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玉琨

　　

一、从“主客颠倒”那一刻起

都说“上帝为你关闭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话对于我来说，似乎应该倒过来说，因为上帝为我打开了一扇窗，因此也就为我关闭了一扇门。说具体点就是，我有一米六六的个头，面容娇好、身材婀娜、胸部丰满、皮肤白皙，尤其是双眼皮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追求我的男同学说它会“勾魂摄魄”，更多的人则称我为“班花”。因此，好事不能占尽，我的智力也就很一般，虽然读书也很用心，但在我们这所一级达标中学，我的成绩一直只属于“中流”，而无法“砥柱”。到高二文理科分班时，我进不了文科一班——实验班，只能读二班。

　　二班也不错，有些人想进还进不了呢，因为一、二班的老师是一样的。我们二班的班主任叫陈一文，去年刚从华东师大毕业，充满活力，人也挺好，就是个子不太高，肤色有点黑。

　　我们班主任是教语文的，他选中我当语文科代表，我很高兴。我想，他首先看中的应该是我的语文成绩。在文科六个高考科目中，我的语文成绩是最好的，尤其是作文。当然，字也写得漂亮，曾经获得市级硬笔书法比赛（高中组）二等奖。就是语法比较糟糕，修改病句的时候，对于客观题，要么觉得四个选项都没病，要么觉得都有病，真让人头疼。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前，我们在忙着做各科的练习卷。我的同桌偏偏问我一个有关语病方面的问题。题目是这样的：下面这段文字有一个病句，请先写出有语病句子的序号，然后加以修改：

　　○1当代的山水画画家，应该在中国哲学和美学精神深刻体悟的基础上，让自己的创作……；○2不仅表现天地山川的自然之美，还表现出画家的秉赋、襟抱和人格境界之美；○3从而让人们在山水画面前产生共鸣，感受到艺术之美……

　　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哪一句有语病。同桌就告诉我，“答案”说有语病的句子是第○1句，“修改”是“在‘中国哲学’前加‘对’”。但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加“对”。我无奈地说：“咱们现在是同病相怜，只好等晚自修的时候一起去问语文老师了。”

　　我们的难题到了语文老师那里变得轻而易举，他说：“这一句的语病类型是‘主客颠倒’，应该是‘山水画画家深刻体悟中国哲学和美学精神’，而不是相反。因此，除了‘答案’提供的改法外，还可以改成‘深刻体悟中国哲学和美学精神’。”

　　我真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说实话，从语文老师陈一文解释“主客颠倒”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他。看来，从佩服到崇敬再到爱慕，有时候真的不需要什么过程。

　　此后，我觉得语文老师陈一文个子不高却长得结实，皮肤微黑却黑得顺眼、黑得可爱。特别是听他讲课，那简直就是字字珠玑，句句良言，让人格外受用。

　　我开始不停地向他请教各种问题，找机会向他靠拢。不过，我很快发现这不是我的专利，他好像特别有亲和力，自习课和晚自修的时候，他的身边常常围满了人，尤其是女同学。

　　有一次，在教师休息室，我向陈老师请教问题。教数学的王老师就在旁边毫无顾忌地说：“还是年轻教师有魅力，我年纪一大，学生数学好像没有问题了，也不问了。以后建议学校每个班级都要搭配年轻教师。”其他几个老师则齐声叫好。

　　虽然王老师的话有些酸，可我听来却有些暖。暖和中多少又有些压力，陈一文老师毕竟像王老师说的那样既年轻，又有魅力，我怎样才能在他心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呢？心想，我应该多找借口让自己和陈老师的关系再亲近些，日久生情嘛。

　　高二上学期最后一次作文课后的第二天，陈老师第一次给我发了一个短信，问：“同学们的作文都上交了吗？”

　　我想了一下，回复：“今天中午，我当面向您汇报。”

二、铅球砸中了我的头

高二下学期开学不久，学校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就要到了。我们的校运会每年都在10月11日至13日召开，所以一进入十月份，伴随着“金桔飘香，秋高气爽”时节的到来，我的心情可以说，天天都是艳阳天。因为我除了报名参加的100米赛跑和4×100米接力外，班主任陈一文老师还指定我担任班级宣传组组长，负责本班校运会的宣传鼓动工作。这些，都是我的强项，我将能更好地展示自己，从而在陈老师心目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11日早晨，我很早就来到运动场上。离7：30分开幕式还有半个多小时，我就和另一个同学踩着绵软的塑胶跑道，感受着刚剪彩不久的塑胶运动场的新面貌。这个运动场占地面积20000多平方米，包括八跑道400米的标准跑道、三个篮球场、一个足球场，还有跳高区、跳远区等，设施功能齐全，为我校的硬件建设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有点遗憾的是，由东边移到西边的铅球场，它的沙坑里的细沙的颜色与塑胶运动场绿色的主色调不太协调。

