就来风铃小屋帮忙,也会陪着她吃傻瓜面,送她回家,但是他的脸上少了往日的笑容,变得更加忧郁深沉。柳霜霜想不明白,金栋这样反常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他最初硬生生地闯入自己的生命中,是为了什么?
5
柳霜霜生日的那天,金栋买了一束玫瑰去风铃小屋,那是柳霜霜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玫瑰,她很高兴,邀请金栋去了她家。虽然柳霜霜的家和风铃小屋相隔不远,但这是金栋第一次去,以前他只是送她到院子外面,柳霜霜没有主动邀请过他,他也没有主动进去过,仿若那个院子的围墙,就是他们之间那一道无形的心墙。金栋在厨房忙着,他说要亲自给柳霜霜做生日晚宴,柳霜霜则在客厅用心地插那些玫瑰,幸福在她的脸上洋溢。金栋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着柳霜霜,突然一颤,手中的碗就掉下摔碎了。
柳霜霜小跑着进来,“怎么了?没伤着吧?”金栋摇摇头。柳霜霜推出厨房,笑着假意责怪:“还是我来吧,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你去呆着。”
金栋参观柳霜霜的家的时候,不小心就进了柳霜霜父亲曾经的房间。房间虽然没有人居住,但是里面一尘不染,屋内陈设也保持着柳医生生前的样子摆设,由此可以看出,柳霜霜和父亲的感情多么深,对父亲的死有多么难以承受,她在内心还没有放父亲走。金栋站在柳霜霜和父亲的合影照前发呆的时候,柳霜霜走了进来。
她站在金栋的身后,轻声问:“你说死去之人的灵魂,会不会因为舍不得他所爱的人而留下来不走?”
金栋看着照片没有回答。
柳霜霜自言自语:“一定是的,不然我怎么总能看到我爸的身影,听到他关心的话语。”然后调整了一下语调,对金栋说:“饭快好了,你如果着急的话去看一会电视吧!”
金栋坐在客厅里,电视是开着的,他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于是拿了纸笔,看着在厨房穿梭的柳霜霜,给她画了一幅侧身的素描。线条简单朦朦胧胧的画像,却将柳霜霜的气质和神韵完完全全地再现了出来。
那餐饭金栋喝了一些酒,微醉的他开始向柳霜霜诉说有关自己的事情。原来金栋也和柳霜霜一样,自幼在单亲的家庭环境里成长,他的父亲去世得早,从小与母亲、哥哥相依为命,而母亲又体弱多病,常年抱病在床,于半年前去世。说到母亲去世,金栋也情难自制,不停地抽噎着。柳霜霜拥着金栋入怀,像个母亲一样抚摸他的头发和背,让他平静下来。
早晨醒来的时候,金栋发现自己躺在柳霜霜的床上,他一惊而起,看了看完好的衣着,他松了一口气,只是头痛难耐,怎么也想不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柳霜霜已经熬好了粥在等金栋。金栋尴尬地坐下,支支吾吾地说:“不好意思,昨天酒喝得有点多,失态了。”
柳霜霜倒是很从容地说:“喝多了正常,不过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
金栋喝了一口粥,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柳霜霜看着金栋,思绪回到了前一天的晚上。醉醺醺的金栋躺在柳霜霜的怀里,不停地念叨着:“你会原谅我的,对吧?”柳霜霜狐疑地问:“原谅你什么?”金栋却没有再说话,睡了过去。柳霜霜看着熟睡的金栋,想着他脆弱的一面,她决定好好爱眼前这个男人,在这个彼此都失去亲人的人间温暖地生活。
6
那天分别以后,金栋有好些天都没有来找柳霜霜。每天都相见觉得无所谓,一旦分开那彻骨的思念就会充斥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告诉柳霜霜她有多爱金栋。柳霜霜不想去找金栋,即使她因为想他而茶饭不思,但是她想试一试金栋是否是真的爱着自己,如果爱,他会因为思念先来找自己。
爱情的世界里,总是爱得更多的那个人付出更多一些,妥协得更早一些。柳霜霜承认自己是爱得更多的那一个,她去画廊找金栋,却没有见到,画廊的工作人员说金栋和老板一起去异地了,大概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柳霜霜失落地回到风铃小屋,想着金栋为何忽冷忽热。就在这时,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站在风铃小屋的门口朝着里面打量了好一会。
柳霜霜迎过去问:“请问是不是买风铃?”
男人支支吾吾地:“哦,柳小姐好,我不是来买风铃的,我来找金栋,我是他表叔,请问你认识他吗?”
