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山躺在后山的一块青石板上,被明晃晃的日头晒得头晕目眩。想起被自己错怪的女人,他的黑脸顿觉火辣辣地燥热,他羞愧地把头埋进自己肥大的裤裆里。
王一山绰号叫炮仗王,但他并不会制造鞭炮,也不是贩卖鞭炮的生意人。他得这诨号,缘于他火气大性子又急,暴躁的脾气如同炮仗——一点就炸。
炮仗王出根(从小)就这火急火燎的德行。六岁那年,院里的枣树上结了个马蜂窝,爬满细腰肥臀的大马蜂,甚是瘆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熟透的枣子都进了鸟儿的口腹。正当大人们商量怎样除掉蜂窝时,炮仗王已拿把镰刀蹿上树,一刀就砍下了马蜂窝。结果可想而知,他被蜇得送医抢救,差点死掉。
成年后,炮仗王脾性不改,三十几岁仍打着光棍。也是,谁家姑娘愿嫁给点火就炸的暴脾气呢。
要说炮仗王没娶过媳妇也不对,只是婚期短些而已。十年前,炮仗王结过婚,迎亲那天临上车前,女方家要“上轿红包”,一下惹炸了炮仗王,他梗着脖子吼道:“人我不要了,婚也不结啦。”说完开车就回了家。
这多丢人啊,要出门的新娘子,人家不要了。女方忙请人调解说和,媒人几乎磨破嘴皮子炮仗王才松口,迎回新娘子完了婚。可俩人婚后一直矛盾不断,打打闹闹。一年不到,女人丢下刚生不久的儿子,和他离了婚。
炮仗王本想就这么带着儿子过一生,亏得好邻居王婶的热心帮忙,年近四十才又娶上媳妇。新媳妇叫艾香,有点口吃,长得清秀温婉,低眉顺眼的,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
急性子的炮仗王碰上慢吞吞的艾香,日子就过出别样的味道来。有时炮仗王急得大呼小叫,脸红脖子粗,艾香仍然和风细雨,柔柔地冲他笑。五大三粗的炮仗王记住离婚的教训,再急也不能动手,这也是他婚前向王婶和艾香的父母发誓保证过的。再说,柔弱纤细的艾香,怎经得起他大榔头一样的拳头呢?于是,气急的炮仗王就常把拳头往树上抡、往墙上砸,或者踢凳子、摔碗。艾香远远地望着,不声不响地做她的家务,闲时就跑到隔壁王婶家拉拉家常。
那天从王婶家回来,艾香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对炮仗王讲:“田里不忙了,我去城里打两个月工。王婶的亲戚介绍的,市教育局局长家。”
“打工?”炮仗王道,“局长家又不开工厂。”
“局长的儿媳要生产了,我去服侍她坐月子。”艾香笑笑说。
“不行,又不少你吃穿,少你钱花。”炮仗王腾地站起来,挥着大手说,“不许你干那伺候人的事。”
“就两个月,眼看孩子就要小升初,用钱地方多呢。”艾香劝道,“这是个机会,孩子上学的事情说不准……”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炮仗王打断艾香的话,“家门口就是中学,学费用不了几个钱,不用你操心。”
“中学和中学不一样。”艾香鼓着嘴,转身进了房间。
第二天清晨,艾香出门时,炮仗王还在呼呼大睡。艾香进城一个多月,炮仗王赌气一个月,连艾香的电话都不接。艾香担心家里出什么事,便请了两天假赶回来。
“你还知晓回来?还以为你在外头找到主了呢。”炮仗王迎头就冲进门的艾香发火。
艾香笑盈盈道:“看你说的,我外面有了主你好受?”说着便将身子贴上去。
“没空跟你扯淡,我还是你男人不?叫你不去你偏要去!”炮仗王怒吼道,一把推开艾香。
艾香跌倒在沙发上,委屈的眼泪似豆粒子往下掉。
隔壁王婶听见炮仗王摔碟砸碗的声响,跑过来指着炮仗王的鼻子骂:“长本事啦炮仗王,还动手了你!艾香为什么要去做月嫂?为什么要去局长家当月嫂?不都为了你,为了你的儿子能进城里的中学去念书。”王婶苦口婆心道,“艾香是多好的女人,人见人夸,局长一家对她是赞不绝口,同意帮你的儿子联系合适的学校了。”
“啊?!”炮仗王一下呆在那里,半晌没吐出一句话。他羞愧难当,捂着黑脸朝后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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