　　开幕式后，各项比赛按照《秩序册》的安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我参加的项目还没开始，就去看铅球比赛。我们二班的李鑫力有望在这个项目中夺得好成绩，为班级加分。我得去给他鼓劲，有什么事迹也好及时报道一下，这是我的职责。

　　铅球比赛，既比力气，也比技巧，在同学中很有吸引力，在扇形警戒线外早已挤满了人。我来到赛场右边时，刚好前面的一个男同学不知何故要退出，就把位置让给了我。

　　后面的同学都伸长着脖子观看，恨不得脖子再长一些。站在前面的我，看铅球比赛就轻松多了，偶尔喊一下“好！”鼓鼓掌就行。

　　轮到我们班的李鑫力同学了。他是个左撇子，不过，又高又壮的他左手握着铅球好像并不费力。只见他微微下蹲，转身，拧腰，铅球就脱手飞了出去。“不好！”铅球直接朝我所站的右边飞了过来。我一下子惊呆了，也许是距离太近，也许是我根本就没有躲避，只觉得脑袋被铅球重重地砸了一下，眼睛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旁边站着陈一文老师和李鑫力同学，他们一脸的焦急。陈老师见我醒了，就安慰说：“CT已经做过了，问题不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忍着脑袋欲裂的疼痛和一阵阵的眩晕，给了他们一个微笑，说：“没事。”然后，我想抬起右手，这才发现，右手背正在输液，输液架上吊着好几瓶药液。我侧过身子，用左手去拉住陈老师的手说：“谢谢！”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在县医院住院期间，我的母亲只能在家里和医院两头跑，两边忙。但她不识字，一些检查、化验的手续都是陈老师帮忙去办。

　　几天来，陈老师除了上课，每天都要到医院来看我。有时就直接顶母亲的班，照顾我。对此，我们母女俩都万分感激。

　　有一天，陈老师对我母亲说：“你女儿应该到省城医院检查一下，以免留下后患。学校也同意了，补助了二万元。”“我的一个堂兄在省立医院脑神经外科当主治医生，我请假陪你们去，这样会方便些。”他又补充说。

　　我的母亲感动得擦起了眼泪，她说：“陈老师，太谢谢你和学校了！我们老头子要还活着，也会感激你的！”

　　陈老师急忙说：“没什么，这都是我做得到的。再说，我的父亲也过世了，家里就一个含辛茹苦的母亲。我体会得到这样的家庭培养孩子的艰难。”

　　省立医院检查的结果是：颅底骨折，颅内血肿。治疗方案与县医院差不多：保守治疗，不用手术。

　　坐在回家的班车上，我心情轻松了许多。到这时，陈老师才告诉我：那一天，铅球实际上砸中了两个人，先从一个男同学的脸上擦过，才砸中我的头。如果直接砸中，情况肯定更严重。

　　我真诚地对陈老师说：“我更庆幸我不是那位男同学，铅球砸中的是我的头，而不是我的脸。”

　　还有一句话我没敢说出来：不是我特看重这张脸，而是我但愿这张脸是为你长的呀，心爱的人啊！

　　岁月如歌，三年的高中生活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三年之后，我有了两大收获。一个是多数同学都能

三、我，永远属于你

实现的，那就是圆了大学梦。我考上了省城一所建筑工程学院，不过，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为我的高考成绩只能读这样的大学，而最主要的是，我因为陈老师而喜欢语文，更喜欢文学。做与文学相关的工作是我未来的梦。

　　另一个收获是我独有的：高考结束后的6月10日上午，照完师生的集体照后，我塞给陈老师一封写了两天的长信，信中回顾了三年来陈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倾诉了我对陈老师的倾心和爱恋，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我，永远属于你！