“认识,您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柳霜霜疑惑地问。
男人欣慰地:“你的风铃小屋在花木镇谁人不知呢!”然后又补充道:“我住在挽风桥那边,金栋那时候来找我,向我打听一个医生,我听他说的外貌特征年龄,应该是说你父亲,但是我知道柳医生已经去世了,所以我让他来这儿找你。”
柳霜霜想起来第一次见金栋时他找挽风桥的事情,心中想着金栋和父亲认识吗?怎么没有听父亲说起过?金栋接近自己难道是受父亲生前嘱托来照顾她的?
男人的问话打断了柳霜霜的思绪:“请问金栋现在在哪?”
柳霜霜回过神来答:“哦,金栋和他老板一起去外地了,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男人面露焦急之色,低声自言自语:“那可怎么办,可没有时间等啊!”
柳霜霜难解心中疑惑,问:“金栋和我爸怎么认识的,他有说过吗?”
男人答:“听说是半年前在挽风桥,他欠了柳医生一笔债,所以来还的。”男人准备走的时候,对柳霜霜说:“柳小姐,金栋回来后,麻烦你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哥哥因为抢劫而且伤了人已经被刑拘了,你让他赶快回一趟老家。”
柳霜霜的心中早已是浪涛汹涌,思绪电光火石地回到了那个风雨夜,那两个男人的身影幽灵一样在她的面前飘荡,还有父亲的呻吟声,聪明的柳霜霜将各个线索联系到一起,她明白了一切。
这个世间最痛苦最让人难以承受的事实,莫过于自己深爱着的人是间接杀死父亲的凶手,还隐瞒一切来到自己身边,让人动心之后又让人知道如此残忍的事实。
在外地的金栋还不知道这一切,他要求和老板一起出去,是想让自己离开柳霜霜,冷静地想一想。来找柳医生之后,知道柳医生因为自己和哥哥的恶行已经病故,深感愧疚,得知柳医生还有一个女儿,于是留在花木镇接近柳霜霜,想给她一些照顾,用来赎罪。
只是金栋没有想到,他会爱上柳霜霜,虽然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爱的蔓延,因为他知道所有隐瞒的秘密都有公开的那一天,柳霜霜终究会知道他和她父亲的死有关,她不会原谅他,他们不能相爱,因为无法相守。
只是爱情的种子过于顽强,越是克制它越疯长得厉害。金栋想过要离开花木镇,离开柳霜霜,但是他也知道,柳霜霜也对自己产生了感情,这样一走了之的话,对柳霜霜是第二次打击,那么他所做的将毫无意义。
让人挣扎的现实。
7
金栋终究是回到了花木镇,他放不下柳霜霜。他侥幸地想,能够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吧,能爱她多久就多久吧。去了风铃小屋,隔壁卖花的人说,风铃小屋的门三天都没有开了。金栋听闻,赶忙去了柳霜霜的家。门是反锁的,金栋敲了半天的门,柳霜霜也不开。金栋大声喊:“霜霜,开门,有什么事情开了门再说!”说完继续敲打着门,有一掌还没拍下去,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散着头发双眼红肿的柳霜霜木讷地站在金栋面前。
金栋被柳霜霜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关上门扶着柳霜霜问:“几天没见,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不舒服?”说完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柳霜霜冷漠打下金栋的手,往屋里走。金栋跟在后面追问:“到底怎么了?”
客厅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空啤酒罐,还有那张金栋给柳霜霜画的素描像也被撕成几块。
柳霜霜冷冷地说:“你的表叔来找你,说你哥因为抢劫罪被刑拘了,让你回去。”
金栋的心里咯噔一下,做着最坏的打算。但他还是平静地答:“哦,我知道了。”
面对如此淡定的金栋,柳霜霜感到很气愤,她故意激怒金栋:“原来你们哥俩都是以抢劫为生的啊!那你躲到花木镇也是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吧!”
金栋低着头,没有辩解。
柳霜霜大声问:“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金栋把啤酒瓶和撕碎的素描扔入垃圾桶,淡淡地说:“不求你的原谅,但是你不能因为我的罪过而折磨自己。”
柳霜霜哭着捶着金栋的胸口说:“你这个抢劫犯,害死了我爸不说,竟然还来害我!”
金栋看着柳霜霜的样子,心痛到无以复加,他用力地抱住柳霜霜,不让她挣扎,说:“对于你爸爸的事情,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我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后果,但是对于你,我真的只是想照顾你,让你继续快乐地生活。”
柳霜霜喊:“少假心假意!”她继续挣扎着,但是金栋却不肯放手,愤怒的她朝着金栋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金栋没有感觉到疼,因为那一刻没有什么比心更疼了。
柳霜霜见金栋还不放开自己,她停止了挣扎,平静地说:“你给我走,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这句话比挣扎更有效,金栋缓缓放松手臂,他扶着柳霜霜的肩,对视着她的眼睛:“好,我会走的,只要对你好,但是你要答应我,好好地生活下去。”
金栋离开,踯躅在门口,看着准备关门的柳霜霜深情地说:“霜霜,我爱你!”