　　让我喜出望外的是，不到半小时，陈老师就给了回复。他悄悄递给我一张折成小鸟形状的小纸条，要我回家再看。

　　凭感觉，我知道是喜讯，哪里等得及回家再看。找一僻静处，迫不及待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信中只有一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就够了！陈老师平时在课堂上就强调，“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像“青梅竹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样，一般只用于男女双方。我知道，这个成语的意思是“比喻青年恋人心心相印”。

　　感情一明朗，事情就好办；心情一愉快，日子就过得飞快。转眼间，我就“农村包围城市”，成了一名大学生。

　　大学校园里，总有新鲜事。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再也不用像中学那样遮遮掩掩。一到周末，往校门口一站，映入眼帘的常是男女恋人勾肩搭背的亲密状。不过，我并不妒忌。我拥有我的陈一文，一想到心上人，我心里就甜甜蜜蜜。

　　我对陈一文的感情涛声依旧。盼望着，盼望着，大三上学期就要结束了，春节就要到了，我又可以和陈一文见面了。三年来，我坚持每天给陈一文打一个电话，发一个短信。我把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短信都保存在带小锁的笔记本里，它记录着我们的爱恋，记录着我们的心路历程。

　　到现在，我不看记录都能清晰地再现上大学后我发给他的第一个短信：到我大学毕业，还要让你再等四年，那个时候，你已经31岁了。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是，我真的离不开你呀，你就是我的天、我的未来、我的希望！不到十分钟，就收到了他的回复：到那时，你才24岁，我比你多出7岁。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是，拥有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满足。一想到你的甜美的微笑，微笑时脸上露出的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就仿佛拥有了整个春天。我将用我一生的奋斗，让你拥有温暖的家。

　　陈一文说到做到，我读大二的时候，他在任教的中学附近按揭购买了一套房子。还坚持每月都给我寄钱。

　　我心疼他，不让他寄钱，告诉他，我找了一份英语家教，生活上没有问题。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的家教带有保姆的性质，雇主并没指望我教给他们的读小学的双胞胎儿子多少英语知识，主要工作就是陪他们的儿子玩，偶尔也帮他们接送孩子。他们夫妇在经商，都很忙。

　　陈一文坚持说，寄钱是他的心意。再说，他也做得到。虽说买房子要六十几万，但他办了二十年的按揭，每月的按揭款也就两千多，公积金冲抵之后，一个月只要还款一千多元。他们学校的福利不错，加上晚自修补贴、超课时补贴等，每月工资外的收入也有一千多元，够花了。

　　可是，进入大三以后，情况却有了变化。陈一文每月给我寄的钱少了，从几百元变成几十元。还有，听我的读高一的表妹说，现在已经见不到陈老师在食堂用餐了。

　　这些，都让我越来越担心。心想，还是等春节回去当面向他问个清楚。这也是我盼望见他的另一个原因。

　　农历十二月廿二下午，我们终于在他们学校的宿舍里见面了。我们都很激动，彼此有说不完的话。最后，话题还是转到我最担心的事上来。陈一文见无可回避，只好一脸歉疚地解释说：“我真不好意思说，我们学校现在实行绩效工资，除了工资，原来的福利、过节费和超课时补贴等等，都没有了；我的职称只是中学二级教师，工资比较低，一下子就显得捉襟见肘了。”“没去食堂吃饭，是因为食堂太贵，只吃菜不吃肉，人家又会说三道四。在家里自己煮，比较自由，也能省点。”

　　我恍然大悟，激动得难以言表。我一下子扑到心上人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他。

　　不知不觉地，夜幕降临了。陈一文一再催促我回去，说：“天黑了，你母亲会担心的。”我只好站起来，依依不舍地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一回头，却发现陈一文就在身后。面对着他的火辣辣的目光和温润的嘴唇，我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再次紧紧地抱住了他，与他长时间地接吻。

　　他开始脱我的衣服，我顺从地配合着。

　　虽然我已有了心理准备，在网上也看过相关的视频，但是，真正把自己的胴体完全暴露在异性面前时，还是很紧张，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心爱的人。更何况他曾是自己的老师和班主任。我不好意思地闭上了眼睛，感到既兴奋，又激动，听着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这时，他的手一接触我的身体，我就有过电的感觉。感觉到他手忙脚乱乃至不知所措时，我忍不住又睁开眼睛看他。心想，原来你比我还激动呀，这毕竟是“第一次”，可不像你上课那样能驾轻就熟哟……

四、最后，给你个笑靥如花

到了大四下学期，同学们基本上在忙着做简历，找工作了。我也不例外。

　　现在的大学毕业生，要想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所读高校最好是985或者211，至少应当是知名高校的本一专业。否则，难度就相当大。因此找到工作才是硬道理。

　　好在一进入大学，我就在陈一文的帮助下，对未来做了规划，做到了未雨绸缪。陈一文认为，对于我们这种非师范类的“汉语言文学”系，要想当教师，就要获得教师资格证，因此就要考《教育学》和《心理学》；即使有了教师资格证，与正规的师范类院校毕业的学生一比，难免相形见绌。所以，他要我充分挖掘自己写作方面的潜力，争取在报刊杂志多发表作品，哪怕只是“豆腐块”，也是好的。还有，参加征文比赛也可能有助于未来的就业。

　　四年大学里，我“爬格子”的成效是最显著的。许多征文比赛我都尽可能参加，获得过一、二、三等奖以及优秀奖等各种级别的奖励。在市级以上报刊发表的各种“豆腐块”近二十篇。

　　这些成绩让我的就业有了优势。五一节前夕，我被一家市级《商报》相中，签订了工作《合同书》。当记者或者做编辑，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职业，我把好消息第一时间报告给陈一文，让他分享我的喜悦。

　　五一假期，我带着轻松的心情回家。第二天，我就到学校找陈一文。今年五一节放假期间，因为学校有事，他没有回老家。

　　见面的第一句话，陈一文就说：“祝贺你，找了个理想的好工作！”我补充说：“是祝贺我们，是‘我们’，难道不是吗？”我们笑得那样开心。

　　晚上，陈一文准备了几样小菜，拿出了葡萄酒，说要给我好好庆贺一下。我从来没喝过酒，不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而且马上就要参加工作了，一醉方休又何妨。

　　我们开怀畅饮，对酒当歌。之后，我们又极尽鱼水之欢。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我不自觉地哼起了一首网络上学来的歌曲《生活多美好》。

　　吃过早饭，我觉得喉咙有些疼，好像发烧了。这种情况最近已发生过多次，我并没放在心上。但我没有告诉陈一文，我不想影响他的好心情，扫他的兴。

　　我对陈一文说：“我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很辛苦，我难得回家，得回去帮帮忙。”陈一文虽然不舍得我走，还是通情达理地说：“这是应该的，别忘了回校前再来！”

　　当晚，我病情急剧加重，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母亲喊村里的医生前来诊治，医生说是重感冒，开了一些感冒药，就走了。

　　扑感敏、冬凌草片和三九感冒颗粒我吃了三、四天，一点效果都没有，还发起了40度的高烧。母亲急了，用摩托车载着我，到镇卫生院检查。镇卫生院的医生也没说病情，就让住院，输液。

　　几天下来，我的病情仍在加重，还出现了牙龈等多处出血。镇里的医生慌了神，让我马上转院。

　　这一次，直接由120救护车载到了市一院。医生最终确诊为“急性白血病”，回天乏力了。

　　一听说这样的结果，我母亲的天就塌了，她当场昏倒在地。

　　等陈一文赶到医院，我已进入弥留之际，母亲早已哭成了泪人。

　　陈一文一进病房，就不顾一切地扑到我的身上，呼喊着我的名字说：“颜姗影，你醒醒，你醒醒呀！”

　　见我没有动静，他就哽咽着说，当初，我问你为什么叫“颜姗影”呢，“姗影”就是“山形”，这可是男人的名字？你告诉我说，“这是我父亲起的名字，他虽然早逝，但是个小学教师，还是有文化的。可能是希望我像男子汉那样坚强吧。”你无论如何应该坚强起来，为了你，为了你的含辛茹苦的母亲，还有苦苦等待了四年的我！

　　我这时头脑特别清醒，可能是“回光返照”吧。我泪流不止，在心里默默地为我的母亲和陈一文祝福：母亲啊！女儿对不起你呀，你辛辛苦苦养育了我，我却再也不能报答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女儿！神明呀，你们要保佑我的母亲健康长寿啊！

　　一文啊，我的最爱！我马上就要离开人间了，再也无法陪伴你了，但我，永远属于你，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感谢你这些年来给予我的爱，我无以为报，只能在停止呼吸之前，竭尽全力，在这最后的时刻，给你个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