门“砰”地一声关上,阻隔了两个人,屋里的那个人已经瘫坐在地板上捶着胸口泣不成声,屋外的那个人奔跑着在青石巷跪下,仰对天空,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8
金栋离开了花木镇,离开了风起的时候就叮叮当当作响的风铃小屋,离开了柳霜霜,临走前他将那个蜻蜓风铃放在了风铃小屋的门前。金栋回到了老家,却没能改变事实,哥哥因为抢劫伤人,判刑入狱。因为缺少父亲的管束,哥哥中学辍学之后就混入社会,交友不慎的他和一帮地痞流氓专门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成了往来派出所的常客。
半年多前母亲病重住院,每日昂贵的治疗费让金栋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无奈之下他和哥哥开始向所有的亲戚们借钱。那日去花木镇的表叔家借钱,因为表叔家做生意亏了本没有借到钱,回来路过挽风桥的时候看到了柳医生,哥哥动了邪念,说下雨天他们又都是外地人,没有人会认出他们,于是发生了柳霜霜见到的那一幕。只是柳霜霜不知道的实情是金栋当时伏在柳医生身边是查看他有没有伤着,并非在搜刮钱财。见到有人来了,已经得手的哥哥硬拉着金栋离开了现场。
无论金栋多么努力,母亲还是撒手人寰。而他也一直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存愧疚,于是回到花木镇想向柳医生道歉,请求原谅,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柳医生因此而丧命。他更没有想到,因为想赎罪接近柳霜霜,而给柳霜霜带去了更大的伤痛。
金栋离开了老家,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那个叫花木镇的地方,那个叫风铃小屋的地方,那个叫柳霜霜的女子,他都一起封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成为了他此生最温暖却又最痛心的所在。
柳霜霜将那个撕碎的素描画像拼贴了起来,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她终究是放不下金栋。这个男人毫无预示地闯入了她的生命,在她的心里烙下了一道刻骨铭心的印痕,不是时间流逝就可以愈合的。
一切过于命中注定,风居住的花木镇,一对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
柳霜霜又恢复到了认识金栋以前的状态,冷若冰霜,除了风铃小屋就是家,偶尔去一次“傻瓜面”,只是吃着傻瓜面,总是不知不觉地就掉下眼泪。
那次中午回家,碰到了金栋的表叔。柳霜霜装作不认识快速地走过,她很想他能告诉自己一些有关金栋的消息,但是又怕知道。
表叔认出柳霜霜,喊:“柳小姐!”
柳霜霜无奈停下脚步,点了一下头。
表叔倒问起她来:“金栋在国外过得好吗?”
柳霜霜怔了一下,“啊?他去国外了?”
表叔惊讶地:“你不知道?他哥哥坐牢之后他就走了。”表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金栋也真不容易,一个人辛苦地撑着那个家,还要给一个总是犯案的哥哥收拾烂摊子。”
柳霜霜不知道怎么和表叔分别的,她像一个躯壳一样游荡在飘着晚风的街道,想着当初为什么不听金栋解释而赶走了他,为什么不冷静地想一想,她所认识所了解的金栋不可能和他哥哥一样,那晚的事情肯定不是自己所见的那样。
次日柳霜霜将那张素描贴在风铃小屋,将蜻蜓风铃挂起,承载着他们回忆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过滤掉了误会和怨恨,只剩下沉甸甸的思念和期盼。
9
小男孩沮丧地看着柳霜霜,嘟着小嘴说:“阿姨你就卖给我吧!”柳霜霜看着可爱的小男孩,不忍心再拒绝他,“要不你等等,这个已经很旧了,阿姨给你做一个新的。”
小男孩却不依,“不行,不行,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母亲赶忙赔礼:“不好意思,孩子太任性了。”然后对孩子:“阿姨已经答应给你重新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还不谢谢阿姨!”
孩子说:“可是那边有个画画的叔叔说,帮他买这个蜻蜓风铃,他就会送我一幅我的素描像。”
母亲说:“是吗?那也不能强迫阿姨卖她不想卖的。”
柳霜霜听着小男孩的话,恍然大悟,不等母子俩说完,就奔跑着出了门。站在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斜对面一处人群围着的画摊时,她心里有一股温馨的东西在复苏。
她轻轻地站在人群后,透过细小的缝隙看着那个她思恋了七年的人熟练地画画。人群中不时有人惊叹,“画得真好!”
柳霜霜含着热泪扒开人群站在金栋的面前,一字一顿地问:“画一幅多少钱?”
金栋停下画笔,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柳霜霜的眼睛,笑着答:“很贵。”
“多贵?”
“很贵很贵……”
“用我的一生来换,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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